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鬼皮燈籠

音波無形的**漾開,眾鬼連忙捂緊了耳朵到處亂飄。

“趕緊的!排好隊伍!”田荷花吆喝一聲後放下鈴鐺,“不要插隊啊,一個一個來。”

長龍似的隊伍一直延伸到屋頂上,各種各樣的神魔鬼怪都有。

排首的是一隻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男鬼,男鬼搓著衣角諂媚笑道:“道長,我想讓家裏人給我送些衣服和銀子過來。”

田荷花抹平白紙,纖細的手指執著毛筆,聲音清冷不帶一絲起伏卻分外好聽,如涓涓細流,“地址。”

“嗯……城西萬福街……不是,城西……城西……”男鬼結結巴巴,眼神閃爍,衣角上的破洞被他越扣越大。

田荷花抬眸望向他,“家裏有錢嗎?”

對上田荷花淡然無波的雙眸,一個“有”字硬生生的卡在喉嚨怎麽也吐不出來,男鬼縮著脖子,“沒有……”

“沒錢你還讓人送什麽錢!”一旁額頭上畫著朱色咒文的一笙莫名其妙的看著男鬼。

他這不其實是想碰碰運氣,讓田荷花給他點錢花花嘛,男鬼心裏嘀咕著。

“家裏有人嗎?”田荷花繼而問道。

男鬼訕笑一聲,“沒有……”

“你這人……不,你這鬼是怎麽回事?我看你是連家都沒有,想瞎報個地址讓我們白跑一頓是吧?”一笙皺著劍眉不滿的叫道。

“真是的,你行不行啊,你這不是來找事的嘛。”身後的剝皮鬼推搡著男鬼的身子,“你給讓讓啊,在這裏占著茅坑不拉屎!”

眾鬼也紛紛喧嘩討伐著。

“老子就是不讓怎麽著?信不信老子一拳砸死你!”男鬼轉過身去,凶相畢露,

“呦嗬,不得了了,你信不信我今晚就扒了你的墳頭將你的屍體挖出來剝皮!”剝皮鬼氣得隨手就撕下身上的一塊皮摔到男鬼的臉上。

田荷花用桃木板“啪”的一拍桌子,“買大買小?”

“大!”剛揚起拳頭的男鬼立即條件反射似的回過頭來答道,雙眸中放出綠光來。

田荷花無奈的搖著頭,“你生前嗜賭無度,最後導致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死後仍是毫無悔意,隻想著不勞而獲,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罷了。”

“你怎麽知道的?”被人戳中不堪的過往,男鬼震驚的問道。

“看你這幅德行就知道了!”田荷花沒好氣的答道,“你不去投胎幹嘛?”

男鬼向一旁移了移身子,萬一田荷花動手收了他,他也好及時逃跑,身後的剝皮鬼立刻擠了上來,氣得男鬼隻能幹瞪眼。

“我是在鬼節鬼門大開的時候來到人間的,後來聽其他鬼說像我這樣的會上刀山下油鍋,還會投胎進入畜道,所以關門的時候我就沒有回去了,在街上做起了孤魂野鬼。”

田荷花放下毛筆,雙手交握,一臉嚴肅認真的看著男鬼,“看你這麽血性的樣子,沒想到還怕疼。上刀山下油鍋不就是眼睛一閉一睜的事情,咬咬牙不就過去了。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今生受的苦楚就會忘了一幹二淨,進入畜道怎麽了?哪怕你投胎成了隻豬,這不正合你意,好吃懶做,等時機成熟,脖子一抹,再進入輪回,說不定來世大富大貴,總好的過你現在這樣,日日夜夜年年月月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男鬼撓著腦袋凝眉思索,好像是這麽回事,他現在這樣生生世世不得輪回,天天受著饑寒交迫的困苦,做著一縷幽魂孤獨的在世間遊**,沒有實體,失去了做人可以享受的一切快樂,還要東躲西藏著鬼差的巡邏。

“你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回地府的時候我給你燒倆件衣服,也好體體麵麵的上路,隻需收你三口陰氣,一口陰氣是谘詢費,另外倆口是衣服錢。”田荷花提筆在白紙上寫著秀絹的字跡。

