顧興邦的表情逐步變得扭曲, 再加上老婆孩子就在旁邊看著，他勢必不能讓自己這麽難看。
“你們幾個孩子能在一起，也不就是個要破落的家庭嗎, 誰給你的勇氣跟我這麽說話的？”
顧興邦眼珠子比牛都大：“你知道我簽一個大單子多少錢嗎？”
“你知道你身後這家餐廳，我要來, 他們經理都得親自來迎接我嗎？我是他們家的黑卡客戶。”
“別人還需要預定, 我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
洛凱旋瞥一眼後頭餐廳的招牌，皺皺眉：“不知道啊，知道的話就不來了。”
瞬間就不喜歡這餐廳了呢。
洛凱旋看著顧興邦那嘴臉, 毫不客氣地說：“叔叔，還有嗎？你這樣說的話，我隻覺得你好像沒見過什麽世麵啊？”
這家餐廳在洛凱旋的世界裏，甚至都不配讓他特別記住呢。
他們就是臨時在外麵玩，玩完了就近來吃個飯, 誰能想還能遇到這麽惡心的事。
洛凱旋的話徹底激怒了顧興邦，他能有今天這個作為，是在外麵隱藏得都很好, 就是碰見了這麽一家子, 讓他心底裏那些被隱藏的陰暗麵全都暴露了出來。
他惡劣地瞪著洛凱旋，覺得這小孩兒人不大點，挺會抬杠：“你當然你不知道了, 至於世麵嗎？我自然比你爸爸見的要多一點兒, 那就行了。”
他視線落在幾個孩子後麵的梁叔身上，又在梁叔旁邊的阿姨身上掃了一眼。
覺得這夫妻倆多少有點不搭, 一個像職場精英, 另一個嘛, 看性子有點唯唯諾諾，好像就是個家庭主婦，那也不用奇怪了，現在這樣的家庭很多。
梁叔已經習以為常了，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謝謝你的抬舉，不過我可不是他們的父親。”
洛凱旋拖長了音調“哦”了一聲，繼續懟顧興邦：“你以為他是我爸爸呀？那他可能確實沒你見過的世麵多，他天天就接送洛言霄上學放學，其他時間，好像都在摸魚？”
梁叔嘴角兩側抽了抽：我真的謝謝你哦，我其他時間要跟著老董事長，並沒有在摸魚。
而且，我跟著老董事長多少年了，見過的世麵也並不少，謝謝。
顧興邦準備繼續開口，看到這家餐廳的大經理急急忙忙往外跑。
王經理是這家餐廳的最大負責人，說是兒童餐廳，他們家也提供成人餐，有專門的小包廂，私密性很好。
許多明星和網紅反而更喜歡這裏。
他這會兒著急出來，是因為有服務生說門口有兩撥客人因為什麽好像吵起來了。
經理起初是皺眉，覺得他們擋住了門口，很影響做生意，正要讓門口的侍應生來趕一下，可他在監控裏一看其中一波就是剛剛離去的梁特助時，臉色立馬就變了。
他氣急敗壞地罵那個服務員：“我不是特別交代你要好好陪著這幾個客人嗎？你怎麽也沒好好給送送？”
那可是搖錢樹，他們來這裏吃飯就是給他們餐廳最大的麵子了。
服務生都要被嚇哭了：“我是送他們到門口，就……”
轉頭去接待其他客人了，或許開始放寒假的原因，這幾天都特別的忙。
“哎呀，你呀！”王經理這就跑了出來。
顧興邦嘴角上揚，伸手就想跟王經理打個招呼：“你怎麽還親自來……”
王經理卻是正正站在梁特助的麵前，一臉招待不周的歉意，成功讓顧興邦的話戛然而止。
王經理連連道歉：“非常抱歉，今天太忙了，才注意到門口的情況，”這大冷天了，他額頭愣是急出了一層汗，“請問有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嗎？都交給我來處理，保證給您解決好。”
梁特助微微頷首：“也好，不算什麽大事，孩子們本身有碰撞時在所難免的情況，問題在於這位家長似乎要倒打一耙……”
