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夫人麵露難色,沉默了好久才無奈地開口對我說:“茜茜,你一直是個懂事的孩子,靖軒已經很難了,你不要逼他。”

我怒視著這個曾經給過我溫暖的女人,一度我開口承認的“母親”,她的心現在變成鐵做的了嗎?明明是他們在逼我,把我往絕路上逼啊!

我本來在內地生活得好好的,為什麽要放棄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工作機會,來到這個語言不通、莫名其妙的地方?每天習慣忙忙碌碌的我為什麽要甘願守在方寸之地做著深閨閑婦?明明我已經選擇了放棄,是誰苦苦哀求著一次一次不許我離開?

如果沒有那個男人,現在的我應該在法國培訓,應該……

什麽不離不棄,不什麽白頭到老?騙子,騙子,難道全是騙子?

我想著那個背信棄義的男人,眼淚像決堤之水,無法控製地流淌下來。身體裏像有野獸在嘶吼,長嘯一聲,掙開利爪把我的心撕成千萬條碎片,我推開她又湊過來要擁抱我的雙臂,再一次厲聲地告訴她:“有什麽話讓許靖軒來和我說,讓他親口告訴我!”

“靖軒是做大事的男人,為了你已經付出很多了,你應該學會知足。這些日子他想盡一切辦法尋找新貸款,如果不是情況危急,我們也不會讓你和孩子分開!”

“寶昌!”何夫人淚流滿麵,抽泣著說,“你能不能先別說這個?”她擔心愧疚地看著我。

孩子?我頭暈目眩,覺得自己此刻像被定在靶子上,隨時等著萬箭穿心的時刻到來,任人宰割!太欺負人了,實在是太過分了!

“你們想讓寶寶和我分開?”眼淚止住了,提到孩子,我覺得自己的周身立刻豎起了銅牆鐵壁,看著他們突然笑了出來,何夫人驚恐地看著我,嘴唇在顫抖:“茜茜,對不起,寶寶是何家的長孫,不能跟你走!”

“好啊!”

“茜茜!”何夫人大概被我的樣子嚇到了,輕聲地哽咽著,不明白我突然的改變。

“你們可以搶走孩子,不過得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我衝到何先生的書桌前,拿起白玉的蓋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放肆!”何先生震怒。

我冷笑:“何董事長,你也知道什麽叫無理,你也懂得什麽叫放肆?我記得爺爺說他半生都在大陸生活,我猜你也該聽過一句話,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這個世界不是你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除非我咽下最後一口氣,否則我用我的生命起誓,如果你敢搶走我的孩子,我就算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茜茜,你永遠都是孩子的媽媽,你不必太傷心!”何夫人流淚哀求。

“是嗎?我既然是孩子的母親,為什麽不能和我的孩子在一起?你們既然口口聲聲愛孩子,為什麽要剝奪他享受母愛的權利?難道就因為你們有錢,就可以一手遮天,為所欲為?”

“茜茜,這也是無奈之舉,我是真心疼愛你這個媳婦,難道你感受不到嗎?”

我冷笑:“哦?那我問你,如果我也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你們敢這麽對我嗎?如果我的孩子現在長大成人,明辨是非,他會允許你們這麽對待他的親生母親嗎?就因為我孤苦無依,就因為我的孩子尚在繈褓,你們就想隨心所欲地欺負我,讓我的孩子認他的仇人做母親?何夫人,你也是做母親的人,請不要低估了一個被逼到懸崖邊母親的力量。”我蹣跚著往外走,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渾渾沉沉地做了無數的噩夢。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我猛地坐起來,像瘋了一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何夫人守在我的床邊,拉著我的一隻手,我奮力地掙開,又是一陣眩暈。

“茜茜,你昏迷了這麽久,醫生說你思慮過度,神經衰弱,我讓他們給你熱些粥來。”

“不用了!”我欲起身,被她扶住:“孩子很好,你別著急!”

不理她,下床奔到嬰兒室裏,發現空無一人,我的心像被摘走了一樣,什麽也顧不得,赤著腳向樓下跑去。

何嬸看到我,剛忙扶住我問:“少夫人,劉媽抱著小少爺在外麵曬太陽呢!”

“把孩子抱回來!”我無力地坐在台階上,這個老人服侍我,一直盡心盡力,可是我該相信她嗎?

“少夫人,你受委屈了,大少爺打了很多電話回來,讓你等著他,你不要太難過,天塌下來,會有大少爺替你頂著的!”

“何嬸,別說了,我誰也不信,我隻要我的孩子!”我捂著臉大聲哭出來,“不要再喊我什麽‘少夫人’,這輩子,我再也不想聽到這三個字!”

一個想趕我走、想搶走我孩子的家庭,我怎麽還能與他們同在屋簷下?我之所以還厚著臉皮留在這,我是要等許靖軒一個說法,我用我們全部的感情,賭他的選擇。

“少夫人,你別難過,我馬上去把小少爺抱來!你別傷心了!”