“我已經想好了,回地府去,道長,那這衣服……”男鬼立刻表明了態度。

“一笙,收他三口陰氣。”田荷花偏頭對身旁手裏拿著琉璃瓶的一笙說道。

一笙衝著男鬼晃了晃手中的瓶子,“你對著裏麵使勁吹三口氣,吹好後就從這個簍子裏麵選倆件看上的衣服,我燒給你。”

桌子旁的竹簍中裝了幾十件紙衣服,衣服做的活靈活現,連鈕扣都做的十分逼真,男女式樣都有,看上去非常精致。

男鬼飄上去後,隊伍中不少鬼也紛紛飄到了一笙的身旁,“我們也打算回地府。”

一笙雙眼冒星,一臉崇拜的看著田荷花,這就是做道士的最高境界啊,於人於鬼,忽的一手好悠。

“道長,我在這世間唯一的心願便是能夠尋到一張完美無瑕的人皮,然後將它完整的剝下來,可是苦苦尋覓無果,你能否幫我算一卦,看看這張人皮在哪裏?”男鬼騰出了位置,剝皮鬼立馬上前雙手撐桌眨巴著眼睛看田荷花。

“你是來開玩笑的嗎?”田荷花抽了抽眼角,先不說她是否算得出誰擁有最完美的人皮,即便算得出這等害人的事又怎會和剝皮鬼講。

剝皮鬼以為是田荷花嫌這個任務過於難度,嬌笑一聲,“這個算不出來沒關係,我聽聞魔教教主貌美無雙,仙人之姿,膚白如雪,想必他的皮定是無可挑剔,讓人愛不釋手,可惜我找不到他,你給我算算他現在在哪裏?”

“他的皮確實是極美,不過你要不起。”田荷花平淡無波的聲音冷凝了幾分。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給我結果便成。”見田荷花未有動作,剝皮鬼傾身上前,“怎麽?還不動手,我告訴你,今夜你算也得算,不算也得算,否則我就剝了你的皮,看你這皮也是不錯的。”

“恐怕你沒這個能耐。”田荷花冷笑一聲。

“哈哈……”剝皮鬼狂笑出聲,驀地伸出利爪,雙眸溢出血腥之氣,“敬酒不吃吃罰酒!”

田荷花眼都未抬,直接一手抓住剝皮鬼的手腕,金色的咒文如同電流一般竄遍剝皮鬼的全身。

剝皮鬼發出淒厲的嚎叫聲,聽得其他鬼毛骨悚然。

田荷花甩了甩剝皮鬼的身子,揉麵團一樣開始搓揉擠捏,而後手指飛快的動彈讓人看得眼花繚亂,不多時手上便提著一個鬼皮燈籠,隨手扔給了蹲在竹簍旁挑衣服看上去靠譜一點的小鬼,“回地府的時候,幫我送給黑白無常。”

小鬼點頭如搗蒜,“好的,好的,我一定會送到的。”

“不自量力。”一笙看著鬼皮燈籠晃了晃瓶中懸浮的藍色幽體。

“好厲害,剝皮鬼竟然連一招都沒有使出就完了。”眾鬼竊竊私語,有歪門邪思的都被壓了下去,對剛剛淒厲的嚎叫心有餘悸。

“下一個!”田荷花拍了拍手重新坐下身子。

一隻麵目全非的鬼顛顛的飄了上來,眼珠子掉了下來咕嚕咕嚕的在桌子上滾過,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撿起眼珠子塞回了眼眶。

田荷花伸手指了指桌子上蠕動的蛆蟲。

鬼又扣下自己的眼珠子撿起桌子上的蛆蟲塞進眼眶中,而後重新按上眼珠子。

田荷花深吸了一口氣,“後麵的全部注意了,用人樣!講人話!”