王經理再擦擦汗，連連點頭表示了解：“好的好的，我明白了，那我來處理，結果我會發給您，所以……”
梁叔按了下車鑰匙，他們今天開的商務車立馬亮了兩下車燈。
當看到他們的車子可以就這樣大搖大擺停在門口的車位上時，顧興邦的臉色徹徹底底地成了一團黑。
淼淼用小花襖下的手蹭蹭洛言霄，催促道：“快走快走，要不然要倒黴了。”
她還沒見過這麽黑的人。
看來她曾經錯怪洛凱旋了，論衰神的話，眼前這位名義上的“二伯”才是。
商務車空間大，座位上整整齊齊裝了四個兒童座椅。
洛凱旋上了車後，看一眼剛才那個撞他們的小胖子，小胖子不開心了，他們一家子都很不開心的樣子，洛凱旋就開心了。
他開心地朝他們揮手告別：“叔叔，你要好好努力哦，你再努力兩百年，也許就超過我爸爸了。”
神他麽的兩百年，兩百年骨頭都化成灰了吧。
顧興邦肺都快氣炸了。
他在兒童餐廳定好的位置也泡湯了，王經理今天說話還算挺“客氣”的：“顧先生，鑒於你得罪了我們的客戶，您的那張黑卡從今天起作廢，你知道你剛才是在誰的麵前囂張嗎？”
王經理搖了搖頭說：“你平時不是這樣尖酸刻薄的人啊，”他看看顧興邦的老婆和孩子，也都是一臉的茫然和氣憤，那孩子甚至還要追著人家的車再鬧，“你們還要鬧的話，我現在就報警處理。”
顧興邦這會兒已經認清楚了現狀，對方一定是他惹不起的人，王經理才會說這麽一番話來。
飯肯定是吃不成了，他老婆雖然不情願，也隱約覺得不對勁，沒敢再說什麽。
顧天瑞可不幹了，一屁股往地上一坐，當即撒潑打滾不起來。
洛凱旋從後視鏡裏看到這一幕，覺得有幾分眼熟：“怎麽跟家裏的狗一樣？不順心就坐地不起。”
洛言霄和顧唐同時轉頭看了他兩眼。
仿佛在說：不用說別的，你在家也是這個狗樣子。
不過顧唐還是很感謝洛凱旋的，他本來也不喜歡二伯一家，不止他家，大伯家也不喜歡。
年齡還小，他說不上來具體的原因，就感覺每次過年過節的，爸爸媽媽跟大伯二伯家打電話拜年，都有那麽些不太高興。
而他幾年下來，也就見過他們幾次，每次他們說話都怪腔怪調的，就知道不是什麽好的話。
顧唐還是最笨，一到關鍵時刻就不知道該怎麽回嘴。
顧唐拍拍洛凱旋的肩膀：“謝謝你啊，洛凱旋。”
替我們出頭。
洛凱旋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嗨，我當什麽事兒呢，是不是……覺得我剛才的樣子帥爆了？”
洛凱旋大言不慚道：“不用崇拜我，我也就是隨隨便便發揮了那麽一下。”
別說，平時跟媽媽抬杠完，還有點心理負擔，今天發揮完，覺得一整個神清氣爽。
洛凱旋說：“下回還有這種事，記得再找我。”
顧唐：“……”
給你點兒陽光，你這就燦爛上了？
淼淼在後座低頭半天了，扯了好幾下小花襯衫，她覺得花花綠綠的挺好看的啊，可現在她開始懷疑了。
“言霄哥哥，”淼淼還記得剛才顧興邦那嫌棄的眼神，“這個衣服真的不好看嗎？”
淼淼睜著大眼睛問道。
車廂裏忽然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寧靜，連洛凱旋都靜悄悄的，他回過頭來，還帶著點幸災樂禍，想知道這下小叔要怎麽圓。
“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你自己的喜歡比其他所有事都重要。”洛言霄說。
洛凱旋此時此刻居然很想給他鼓個掌。
他忽然開口說：“小叔啊，你為啥是我的小叔呢？”
洛言霄看著他，仿佛看著一個智障。
