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瀝,帶著初春的寒意,涼風直卷的人心神難安。
憶兮靜立廊前,望著淅淅瀝瀝的春雨,未言半句,手中握著的,卻也是夜梓逸剛剛傳回來的書信。
連月來,捷報到也不斷,更讓人喜的是,那虎蹲炮威力無比,夜梓逸守住郴州之後,卻也連拿下兩城。
古屹亦是忌憚無比,已連掛了數日免戰牌了,若不出意外,他也應該快回京了。
而偏在這時,巧兒疾步繞過長廊朝這邊走來,麵色亦是難看,見到憶兮委身行禮道:“王妃。”
憶兮看她。“出了何事?”
“宮裏傳來消息,皇上……駕崩了。”
···
細雨霏霏鋪天蓋地,風一過,斜引廊前,紛紛揚揚沾了滿襟。
遠望出去,平衢隱隱,杳無人蹤,綿綿密密的小雨已飄了兩日,似為先皇的離世舉哀而倍感清冷。
皇城九城縞素,天下舉哀。
細雨未停,一輛馬車卻在宮門停下,巧兒忙撐傘過來,憶兮未拒絕,委身下車,輕風颯颯中,一身白衫修挺俊冷,卻是孝服。
皇上病情反複,會如此,到不是沒有心理準備,隻是想想,昔日霸主,臨去時,一皇子幽禁,一皇子出征,到也有些淒楚。
蒼穹低沉,烏雲細密,金瓦連綿的棲鳳殿似是隱在輕霧蒙蒙的陰霾中,寂靜而莊穆。
所有的內侍宮娥都被遣退,越發顯得這宮殿庭院靜悄悄無聲。
朱欄撐著飛簷,孤單地伸向灰蒙蒙的天,漢白玉的石階飛雲雕花,被雨水衝洗得分外白亮,看過去,略微有些刺目。
先皇的棺柩皆是用的寒冰玉棺,整塊的寒冰玉石稀世難得,夜梓玨緊抿著唇,站至原處,一點刺痛的感覺此時像湧泉噴薄,極快,而又極狠地覆沒了他所有的意識,就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他看著那棺柩裏的人,清透的寒冰之後先皇靜靜地躺著,明黃的龍袍讓他的皮膚看上去不那麽蒼白。
仿佛隻有這樣靜靜的躺著,遠離所有的紛爭和痛苦,時間在冰封般的玉石背後停止了步伐,悄悄留駐永恒。
大殿的門緩緩被推開,夜梓玨並未回首,卻未言半句。
憶兮緩步踏進,她走的很慢,望著殿中的冰棺,卻也撩開衣袂委身跪於蒲團之上,鄭重地在靈前行了孝禮。
久久,方才開口。“逸王殿下會收到消息嗎?”
戰情緊急,先皇之前病情加重的消息也是瞞了夜梓逸的,不能守孝於前,對於他來說,亦是有些不公平。
“已經命人傳消息去了,消息瞞不住的,即便我們有意隱瞞,旁人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夜梓玨的話很輕,卻足夠她聽清,是啊!皇族大喪,想瞞也是瞞不住的,夜梓逸收到自己人的消息尚還好,若是敵軍告知,更會亂了心智。
“他會回來嗎?”
“十二弟不似從前,本王雖在信中言明來去隨意,但戰局未穩,他該是不會回來的。”
憶兮未再說話,一時間,大殿亦安靜異常,偏在這時,一陣清淺的腳步聲打破這安靜。
殿門前,一襲素白身影緩步向裏間走著,她走的很慢,姿態高雅,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夜梓玨的母親,先皇的皇後。
憶兮緩緩起身,對著皇後行了一禮。“母後。”
皇後亦看著她,視線裏全是打量。
憶兮看清她容顏時,亦是一愣,她並沒見過皇後幾次,可這次,卻與之前竟判若兩人,那一向高貴有神的眼睛此時仿佛被一種莫名的空茫遮擋了光澤,遲緩而毫無神采,放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你先退下吧!”夜梓玨薄涼的聲音傳來,不用說,便也知曉是對憶兮說的。
她們母子間的事,她不清楚,但皇後剛才看她的眼神,卻也不是太友好,夜梓玨此時讓她退下,到像是給她解圍了。
委身行了一禮,卻也退下。
殿內,卻也隻剩下夜梓玨和皇後二人。
“玨兒……”
皇後剛剛開口,夜梓玨卻也道:“母後好歹來了這裏,便為父皇行一禮吧!”
皇後一愣,看了一眼夜梓玨,視線亦落在那冰棺之上,這才撩開衣袂,行了禮。
隨即,卻也起身,高傲的神情亦如之前。“如今你父皇也去了,夙兒也知道錯了,你便將他放出來吧!”
