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路上,最缺的便是水,而取水這個重活,自然就落在了美仁和幾個俘虜的身上。從眼前這條小溪的水麵上,她看到了一個頭發蓬亂、臉上還有著汙髒的女人。她捧起清澈的溪水不停地撲向自己的臉龐,要將那滿臉的髒汙全數洗去。

“下賤的漢人,是叫你來取水的,你竟然敢在這裏偷偷地洗臉。”其中一個監視她們的契丹士兵高舉著粗長的鞭子便向美仁抽去。

所幸美仁速度夠快,然而她這才躲過一鞭,不幸又跌入了水中。

另一名契丹士兵揚著鞭子衝著其他幾個俘虜吼道:“取了水就快滾回去。”

那些俘虜嚇得一個個都低著頭,提著水,迅速往軍營地走去。

美仁從冰冷的溪水中爬起,卻見著眼前這幾個契丹士兵不懷好意地互望了幾眼,一個個**笑著看著她。

她心中警鈴大作,雙拳緊握,氣運丹田,可那裏始終感覺不到一絲真氣。

那幾個契丹士兵**笑著,口中滿是汙言穢語,大意是在說這會兒就隻有她一個人,離營地又遠,看她怎麽逃。

她緊張地往後連退了數步,這時長鞭向她揮來,直取她的頸間,瞬間,她呼吸難當,全身的血液直衝臉部。她雙手緊抓那長鞭,又是一刹那,她便覺得不再那麽難受,一股微弱的真氣湧向她的掌心。

隔物取力?她竟然還可以隔物取力。

她瞪大了雙眸,望了一眼那執鞭的契丹士兵,原本**笑的臉逐漸變得扭曲起來,他甚至說不出話,而其他契丹士兵並未發現他的異樣。

她暗自欣喜,這真是天賜的良機,她終於有了可以逃走的機會,待她將幾個契丹士兵的精氣全部吸去,殺了他們之後,她就可以逃走了。

這時,不知從哪兒冒出一粒石子,將那根長鞭擊斷,她便失了重心,又跌回溪水之中。

接著,橫空閃出一個白色人影,將那個契丹士兵擊暈過去。那幾個契丹士兵一看見他,個個麵色慌張。

“還不快滾!是不是要你們大王親自來收拾你們?!”那人大喝一聲。

那幾個契丹士兵連忙將地上的同夥抬起,飛奔回軍營。

美仁從溪水中掙紮著起身,抹淨臉上的溪水,這才看清眼前之人。她驚詫地望著他,嘴微張了張,又合上,心中暗忖,怎麽會是他?

“月下美人,我們又見麵了。”月下嘴角輕勾,嬉笑著望著美仁,緩緩走向她,伸出手,意欲拉她上岸。

美仁瞥了一眼,揮開他的手,從旁邊上了岸。此時此刻,她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她可以借此良機逃離這裏。

可她才走了一步,那個邪氣又討厭的月下便擋在她的麵前,道:“美人姑娘的脾氣似乎還和以前一樣——很沒禮貌。”

他又笑了笑,笑得很好看,但在美仁看來很討厭。

美仁揚了揚唇,嗤笑一聲:“對於看不順眼的人,我素來都是這樣。月下公子,勞煩請讓開,不要人不當當犬。”

月下輕笑出聲,往美仁麵前又走近一步,道:“多看看,看多了便順眼了。”

美仁咬了咬唇,這男人怎麽這麽無賴?

一陣山風吹來,啊嚏——美仁冷不防打了個噴嚏,可能是溪水太涼了,緊跟著身體就打了一個寒戰。一個恍神,眼前便是一張放大的臉,嚇了她一跳,她退後一步,慍道:“你、你想幹什麽?”

“嘖嘖嘖,隻不過兩年不見,美人你變黑了,可惜了當初吹彈可破的肌膚啊。”說著,他的指尖輕佻地在美仁的頰上刮了一下。

“你——”美仁氣極,往他的腳上狠狠地踩了一腳,這個邪門的家夥居然敢非禮她,“你去死!”

“我就是喜歡看你生氣的樣子。”月下哂笑著道。

美仁推開他,往軍營的反方向跑去。

“美人,你走錯方向了。”一個輕躍,月下飛身攔在了她的身前。

“你這陰魂不散的家夥,究竟想幹什麽?”