鬼也不惡心田荷花了,現出了本來的樣子,雖是長得賊眉鼠眼的,但比那不堪入目的樣子好多了。

“你怎麽死的?這麽慘,和給驢踢的一樣。”田荷花隨口問道。

“你怎麽知道的?我就是因為摸驢屁股,被驢一腳踹中腦門後磕到石頭死的!”鬼手舞足蹈繪聲繪色的興奮說著,“你可真神了,連這都看得出來。”

沒見著被驢踢死了還這麽激動的,弄的和光榮烈士一樣,田荷花啞然失笑,“所為何事?”

“亂墳崗那一塊出了幾隻惡鬼,占山為王,無惡不作,我作為代表特來請道長前往收服惡鬼。”說起這事鬼一臉的深惡痛絕,看來是被這幾隻惡鬼折騰的夠嗆。

田荷花提筆做了記錄後點頭道:“好了,你可以先回去了,到時候我就過去看看。”

戲子鬼上前一步後便咿咿呀呀的給田荷花來了一段戲劇,而後抬袖抹著眼淚道:“我本是女兒心,奈何生作男子身,道長~”

戲子鬼捏著蘭花指一個轉身後趴在桌子上,淒淒慘慘戚戚一聲抑揚頓挫的輕喚。

“來世我想投胎作為女兒身,道長,你可千萬要幫幫我啊……”

一笙頓時雞皮疙瘩抖了一地,這輾轉起伏的聲音聽的人真是膈應的慌。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該發生的事情終究會發生,這就是命運,修改生辰八字的事情強求不得。”田荷花含笑搖了搖頭,而後一臉無害的說道,“實在不行,手起刀落,哢嚓一聲,給自己一個痛快。”

身旁的一笙莫名的身子一震,不由的並攏了雙腿。

“不過經我一算,不出意外的話你下一世應該會是個女子。”田荷花掐了掐手指。

“真的嗎?太好了,道長。”聽聞此言,戲子鬼高興的揮了揮衣袖,而後看著一笙手中的瓶子欲言又止。

“沒事,你可以走了。”田荷花揮了揮手。

“那可不行,雖然我知道自己長得很美,但也不能因為自持美貌就讓道長免費。”戲子鬼伸指輕點了下一笙手中的瓶子,“可不可以換個瓶子,這麽多人用過了感覺好不幹淨。”

一笙翻了翻白眼,無奈的說道:“你們嘴碰到了和沒碰到一個樣的,就跟一陣風刮過似的那麽矯情幹嘛,又不是一陣屁風從瓶口吹過。”

“你說話怎麽這麽粗魯呀,討厭。”戲子鬼抬袖在瓶口擦了又擦而後極其嫌棄的朝裏吹了一口氣,吹完後立馬觸電似的彈開。

“道長,我兒迷上了鬥蟈蟈,萬貫家財都快被他敗光了,我真是死不瞑目啊。”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鬼對著田荷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道,捶胸頓足連連搖頭。

田荷花正欲問是不是想讓她替他將他兒子從賭場中揪出來一頓痛打,老鬼突然憤憤的捶著桌子,“都是王二那小子搞的鬼!收了別人的銀子賣主,每次我兒的蟈蟈比賽前就偷偷地給它喂軟筋散,蟈蟈都不得勁了還比個什麽賽!”

“道長,你幫我去揪出王二那個臭小子,讓我兒把輸的銀子都給贏回來,讓他的蟈蟈戰無不勝!”老鬼越說越激動,雙手不停地顫抖。

田荷花右手拂過,蓮花瓣飄散後半空中懸掛著一塊鏡子,鏡麵投射出一道光束,光束中人來人往。

一個賣糖葫蘆的商販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大聲吆喝著,“新鮮的糖葫蘆喲,倆文錢一串。”

他過的雖不富裕但是足夠溫飽,靠著自己的雙手努力使自己的生活慢慢變好。

有一天回家的路上他撿到了一個包袱,打開看後包袱裏麵裝著許多金銀珠寶和銀兩,他長這麽大都沒有見過的財寶。

商販的日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開始過著富裕的生活,幾年後撿來的錢被他揮霍一空,他窮的叮當響,身上隻剩下倆文錢,還不夠買一串糖葫蘆,因為糖葫蘆漲價了,三文錢一串。

商販每天在街上閑逛,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地上,希望能夠再撿到錢袋子,有人給他謀了個做糖葫蘆的差事也被他拒絕了。

場景轉化,光束中許多人圍在一起緊緊盯著倆隻相鬥的蟈蟈。

“那不是我兒子嗎?”老鬼指著光束大叫起來,“那是我兒子!”