洛凱旋感慨道：“你要是我的爸爸或者媽媽多好，你這麽理解我，我就可以開心幸福的長大了。”
洛言霄笑了一下：“我隻是你的小叔，幸好。”
洛凱旋：“？？？”
“啥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洛言霄可沒有慣他的毛病，“事實上，我比較心疼我的大哥和大嫂。”
有你這麽個兒子，也得折壽不少。
洛凱旋：“？！！”
啊啊啊啊就好氣啊！這個架我應該怎麽吵！
最後他轉頭和顧唐抱怨：“為什麽我總是說不過他？”
顧唐想了想：“大概，人家的腦子裝的知識比較豐富？”
洛凱旋：“……”
淼淼這時候卻說：“他應該多跟二伯吵吵架。”
跟二伯吵的時候，有金霧霧，一點一點的，積少成多嘛。
這樣多來幾次，淼淼以後的工作就能輕鬆不少，她可以順理成章地當個鹹魚，等時機差不多的時候，她就離開。
就是淼淼沒有想到，她們今天碰到顧興邦僅僅隻是一個開端。
顧興邦能有多小心眼兒呢？他那頓飯沒吃成，轉頭就打電話各種渠道去探尋自家弟弟的信息。
兩家的孩子走這麽近，想來大人之間也很密切。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他那個好弟弟，在這半年的時間裏，不但沒有摔個狗啃屎，他還……死灰複燃了？
現如今在洲市一提顧興民，居然也有大把的人知道他，而大家認識弟弟的原因，才更讓顧興邦意想不到。
因為——洛銘城。
顧興邦隻是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忍不住倒吸了兩口氣，煙灰險些都要燙到手。
他這個自小都悶不吭聲的弟弟……這是走了什麽狗屎運了？
顧興邦越想越鬱悶，悶得整個胸口都疼，而他又十分肯定，自己的胸口是沒有什麽毛病的，畢竟兩月前才做過的檢查。
他實在難以忍受這種感覺，當即抄起電話就想打過去。
哦，這才想起來，對方正在自己的黑名單裏躺著。
顧家的廊燈再次亮起的時候，夜已經深了，顧興民才從外麵回來，他那閑不住有手腳麻利的丈母娘，又在廚房裏給他做宵夜了。
今天家裏沒有剩飯，老太太隨手準備做個熱湯麵。
顧興民皺著眉頭摸出自己的電話，剛才開車，手機就響了好幾次，陌生的號碼，重複打過來。
他這才接起來：“你好，請問……”
“三弟，你好樣的，還把我號碼拉黑了。”那頭傳來顧興邦咬牙切齒的聲音。
顧興民則：“？”
不是你把我拉黑的嗎？怎麽還帶倒打一耙的。
顧興民隨手翻了下黑名單，發現顯示黑名單裏的確有一個號碼，正是他二哥的。
可能是顧唐幹的？淼淼大概還不懂如何操作。
顧興民揉揉眉心：“哦，可能小孩子不小心碰到了，有事嗎？二哥？”
既然說起拉黑了，顧興民也沒什麽好耐心：“我想起來，好像是你先拉黑我的。”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但並不妨礙顧興邦來挖苦諷刺：“喲，這是工程做完有底氣了，搭上了洛總就是好啊，我剛好做的銷售這塊跟他們公司也有聯係，你幫我搭個線？”
頭頂的燈光微微晃眼，顧興民眯起眼睛，他有點奇怪，怎麽就有人能如此理直氣壯的提出要求呢？
還是在拉黑了別人之後。
顧興民很直接地拒絕了：“我以後跟洛氏就沒有合作了，不好總麻煩洛總，你們有項目方麵合作的話，可以直接找他們的商務部。”
顧興邦火大：“你是故意擱這玩兒我呢？行吧，顧興民，還是你行。”
撂了電話，顧興民發了一會兒呆，他也不知道什麽對還是不對，隻知道在母親喪事上，兩個哥哥的所作所為已經足夠令他寒心。