“是不是受不了耶律兄,所以想要離開?”月下長臂攔過美仁的腰,在她的紅唇之上輕啄了一口,“美人,你的腰似乎有點粗。”

美仁憤怒至極,舉起手想狠狠地給他一記耳光,孰知,月下一把捉過她的手掌,在看見那上麵滿是傷痕之後,歎道:“嘖,耶律兄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從今往後,有我在,便不一樣了,跟著我,沒人敢欺負你。”

美仁氣急敗壞,另一隻手直取他的脈門,氣運丹田,可體內那吸人內力的邪勁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而她已被月下攔腰抱起。

“你這個無賴,放我下來。”

月下抱著美仁方轉身,便瞧見向昕立在數步之遙,一臉陰沉地盯著他們倆。

美仁在心中詛咒這個月下死一千次一萬次,礙她失去這麽一個絕好的逃跑機會。

向昕走近他們,月下依舊麵如桃花,無論美人怎樣掙紮,他就是不放手。

向昕深蹙起眉頭,強抑著心中的怒氣,對月下冷道:“陰兄,你似乎很閑,閑到讓眾將士們都在等著你,而你卻在這裏調戲我的女奴。”

陰兄?美仁一聽到這個姓,頭皮便是一陣發麻,因為天一族族長一氏便是這個姓。天一族陰氏一族身份高貴,不可能受契丹人指使,或許他姓陰隻是一個巧合。

美仁也不掙紮了,與其浪費力氣,倒不如靜觀其變,應付接下來的困境,反正她是待宰的羔羊,不過是從一個虎口跳到另一個虎口,眼下就看這兩隻惡虎誰厲害了。

“耶律兄吃醋了?原本好好的一個美人都讓你折磨成這樣了,似乎耶律兄在乎的方式很特別。”月下挑了挑眉譏道。

“陰兄,若是你沒事,就請你將你的女人看好,若是你再放任她在我眼前亂晃,我不保證哪一天會動手殺了她。”向昕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逼近月下,手直向美仁伸來,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從月下的懷中拉到自己的身前,“陰兄你該回去好好琢磨你們該做的事。”

月下微微挑眉,掃了美仁一眼,勾起唇角,道:“美人,來日方長。”說完,他笑著一個縱身便消失在眼前。

月下一離開,向昕強抑了很久的怒氣爆發了,他鬆開抱著美仁的手,若不是美仁反應快,定會摔得很慘。

“你不是被趕出天一穀了嗎?怎麽還想攀上陰家的人?想逃走嗎?”向昕冷道。

美仁驚詫,向昕怎麽會知道她被趕出了天一穀?月下是天一穀陰家的人?

她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和他隻有一麵之緣,隻知道他叫月下。”

向昕一把扯住美仁的皓腕,似要捏斷,怒道:“到了今時今日,你還在騙我?你身為怡家人,竟然不認識你們的族長陰豫,還稱他為月下?哼!生怕他人不知道你們兩人是月下美人嗎?”

月下是陰豫?那個一上任就開始選聖女娶聖女,鬧得全族沸沸揚揚的陰豫?

但凡她見過的人,隻需一麵,她便可以記住那人的相貌、年紀、聲音、動作,她可以很輕易地易容成一個與她隻有一麵之緣的人,但在認識“月下”之前,她從未見過陰豫。

陰豫接受族長之任的大典,她因有任務在身,並未回天一穀,而按天一族的族規,除了在那日的大典之上,以及各重要的節日慶典之上,平日裏她們這些女兒幾乎是不大可能見到族長的。加上她對族人的厭惡,她對他長的是圓是扁、是人是鬼,根本不關心。

她抬眸對上向昕滿是怒氣的眸子,為何他會知道她被趕出了天一穀?為何他會和陰豫在一起?為何身為族長的陰豫卻要聽從他的命令?難道天一族開始為契丹人賣命了?天一族的人與向昕要聯手對付宋軍?

這個念頭,讓她不由得渾身一顫,往後縮了縮。

“天一族前任族長陰有為,也就是陰豫的爹曾經為我爹所救,同樣,陰有為可以成為天一族的族長,也是因我爹助他一臂之力,我娘就是我爹的戰利品。陰有為曾經對天起誓,若是我爹或是他的子孫有難,他陰氏的子女都將竭盡全力報答我爹的恩情,就算是有違人倫天理,逆天而行,也絕不違背誓言。陰氏一族素來守信,陰豫身為陰有為之子,便是替陰有為報恩來了。如今我要他陰豫助我攻下大宋,他就必須守這個承諾。”