畫麵轉化,幾個人正對著抱頭蜷縮在地上的人拳打腳踢,口中罵罵咧咧道:“叫你動手腳!看你是不想活了!”

“打!打死這個龜孫子!”看到這個場麵老鬼邊拍桌子變附和道,那模樣是恨不得上去也踢倆腳。

揪出了王二,老鬼的兒子開始場場都贏,看得老鬼激動不已,後來老鬼的兒子不滿足於鬥蟈蟈,他在賭場中找回了賭徒的刺激,好賭成性,最後傾家**產,賣妻子賣兒子。

畫麵定格在老鬼兒子眼淚縱橫的臉上,光束消失,老鬼哆嗦著手轉過身來,眸光黯然,若有所思。

“有些事情我的插手隻會讓它變得更加糟糕,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田荷花對著老鬼說道,而後站起身來,“聲明一下,修改生辰八字,更改命格的事情不行!帶話,看風水,除惡,解惑的事可以找我,其他事斟酌而行!”

夜風徐徐而行,隊伍也在慢慢地縮短。

“荷花姐姐,你是怎麽算出那個唱戲的鬼下輩子投胎做女人的?快教教我!”一笙抽空轉頭問道。

田荷花清咳了下,附在一笙的耳邊壓低聲音,“這哪能算得出來,我隨口說的,他要是投胎了現在的事也都忘了一幹二淨,而且我都說了不出意外的話,如果一不小心成了男的,凡事都有意外的嘛。”

一笙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這叫善意的謊言。”

“孺子可教也。”田荷花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空漸漸地泛起了魚肚白,閃爍的星星也隱匿了起來,晨曦的芬芳青草吐露出,沁人心脾。

一笙伸著懶腰從椅子上起身,搖著桌子上的鈴鐺打著哈欠,“關門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娘。”

眾鬼望了望天色後都紛紛飄走了。

田荷花收拾著東西,“你先去睡覺吧,我來收拾,待會還要出門。”

“你不睡覺嗎?要去哪裏?都一夜未睡,身子吃不消。”一笙關心的問道,看到田荷花神清氣爽的樣子,不像他眼皮子直打架,猛然想起田荷花現在可是一株蓮花了。

“我沒事,去澈王府。”田荷花拿起桌上的琉璃瓶,瓶中裝滿了一團一團淡藍色的氣體,散發著淡淡的幽光,“今夜你去亂墳崗走一趟,那幾個惡鬼就交給你練練手了。”

將琉璃瓶丟給一笙,“拿去鬼界換藥丹,爭取把符師突破了,還差一點點說不定這次就成了。”

“荷花姐姐,你真是對我太好了!弄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一笙像個小媳婦一樣扭捏了起來。

“行了,和我還客氣什麽。”田荷花擺了擺手。

收拾好東西後,田荷花便向澈王府走去,時辰尚早,一路上行人寥寥。

坐在小攤子上點了一小碗餛飩,吃著餛飩,田荷花不禁想起了以前的那次趕屍,哪怕是大清早的在小攤上吃著白粥和鹹菜,耳邊聽到的都是武林眾派攻上蒼穹頂的事情,到處都在談論著魔教教主夜千狐的美人蛇蠍,不由的輕笑出聲。

看到田荷花淡笑的樣子,攤主的心情也跟著明媚了許多,做起事來幹勁十足。

結了賬田荷花便繼續朝澈王府走去,敲了門給管家看了令牌,由王府管家領著走往涼亭。

暗中有幾處高手的氣息,極難察覺,若是以前的她也是絕對感覺不到的。

管家將田荷花送到涼亭口便離開了,田荷花看了看管家的背影又看了看小湖中正在垂釣的人影,這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