吃完了飯，顧興民擼起袖子把碗給刷了，老太太就在旁邊看著，忽然伸手拍拍他的後腦勺。
“我瞅著你有點難過，是想你媽了嗎？”老太太難得語氣緩和了下來，連她自己都有點不習慣。
“快過年了，你跟小敏開車去看看墓吧，帶著孩子也行，熱鬧一點。”
顧興民搖搖頭：“不用了媽，年前不回去了，等年後再看看。”
“我想讓小敏陪你們好好過個年，我媽知道了也會高興的。”
年味兒是一天比一天的重，除塵灑掃，置辦年貨，天天家裏的廚房不斷火，燒雞燒鴨提前備起來，還有各種炸貨。
最高興的就屬淼淼了，哪哪兒都是油光。
如此接地氣的東西，洛言霄他們其實是第一次嚐試。
顧唐姥姥炸的像小樹葉一樣的小果子，上麵還帶著白色的芝麻粒，入口酥脆，咬下去就有芝麻和炸貨的香氣。
這麽一對比，他覺得自己的姥姥和奶奶，就隻是長得好看而已。
大年三十這天，姥姥本來要準備一桌年夜飯的，唐敏卻告訴她不用了。
唐敏給老太太買了幾件新衣服，讓她換上：“今天去洛家吃飯，明天在家裏做，他們也會過來吃。”
“啊……”姥姥有些欲言又止，她低頭看看自己老樹皮一樣的手，“我們去……不合適吧？”
坐一個桌，也太格格不入了。
唐敏給了母親一個安撫的眼神：“他家是真的不在意這些，我也給你買了些新衣服，你自己挑一身合適的，咱們穿得幹淨就行。”
老太太一想也對，洛家邀請的時候就該知道，他們是小戶人家。
他們到了洛家，整個客廳已經是一片飯菜的香味兒了。
洛家的兩個女主人都穿著樣式一致的旗袍，玲瓏有致的身形都給凸顯了出來。
唐敏和淼淼一來，也被捉進了房間裏，換上了一樣的款式。
程雯給淼淼換完了小旗袍，給小姑娘又挽了兩個小團子在頭頂上，有同色係的流蘇發卡。
淼淼好像一個畫裏走出來的小童子。
小童子還是專注著吃，邊吃邊收到了幾個紅包。
洛家的傳統是會在飯菜裏隨意放入硬幣，隻要吃到了硬幣就會得到一個紅包。
程雯擔心淼淼會吞掉硬幣，叮囑了好幾遍讓她慢一點吃。
但她的擔心似乎有點多餘，淼淼一口一個，接著就吐出來一個硬幣，然後笑嘻嘻地看著大家。
她拿了一個又一個紅包，小財迷一樣抱在懷裏。
洛言霄也得了五個紅包，順手就塞進了淼淼的那堆紅包裏。
洛凱旋挑了半天，也就吃到了一個紅包，身子往座位上一靠，有點憂傷：“……為什麽吃不到，吃不到……”
顧唐吐出來一枚硬幣，看著他：“你多吃點，你光找有什麽用。”
洛凱旋：“……可能都被你們吃完了。”
顧唐也不管他了，吃完飯下了桌，去找淼淼和洛言霄玩了。
晚上要守夜，不要求孩子們早點睡覺，也不要求他們一定要守夜，總之，今天過年，就都由著他們去。
淼淼自然不會睡，她用洛言霄的望遠鏡，看到了自己家的院子。
過年了，那幾隻貓又來了。
今天好像還挺齊全。
幾乎都是這附近的野貓，隻在夜晚出沒。
洛言霄挨近了淼淼，淼淼把望遠鏡給他：“言霄哥哥，今天有特別的節目。”
洛言霄接過望遠鏡，看到的就是一群貓。
更妙的是，隔著淼淼家的窗戶，獨自在家的貓姐也透過窗戶看著外麵的那些貓。
淼淼給洛言霄介紹道：“灰白貓咪是老大，它老婆有小寶寶了，但不是它的，所以老大把新來的公野貓給揍了，接著它跟那隻白色的貓咪好了，可是白色貓咪跟她老婆是姐妹，現在倆姐妹天天打架……”
洛言霄：“……”
他轉頭定定地瞧了淼淼一會兒，片刻後開口：“它們每天都來？”
淼淼還認真點頭：“對啊對啊。”
洛言霄看著她：“所以你每天都晚睡，白天才會那麽困吧？”
淼淼嘴巴張成一個“O”字，特別可愛：“你怎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