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鳳玄墨突地想到了上官家。

上官家的崛起是有人在背後支持的,支持他們在東雲洲立足發展的目的,不單單是為了左右東雲洲的局麵,最重要的是,那背後之人,要他們尋找一個人。

顯然一開始,他們並不知道那個人是宋輕的,但是也給了他們條件,所以他們才能確認要找的人是誰。

可上官家在東雲洲崛起的時候,宋輕還未出生,他們如何能夠未卜先知?

這世上,能夠未卜先知的,隻有天機族的人……

鳳玄墨驟然一顫,一貫從容的臉色竟有片刻地失態。

“你怎麽了?”宋輕看著他的模樣,有些擔心。

鳳玄墨有些遲疑地開口:“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想。”

宋輕不解。

鳳玄墨想了想,也沒必要瞞著她,正準備解釋,就聽阿右開口道:“爺,宋姑娘,咱們好像遇到鬼打牆了!”

宋輕一撩車簾,掃了一眼車外情形。

馬車不知何時駛入了一片黑漆漆的森林裏,林子很密,密得瞧不見一絲月光,四麵的樹木仿佛都長得一樣,叫人分不清東南西北。

她搖頭道:“不是鬼打牆,是魔宮護山迷陣。”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到了魔宮的地界了。

這地方她熟,便跳下馬車,主動帶路:“再往前行就不必乘馬車了,動靜太大,你們跟在我後麵就行。”

鳳玄墨從善如流,阿右也緊跟其後。

有宋輕帶路,那些層層疊疊地關卡仿佛都失去了該有的作用,幾人不過片刻就已經到了山門的位置。

“快點,別磨磨蹭蹭的!”

“把這批女人運送進血池,大陣便可以開啟了!”

山門口,幾個黑影打扮的人,正將一隊女人帶著往地宮方向而去。

開口的則是一個穿著灰青色長袍的中年男人,男人帶著半塊玉質麵具,腰間墜著一個鏤空的七彩球。

宋輕跟鳳玄墨對視一眼,兩人便立即讀懂了對方的眼神,當即以最快速度,解決了押後的兩個黑衣人,換上了黑色鬥篷,變幻了身份。

留著阿右瞠目結舌:“我說您二位……好歹打聲招呼啊!”

他可看不懂他們的眼神啊!

好在他的實力也不弱,雖然落後,但是好歹也趕上去了。

“神醫穀的人。”想著方才發聲的人,宋輕的眉目就很是不悅。

灰青色長袍,玉質麵具,七彩球,這些都是神醫穀的標誌。

果然如他們猜測的一樣,神醫穀當真跟這些破事脫不了半點關係。

阿右跟在後麵,小聲地詢問:“宋姑娘,我怎麽聽你的語氣,你好像很恨神醫穀的人啊。”

他們東雲洲離西秦洲十萬八千裏,中間隔著萬獸林、中極洲、天一塹,有些人可能連西秦洲在哪兒都不知道。

這仇到底怎麽結上的?

鳳玄墨其實也很好奇。

當初他們倆鬧翻,就是因為神醫穀,宋輕跟他解釋了一些,但顯然遠遠不止。

走在她最熟悉的道兒上,說起從前的事,宋輕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當初……”

世人皆知,五洲大陸的煉藥師,以神醫穀為尊。

但是在當初,曾有一女子,一人之名就蓋過了整個神醫穀。

她就是毒醫九禍。

神醫穀自然不甘心被一個小女子搶了風頭,便打算將她手裏的毒蠱王奪為己用,用的法子,是美男計。

姬無涯是姬家最有前途的子弟,醫術高明,風度翩翩,年紀輕輕便被人尊為“儒醫”。

他原以為姬家隻是打算借毒蠱王來研究一下,卻偶然得知,家族早就商議好,得到毒蠱王之後,便將九禍除之而後快。

而那時,他已跟九禍日久生情。

兩人最終決定逃走,卻遭受姬家聯合一眾家族宗門進行圍剿追殺,不得已,隻能躲進魔域,成為魔宮之人。

後來,她便成為了他們倆的弟子,繼承了他們毒醫跟儒醫的衣缽。

原以為師父他們可以在魔宮隱姓埋名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但終究還是出現了差池。

那會兒新馬莊出現疫病,她拿出的時疫方是改良自師母九禍的方子,結果不僅讓神醫穀發現了師父師母躲在魔域,更是將時疫方占為己用,汙蔑她盜取神醫穀的方子。

神醫穀以姬無涯父母性命要挾,將兩人誘捕,在得到毒蠱王之後,讓兩人魂斷斷魂崖。

她一怒之下,帶著血仆殺到神醫穀去給師父報仇,卻遇到前來圍剿他的雲景塵……

“對不起。”鳳玄墨渾身一顫,連語氣也跟著抖。

要不是他們方才跟上的時候早就設了一個結界屏障,這會兒隻怕早已經被人發現端倪。

他不是沒有當初的事有蹊蹺,可是在那種對立的情況下,有些事終究是一步一步,走向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宋輕道:“你說你對不起我,我更對不起你,我們倆的事早就扯平了。這要論,也是我跟神醫穀論,要說對不起,也該是他們來給我說對不起。”

她掠起唇角,冷笑一聲:“不過要讓神醫穀的人跟我說對不起有些困難,他們隻怕是恨死我了。”

以前神醫穀的標誌隻有青灰色長袍跟七彩球,可沒有麵具這一套。

說話間,一行人已到地宮的甬道裏。

看著這熟悉的一磚一瓦,宋輕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這裏是她的家,她做夢都想回來,卻又排斥著要回來。

記憶裏除了那些維護她的人們,還有那張比天底下任何人還要可怖的臉。

那張臉仿佛帶著冷冷的嗜血的笑意,正浮在半空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我的乖女兒,終究是回來了!”

“不!”宋輕痛苦地大叫出聲,把阿右嚇了一跳。

鳳玄墨忙伸手,去抓住她的雙手,以靈力穩定她的心緒,緊張地詢問:“不太舒服?”

宋輕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可能是越靠近血池,被血氣給影響了。”

當初她的一身魔功,可都是在這裏練成的。

她定了定心神,抬頭去看那半空:“母親,我回來了。我回來就是想告訴你,你教我的,都是錯的。”

全天下的男人並不是全都無情無義,師父姬無涯,程家程子揚,甚至邱景州,以及……鳳玄墨,誰不是真心真意,隻愛一人?

她也不是一個人在孤身戰鬥,她有那麽多的朋友跟親人,她可以放心地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他們任何一個人。

她如今敢站在這裏,敢直麵過去最黑暗的一麵,就意味著,她再也不會害怕了。

所有的過往都將埋葬,她會一步一步,走向光明與重生。

“母親,你該為我高興,你的女兒,長大了。”

抬起袖袍一揮,眼前的那些畫麵變成了虛無。

而前行的隊伍,也終於站在了血池旁邊。

那神醫穀的人揚聲道:“放血,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