原來那些契丹人口中的漢人軍師指的就是陰豫,而陰豫會成為契丹人的軍師是為了替父親報恩。

向昕再度拉過美仁,厲聲道:“我再給你一次忠告,別再試圖逃走,不然你的下場就是這棵樹。”說著,他揚起手中的長鞭,轉身便將身後的樹劈成兩半。

美仁揚起臉,對向昕笑了笑,卻是殘忍地道:“昕大哥,你不覺得這一個多月你很累嗎?你恨我,覺得一刀殺了我,便宜了我,我若死了,你這種將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樂趣便消失了。你要我活著一天便受盡你的折磨一天,可你開心嗎?你並不開心。你有沒有想過,你會這樣折磨我、困著我是因為什麽?陰豫那句話沒錯,你在乎的方式很特別。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再逃了,我很累,日也累,夜也累,心也累,身也累,每時每刻都累。我會好好地留在這裏,直到你折磨夠了,想一刀殺了我,我便會主動將我的人頭雙手奉上。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是我怡符衣欠你的。”

似乎是被說中了心事,向昕惱羞成怒,啪的一聲,狠狠地給了她一記耳光,道:“別自作多情,像你這種女人,根本不值得男人真心對你,因為你不配!”

美仁臉色變了變,吐了口中的鮮血,再抬眸,她笑著道:“隻要折磨我,能讓你開心,就好。”

定州,宋軍營。

大半個月過去了,終於有了美仁的下落。

景升捏著手中探子的回報,知道她還活著,激動不已。果真是被契丹人抓去了,還是讓大宋最頭痛的契丹南院大王耶律元修所帶的人馬抓走的。耶律元修帶領的是先行軍隊,行蹤不定,難以捉摸,傷了大宋不少兵馬。

無論怎樣,他一定會救出她的。

這時,又一名宋兵進來稟報:“啟稟將軍,主帥請您去他的帳內,有要事找您。”

景升點了點頭,轉身對萬鏢交代了一些事,便去了主帥軍帳。

“不知主帥找末將有何要事?”景升見了王超行了軍禮。

“先鋒,快快請起,小心傷口複發。”王超連忙扶起景升。

“謝主帥,末將的傷已無礙。”景升謝道,“不知主帥召末將前來有何要事?”

王超示意景升坐下,道:“我軍之前收到探報,耶律元修一直在為耶律隆緒探路,選擇最佳的進攻路線。你可記得之前,耶律隆緒率軍南下,我定州軍在唐河力挫契丹大軍,逼他們退居瀛州,自那一戰之後,他們改變了作戰方式,耶律元修給他們探路,讓我們各路軍損失不少,相應地也給他們增了士氣。耶律隆緒不日將會率軍抵達澶州,與耶律元修會和。澶州那裏楊家軍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據報,此次契丹大軍裏多了一位宋人軍師,此人來曆不詳,身份不詳,隻知道姓陰,單名一個豫字,擅長布陣。常聽人道,先鋒懂得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之術,入軍之前也結識了不少江湖英雄豪傑,不知可識得此人?”

“元帥過獎了,末將隻是略懂皮毛,不曾深究。江湖之中,末將也未曾聽過陰豫這個人。”景升蹙眉,搖了搖頭,他沒有聽過陰豫這個名字,且他對五行八卦的了解真的隻能算得上是皮毛。

“這樣啊……”王超拿起桌上的一封信遞給景升,“這是聖上給你的手諭。”

景升接過拆開,看完之後,微微怔愕,抬首問王超:“聖上要調派我去澶州?”

王超道:“嗯,如今那裏戰事告急,楊家軍人雖多,卻闖不過一個小小的五行八卦陣,比不上契丹狗賊的先鋒軍,已有不少將士被困在陣內無法出來,枉死陣內。澶州那邊向朝廷求援,保州、莫州等地都派出兵馬速去支援。先鋒在我定州軍內是佼佼者,又懂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之術,深得聖上器重,乃我定州軍的驕傲,我定州將由先鋒帶軍速去支援。”

“末將明白。”

王超高聲道:“定州軍先鋒將士明景升聽令,即刻帶軍支援我澶州楊家軍。”

景升單膝下跪,行軍禮,高聲應道:“末將領命。”

“快快請起,先鋒做好準備,即刻出發,”王超拍了拍景升的肩頭,一臉慈愛,“本帥還真舍不得你,你我合力,將契丹軍阻於唐河,讓那個不可一世的契丹女人蕭燕燕受挫,真是大快人心。先鋒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啊,如今澶州告急,本帥對先鋒是不得不放手了。”

“主帥過獎了。”景升淺淺一笑。

澶州,那裏離她更近了,他一定會想法子救出她的。望蒼天庇佑,她安然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