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心魔

?師父將紫陽村毀去,活下來的朱家人,都是九死一生,恨師父入骨。

說實話,我並不希望師父造太多的殺戮,所以,我希望朱家人都能活著。可是朱家人活著,又會來找師父尋仇,這件事,怎麽想怎麽難處理。

現在師父靈力稍有減弱,朱家人就能將師父引入這猛鬼陣,以後要是再降,該怎麽辦?

不對!

奇怪了!

這件事怎麽想怎麽奇怪!

如果是因為師父靈力減弱,被朱家人引入猛鬼陣的話。那麽在陣中的師父的靈力,怎麽這麽強大呢?能將朱家人輕而易舉地殺死?這不是自相矛盾麽?朱家人也不是傻子,幹嘛把師父引到陣裏,還來斬殺自己呢?

就在我愣神的當口,又一隻血淋淋的眼珠子打到了我身上。

我低頭去瞧,眼珠子滾落在地上。

四次了,師父殺同樣一批朱家人,已經殺了四次了。這還是我在現場看到的次數。我不在的時候,師父已經經曆了多少遍同樣的場麵呢?修靈說師父已經入猛鬼陣幾個小時了,是不是代表著師父一直在這裏,重複著同樣的殺戮呢?

當第五批同樣的朱家人出現的時候,我咬破了中指,把血滴到銅錢上,然後念動口訣,同時,把佛手高抬,掌心向外,朝前麵推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這樣一弄,陣法破開了,朱家人剛剛將師父圍成一個圈,就統統原地消失不見了,而師父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中間,手裏高舉著陰令劍,剛準備殺人,可是人卻突然不見了,於是他的眼裏閃過了一絲狐疑。不過,這也僅僅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師父突然轉換了目標,把陰令劍往我這邊移了過來…;…;

“師父。”

我向前前一步,陰令劍抵到了我的喉嚨上,我頓時感覺到一絲刺痛。

“師父,我是小佛啊,我是你徒弟,你忘了我了麽?”

我不停地說話,可是師父的神智好像被什麽東西給吸了,目光渙散,臉上麻木,一點表情也沒有。

“師父,你不要再殺人了。”

我鼻頭泛酸,想哭,可是我知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陰令劍又向前了一點點,脖了上的痛楚更加明顯,有一滴溫熱的**滴了下來,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的鼻子裏聞到了一絲絲血腥味。

“師父,我是小佛啊…;…;”

師父的眼裏再次閃過一絲異色。

“師父,啊…;…;”

我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師父突然將陰令劍橫劃了一下,“叮”地一聲,銅錢飛了過來,替我擋開了劍鋒,陰令劍將銅錢劃成了兩半,銅錢落到了地上,死了一般。陰令劍也落到了地上,動也不動。我脖子上流下了一道細小的口子,雖然有些疼,流了點血,卻也並不致命。

師父右手食指和中指並攏,還做著一個“夾”的動作,左手大張,還是握劍的姿勢。

我低頭看了看,破成兩半的銅錢並不是我之前施法的那一枚,再看看師父的右手,很明顯,剛才那枚替我而死的銅錢,是師父打出來的。

師父的左手執陰令劍殺我,可是右手卻又來救我,可想而知。師父的神智還是有一點點清明的。

“師父,師父你醒醒啊,我是小佛!”

在這個當口,師父要殺我的當口,都想到要來救我,這叫我怎麽能不感動?

“師父…;…;”

我實在是控製不住,眼淚流了幾滴出來。

師父皺著眉頭緊緊盯著我。半晌,蹲下身子,雙手抱頭,聲音低啞:“走、走…;…;”

我搖著頭:“不走,絕不走!師父,不要老是趕我走啊!”

“走!”

師父低吼,同時,站起身來,眼睛裏發出紅色噬血的光,朝我撲了過來。我笑了笑,師父要殺我,我一點都不害怕,真的。一點也不!

“嗯…;…;”我的喉嚨被修父死死掐住。

師父的手指很修長,白皙幹淨。可是力道卻跟鉗子一樣。

他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同時麵部表情卻又十分痛苦,不多時,師父的手鬆開了一點點,像是認清了我是誰一樣。

“小、小佛…;…;快走…;…;”

我忍住心底的痛,默默看著師父的眼睛,希望能喚回曾經的師父。

“走…;…;”

師父放開我的脖子,用力把我往前一推,我重心不穩,跌倒在了地上,師父臉上閃出一絲心疼,忙向前來扶住我。可是下一瞬間,師父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他平整的手指甲突然變長。鋒利得像刀片一樣,深深地刺進了我的皮肉之中,鮮紅的血湧了出來,將我的衣袖都染紅了。

師父眉心出現了一隻眼睛,血紅的眼睛,這隻眼睛在黑色的長發裏若隱若現。

“師父,小佛好疼…;…;”

我使出了苦肉計。故意更加靠近師父,讓師父長長的指甲把我抓得更緊,讓血流出更多,染到師父白色的廣袍上去。

“啊…;…;”

師父抬起頭,仰天長吼一聲,然後又低下腦袋,死死盯著我,用力一拉,我兩個衣袖撕啦一下碎掉了,手臂上的皮肉翻卷了起來,鮮紅的血不斷地湧出,全部染到了師父身上,像一朵妖豔的兩生花。

“師父,小佛帶你回家好不好?”