很快,孩子被何夫人親手送到我的懷裏。這個時候該是寶寶午睡的時候,他一天沒有見到我,不清楚地叫著“媽媽”的時候,我發現他的嗓子都啞了,伸著小手往我的懷裏撲,我的眼淚撲撲地滾落下來。

“茜茜,你別這樣!”何夫人歎息著,“我們談談好不好?”

我不理她,抱起孩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從那一刻開始,再也不讓寶寶離開我的視線範圍。許靖軒既然讓我等,我就等著他。

“寶寶,誰也不能讓我們分開!”我親著孩子的額頭,寶寶用手不舍地摸著我的**,用小臉緊緊地貼著我……

他還這麽小,他出生的時候隻有那麽小的一團,他在我的肚子裏的時候就受了那麽多的苦,讓我怎麽能放下他?

我就是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沒媽的孩子……太苦了!

許靖軒:

“你們和茜茜說什麽了?”打電話到家裏,何嬸說茜茜昏倒了,隔著這麽遠的距離,我的靈魂已經飛回了香港千萬遍,父母的處事方法沒人比我更了解,我不敢去想茜茜遭遇羞辱時,她的心會痛成什麽樣子!

我曾經承諾給她今後無憂幸福的生活,可是到頭來令她痛徹心扉的人竟然會是我自己。

這一生從來沒有這樣鄙視過我自己,如果當年是因為我的過錯,那麽就讓命運懲罰我一個人好了,禍不及妻兒,不要再傷害到我最愛的人身上。

聽筒裏傳來父親冷硬的訓斥:“靖軒,我做什麽你不明白嗎?我是替你在解決後顧之憂,現在都是什麽時候了?你還在優柔寡斷?”

“有什麽事情,等我回去再說,耀揚還會有別的辦法!”

“靖軒,你不要再幻想了,我們奔走了這麽久,仍舊是一籌莫展,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耀揚易主,讓我們何家的基業毀在你的手中嗎?”

爺爺臨終前的囑托猶言在耳,讓耀揚易主,我不能;可是犧牲女人,利用女人的事情,我許靖軒又怎麽能做?

“如果耀揚易主,你覺得眼下的形勢,我們什麽時候能重新奪回耀揚的掌控權?10年、20年,還是更久?現在的經濟形勢瞬息萬變,商場上這些年,我們又樹過多少敵人,哪一個又不會借機落井下石?再說,你和蘭馨也不是沒有感情的,你當初本就虧欠人家,現在也該是補償的時候了!”父親的口氣不容置疑。

放下父親的的電話,我的思緒回到多年前的記憶之中,如果我當年真的虧欠了蘭馨,利用她挽救耀揚的事情,我就更不能做!我的心已經完全給了茜茜,再也無法愛上任何一個女人。

可是對蘭馨,我下過決心也要保護她一生一世。她是我的親人,我的妹妹,我永遠虧欠的人,看到她的悲傷,我也會心疼的女人,我又怎麽能再去傷害她?

可是蘭馨,當年那個女孩子,真的是你嗎?

“少爺,那個醫生帶到了!”周誌的聲音打破了沉思中的我,一個兩鬢斑白的女士幾分鍾之後出現在我的麵前。資料上顯示,她以前在美國從醫,蘭馨是她多年前的病人。現在她已經退休,回內地定居。如果從小到大,錢是唯一讓我感受到快樂的事情,那是因為幾乎沒有人能抵製住它的**,你可以容易地做到很多原本以為會極端困難的事情。

“宋女士,你確認照片上的女孩子是你之前看過的病人嗎?”

她扶著眼鏡,目光在照片上流連,肯定地說:“我確認,雖然事隔多年了,但是這個女孩子的眼下有一顆黑痣,和我女兒的位置一樣,所以我不會記錯!”

我的心像被人碾碎揉爛,從小爺爺對我的教育便是“以直報怨”!這三十幾年,唯一例外的就是對蘭馨的父親,就是對淩飛集團。他的所作所為,我早該與他恩斷義絕,可是為了蘭馨,我一再地“以德報怨”。甚至在耀揚最困難的時候,也從來不會虧待。

“您是她的先生或者男友吧,我可以肯定這位小姐的人品和清白!”老人家以為我懷疑妻子的忠誠嗎?心裏嗤笑著:“您說吧,把知道的都告訴我,我不會虧待您,但是必須是事實,否則,我的手段您也應該可以了解到!”

“這點品質我還是有的,況且你們調查的也不是大事情,這個女孩子當時痛經很嚴重,我給她做過詳細的檢查,她回答我的問題時也明確過,她是處女!”