夜梓玨藏在袖中的手緩緩收緊,薄唇淺抿,嘴角亦勾起一抹冷笑。
雖知道她會來給夜梓夙求情,但不想會急到,跑到父皇的靈柩麵前來。
他別開眼,語氣沒有絲毫變化。“皇兄之事,是父皇下令,便是兒臣,亦無這權利。”
皇後疾步上前來。“皇上已去,現在宮裏,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可是這句話,兒臣不想說。”夜梓玨看著她,這便是他的母後,心裏,眼裏,隻有那一個兒子的母後。
皇後神色亦是一變,原本的眸卻也在這一刻多了份冷意,她看著眼前的人,似嘲諷道:“怎麽,皇上剛去,你便急著弑兄弑嫡了嗎?”
“母後似乎忘了,皇兄是如何被幽禁的,不知當年兒臣被大火毀了雙腿,被皇兄差點要去性命的時候,母後是否像現在這般,去質問皇兄呢?”
皇後一愣,眼中卻絲毫沒有半分愧意。“你的事,已有姚家陪葬,怎麽,還嫌不夠嗎?那你是想連我一塊兒殺了嗎?”
大殿很靜,甚至能聽到直接發出的咯咯聲。
夜梓玨別開眼,看著冰棺裏躺著的人,久久,才道:“父皇剛去,兒臣不願談論這些,母後,還是請回吧!”
他不想父皇連死都不安。
皇後卻是冷笑。“你是不願,還是不敢?我隻問你一句,你到底放不放夙兒。”
“兒臣若不放,母後又會如何?”
“你!”皇後亦惱,似不曾想夜梓玨會如此對她說話。“你別忘了,夙兒雖被幽禁,但皇上並未廢除他的太子之位,他仍舊是儲君,你如此為之,居心為何?”
“儲君……”夜梓玨冷笑。“既然如此,那母後便親眼看看父皇的旨意吧!來人。”
話剛說完,大殿的門被推開,畢得亦躬身進了來,對著皇後和夜梓玨行禮道:“老奴見過皇後娘娘,見過王爺。”
他的眼眶有些紅,像是哭過了般,也對,他是伺候了皇上一輩子的人,皇上駕崩,他該是難過的。
“父皇的旨意,你可親口告知皇後娘娘。”
皇後手指收緊,卻還是抬高了頭,高傲如初。
畢得一愣,卻也明白是何事了,對著皇後俯首一禮,這才道:“皇後娘娘,先皇有旨,太子夜梓夙不法祖德,**luan肆惡,殘害兄弟,難出諸口,自即日起廢為庶人,九皇子夜梓玨睿哲,神授莫奇,仁孝厚德,無愧天下,必能嗣膺大業……”
之後的話,皇後似像沒聽到一般,隻是錯愕的看著眼前的人,廢為庶人……他們要將她的夙兒廢為庶人。
“不可能!”她狠狠的看著眼前的人。
“是你們串通好了的對嗎?皇上不會如此對夙兒的。”她疾步走到夜梓玨麵前。“你怎麽可以如此狠心,他是你的親哥哥。”
“母後若不信,兒臣可命人將詔書取來,龍紋朱墨,無半句捏造。”夜梓玨神色並不是太好,他看著眼前的人。“母後難道覺得,兒臣也會如皇兄一樣,無心嗎?”
“嗬……嗬嗬……”皇後突然就笑了起來。“龍紋朱墨?皇上大病數月,你封鎖了他的寢殿,不讓任何人靠近,現在任何話,皆由你說便是。”
說著,便也重重跪在靈柩之前。“皇上,是臣妾錯了,臣妾不該生下此逆子,甚至連你也被連累……”
此話大有夜梓玨弑君奪位之意。
畢得心思清明,也未多說什麽,直到夜梓玨擺手,他才如釋重負的退了出去。
夜梓玨看著跪在地上的人,神色沒了剛剛的自嘲和冷意,平靜了不少。
“母後,其實兒臣真的不明白,皇兄和兒臣皆是你所出,我們的差別到底在何處,我和皇兄,不管誰做這郢霧之主,母後不一樣貴為太後嗎?母後需如此待兒臣?”
是的,不懂,從小到大,他都不明白為何母後眼裏,心裏,皆隻有皇兄,即便他很努力,很想得到她的認可,像其他皇子一樣,有母妃寵著。
可是他越努力,越耀眼,她就會越冷落他,甚至責怪他。
後來他知道,他搶了太子的鋒芒。
可是眼下,朝局大亂,四麵楚歌,他的母妃竟還是會爭這些。
皇後亦是狠狠看著他。“本宮隻恨,當初為何要生下你。”
夜梓玨眼簾半掩,遮下所有情緒,既然如此,他又有何多言呢?“登基大典不日便會舉行,皇兄之事,兒臣會按照父親的意願,當然,也會遵循母後的意願,不管母後選擇皇兄,還是兒臣,母後,始終是兒臣的母後。”
皇後瞳孔瞪大,霍然起身。“他是你的皇兄,你不可以這樣對他!”
“兒臣說了,是遵循父皇的意思。”
“夜梓玨,你怎可如此狠心!”
“母後該是累了,來人,帶皇後回寢殿。”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