我忍著巨痛,輕聲細語地問師父:“師父,家裏的花草還沒有澆水,天氣瓶還沒有換冰晶,我們的寶寶還沒有取名字…;…;師父,我們回家吧,好嗎?”

師父麻木的臉上有了一絲表情,他定定看著我。眼睛裏滴出血紅的**:“小、小…;…;”

我不停地點頭:“嗯,對,我是小佛,我是你的小佛。”

“小佛?”

“師父,小佛來找你了,你快點跟小佛回家啊。”

師父緩緩地搖頭,“心魔未走。我不能走。”

“心魔?”我輕輕向前,輕輕擁住了師父,師父沒有反抗,就那麽呆呆地坐著,跟失了魂魄一樣。我的心很疼,隻能將師父抱著,給他把血淚擦幹淨,輕聲說話,“沒關係,心魔不走,我們把它趕走就好啦,師父你乖,小佛會幫助你的。”

我像師父平常安慰我一樣,去安慰師父。

這種方法很有效。師父不再對我做出攻擊性的傷害,而是愣愣地盯著我看,看了半晌,然後說了兩個字:“可愛。”

我陡然怔住了,臉騰一下就紅了。

師父是在誇人家嘛!?

啊!現在不是害羞的時候。對了!師父說心魔沒走,是不是指師父自個兒心裏的魔?猛鬼陣的威力是不是能激發人的心魔?師父的心魔是不是斬殺朱家人,救活母親?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哼,你以為你能走得了?”

師父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冷冷的,跟寒石一樣冰。

我愣了愣,在師父的手背上拍了拍,安慰他沒事的,然後就站了起來。轉過身去。果然跟我料想中的一樣,在我的身後,還站著一位“師父”。他白衣廣袖,墨黑長發,定定站在那裏,麵如神佛,氣場卻跟最凶惡的鬼魂一般。雪亮的陰劍被他握在手裏,同樣散發出噬血駭人的光芒。

“師父?”

我喊了他一聲。

這就是師父的心魔?

“師父”冷冷盯著我,白袍被風揚起,陰令劍橫在眉心,眉心多出來的紅色眼睛在長發下,閃出紅光。

“小佛,這世上無人比你更重要。”他彎起嘴角,同我說道,“你的心可以救母親,我培養了你那麽久,現在,我要來取了。”

“好。”我淡淡回答,“隻要是師父想要的,隻要是小佛有的,盡管拿去。”

陰令劍直直刺了過來,我沒有躲閃,就這麽看著。

我笑了笑,又說:“師父,你會一直記得小佛麽?”每個人都有正反兩麵,都有陰陽兩麵,都有靈識和心魔。師父的靈識是疼愛我的,那麽…;…;師父的心魔對我的感覺是什麽樣子的呢?我很想知道。

“師父”嘴角翹了翹。露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小佛,師父愛你,也愛母親,若在你跟母親之間選擇一個…;…;對不起了,小佛。”

“嗯。”我滿意地閉上了眼睛,“我懂了,謝謝師父。”

陰令劍直抵心窩。尖銳的痛直達大腦,我痛得有點麻木了。

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會被挖心,可是從來也沒有想過,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這樣…;…;也好,也好。如果挖了我的心,能救活師父的母親,也能讓師父的心魔散去的話,也是值得去做的一件事。

我唯一的心願,就是挖心之後,我的身體能夠消失。

這樣一來,師父清醒過後,也不必抱著我的屍體而傷心難過了。最好啊,能去陰司討要來一碗孟婆湯,把我從師父的記性裏抹去。那樣的話,就算我的屍體還在,師父看我也跟看路人差不多了。

師父這個人,外冷心熱,對待陌生人冷得不行,可是真正的熟識了,卻是會對你很好。遇到危險的時候,也不會輕易地丟下你。

比如修靈,雖然師父嘴上不說,可是他對修靈好,我看得出來。比如夏蟬,要不是夏蟬想要殺我,師父絕對會把夏蟬帶出第二個紫陽村的。比如夏日,比如藥君,比如妞,比如爸爸媽媽,比如外公外婆…;…;師父都沒有傷害過他們。

隻要是我的親人,是我的朋友,師父都盡力去保護過他們。

師父是多好的一個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