“夠了!足夠了!給她支票!”我狠狠地把杯子摔在地上,可是怒火更盛!不夠,完全不夠,一件件,很快這間屋子裏滿地狼藉,一切全部毀滅。

玻璃的碎片紮進了我的手裏,窗子中映出我赤紅的眼睛,像一頭絕望瘋狂的野獸。

那一天,我派去調查一年多的人發短信給我:人已找到!

那時我的心是極為複雜的。

我曾經對茜茜說過,對蘭馨的感情,連我自己也無法徹底理清。或許我不願意褻瀆蘭馨在我心中的純潔美好,或許我對蘭馨並不是沒有一點的感情……可是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必要再有答案了,我心痛的同時,也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

蘭馨,你和你父親所做的一切,從今天起,我都要如數拿回來。

快到中午的時候接到蘭馨的電話:“靖軒,你也在北京嗎?我們今天一起回新港好不好?”

我換了一身銀色的西裝,站在鏡中仔細地打量,這個男人嘴角帶著一抹戲虐的邪惡,連我自己也覺得陌生。我主動邀請蘭馨在機場附近的一家餐廳裏共進午餐。很多人的目光向我投來,這樣的情形,我並不陌生,從十幾歲的時候,我就已經習慣了別人的仰視。可是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蘭馨也是這樣看著我,和很多女人一樣充滿了崇拜、愛慕,甚至坐到我麵前時,臉微微地紅了一下。

我避開蘭馨的目光,眼前浮現出茜茜的小臉,她才是一個最愛臉紅的女人。可是她從來不會仰視我,她追求平等,甘願付出,也要求回報。很多人都怕我,她也亦然,可是我管得了所有人,唯獨管不服她,卻在很多時候被她駕馭。開始的時候,我懊惱這種感覺,用大男人的威嚴條條框框地要求她,可是最終被甘心情願地束縛的人卻是我自己。

“靖軒,耀揚的事情,你準備怎麽辦?”蘭馨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柔情似水。

“蘭馨,你真的想嫁給我嗎?”我也對她溫柔地一笑,俯身離她更近一點。

“靖軒,我本來就是你的妻子!難道你都忘了嗎?我從來都沒有變過,變的是你!”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之前一直拒絕我,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嗎?”

“靖軒?”她悲慟幽怨地看著我,咬著嘴唇,“我以為我可以放得下你,我以為我們會有一個更美好的開始,可是我錯了。靖軒,我愛了你這麽多年,我不想再錯過了!”

我心底在冷笑:“可是我已經有妻子孩子了!”

“靖軒,她配不上你!你的孩子,我會當作自己的親生骨肉一樣,你難道還不相信我嗎?我沒有想過逼你,是父親他不肯放手,可是我這次不想再違背自己的心意,因為我們本來就是有感情的,對嗎?”

自嘲地笑了出來,心底對她說:我相信你,就是因為一直相信你這麽多年。

“你覺得我們現在這樣的開始就是美好嗎?蘭馨,我不想抹煞了我們之間多年的美好!”

她慌了,驚慌失措,讓我一瞬間有了錯覺,她或許是有理由的,我應該再給她一次機會:“蘭馨,當年我對你做的那件事,你一直很傷心嗎?”

她手裏的叉子掉在了磁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眼中閃過一道痛楚的神情,毫不猶豫地告訴我:“靖軒,我一直很痛!”

徹底的失望,可是我的口氣卻是更溫柔了:“蘭馨,我會補償你,以後我們的孩子會是耀揚的繼承人!”

“靖軒,你說什麽?”她不敢置信。

“我現在終於相信,該還的永遠躲不掉,該負的責任永遠也逃不開!不過你要答應我兩件事情!”我伸出手,撫摸著她的臉頰,手指摸過她的嘴唇,這樣一張美麗的紅唇,為什麽會說出那種堅定的謊言?

“靖軒!”我從來沒有這樣主動對她親昵過,她握住了我的手,一顆眼淚落在了上麵。

“蘭馨,不要為難茜茜和孩子,你應該知道,隻有讓我對他們的愧疚少一點,我才能對你更好!”

她含淚點點頭。

“讓你的父親停止收購耀揚,不要讓我們的開始變得如此的不堪,難道你希望別人說我入贅淩飛,或者希望我和你的父親關係永遠僵持下去?”

“靖軒,你真的決定了嗎?”

“是的,我們早該訂婚了!”

蘇茜茜

何夫人怕我出事,不顧我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陪著我,隻是一句話也不再說。終究她覺得理虧,或者覺得我與孩子在一起的時間所剩無幾,用一種女人同情的目光看著我。

為了不讓自己在一分一秒的等待中被逼瘋,我打開電腦。裏麵鋪天蓋地的都是許靖軒與李蘭馨在一起的照片。

我看到自己的丈夫在餐廳裏溫柔地用手摸著另一個女人的麵頰,我看到他們相攜走近機艙……

啪,我用力地關掉電腦。這世界上怎麽會有我這麽傻的女人……

“寶寶,對不起,媽媽選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