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鯨落?”

謝生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是我。”

男生的目光在認出謝生後逐漸清明。

“怎麽了。”沈鯨落坐起身,抹了把臉,嗓音沙啞。

“我……下來喝水。”謝生抬了下手裏的杯子,因為剛才的驚慌,杯裏的水灑出來一點,濺濕了袖口。

“你做噩夢了嗎,要不要我陪你?”

沈鯨落搖頭,黑暗中,謝生看不清他的表情。

“快去睡吧,早上還有課。”沈鯨落低聲。

這是沈鯨落第一次拒絕他的陪伴。

一股壓迫感籠罩心頭,直到謝生回到**躺好,那感覺也久久未消。

雖然他不想承認,但這樣的沈鯨落,讓謝生感到恐懼。

人從睡夢中驚醒,更多的應該是迷茫和驚慌,可沈鯨落的反應,更像是叢林中剛剛經曆過一場血淋淋的廝殺,在黎明之前稍作休憩、枕戈待旦的野獸。

謝生自認已經足夠了解他的alpha,溫柔的,痞氣的,粗暴的,甚至狠厲的,他的每一麵,謝生都曾見過,並且深愛。

但剛才的沈鯨落,和那些都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在那深如寒潭的眼底,謝生似乎還窺見了一絲悲傷。

被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見不得光也無法言說的悲傷。

謝生心裏有一個猜測,但也隻是猜測,沈鯨落的這一麵,或許,和他的失眠有關。

是的,謝生已經能確定沈鯨落有程度較為嚴重的失眠,根據他的觀察,沈鯨落每天的睡眠時間不超過四小時,就算白天補眠,也隻是閉眼休憩,不到半小時就起來了。

而且謝生在沈鯨落的書架角落裏看到過一個藥瓶,上麵有積灰,應該很久沒有打開過了,但謝生可以確定,那裏麵是安眠藥。

頭腦從未如此清醒,謝生躺在**,將從前的很多細節理清拚湊。

直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落,謝生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感覺背部的肌肉已經僵硬。

他知道,沈鯨落也沒有睡著。

他們就像一對婚後多年貌合神離的夫妻,躺在同一個空間裏的兩張**,心思各異,各懷鬼胎。

白天,謝生找了一個機會,把蘇錚單獨拉到了教室外,問了他關於沈鯨落失眠的事。

“你也發現了啊。”

蘇錚抓了抓腦袋,“其實他現在已經好多了,尤其是認識你之後,以前……更嚴重。”

謝生默默攥緊手指,“你們一起長大,關係又那麽好,你一定知道原因吧?”

蘇錚卻是“嘖”了一聲,十分為難似的別開了臉。

“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

那件事是他們四個之間唯一的禁忌,從小到大,不管彼此怎麽吵鬧打罵,就算真急了眼,誰也不曾提起半句。

朋友之間,可以互相傷害,可以插刀子捏軟肋,但唯獨不能在對方的傷口上肆意踐踏。

“或許,和他媽媽的離世有關嗎?”謝生試探著道。

蘇錚皺眉,“時間上確實有重合,可能也有這個原因……啊啊啊你別問我了,我真不能說。”

看他這麽為難,謝生也不再追問,隻是心裏的疑影又多了一層。

“我看得出來,沈鯨落是真的喜歡你。”

蘇錚靠在窗台旁,神情難得嚴肅。

“他那個人,認準了就是奔著一輩子去的,他可能不知道怎麽跟你開口,肯定不是有意瞞你。”

“再給他點時間吧,好嗎?”

蘇錚心裏清楚,謝生這麽敏銳的人,早晚會發現這件事的端倪,但這是沈鯨落的秘密,就算他是沈鯨落最好的哥們兒,有些話,也不該由他來說。

他隻希望,眼前的這個人,在看透沈鯨落的一切之後,還能一如既往地愛他。

蘇錚相信,謝生一定可以。

“當然。”

謝生望向窗外,墨色的眸子清澈明亮。

“我們有一輩子。”

一輩子那麽長,如果沈鯨落永遠不提起,謝生就永遠不問。

可他唯一擔心的,是沈鯨落的身體。

謝生失眠過,他知道那種感覺有多痛苦,而且現在他們年輕,察覺不到什麽,等再過十年,睡眠不足的危害就體現出來了。

身體機能下降,焦慮症,神經功能紊亂……謝生想想都覺得可怕。

心裏揣著這麽個事兒,謝生也無心學習,下課後抱著筆記本,坐在圖書館裏發呆。

沈鯨落發來信息,問他晚上吃什麽,謝生隨便打了幾個字,繼續盯著電腦屏幕發呆。

失眠症,神經內科,中醫,心理診所……

非單純性的失眠,最好的選擇應該是心理診所。

可他要怎麽說服沈鯨落呢。

謝生雙手按著太陽穴,今天是頭大小謝。

“Hidarling~”

突然,一個亮閃閃的腦袋從電腦後麵冒出來,還朝謝生飛了個澀氣的媚眼。

“發什麽愁呢,漂亮的小眉毛都擰成毛毛蟲了。”

看清來人後,謝生鬆了口氣,“沒什麽,查點資料。”

傅嶼自來熟地在謝生旁邊坐下,瞄了眼他的屏幕。

“失眠症?看你這嫩得能掐出水的樣兒不像啊,給沈鯨落查的?”

謝生有點驚訝,但還是下意識否認,“沒有,我要寫論文,我……”

“得了吧。”傅嶼手一擺,“你根本不會撒謊。”

謝生:“……”

“我知道他失眠的事兒。”傅嶼叼著棒棒糖,“有兩次我通宵回來,看見沈鯨落自己在球場,那一頭汗的樣,應該打了有一會兒了。”

謝生抿唇,靠運動麻痹神經,可以暫時緩解失眠的症狀。

“你帶他去看看心理醫生吧。”

傅嶼哢嚓兩下把糖咬碎,唇釘隨著咀嚼的動作晃動著。

“這些天之驕子啊,平時看著八塊腹肌活蹦亂跳的,心裏不一定憋著多少事兒呢,堵不如疏,早治早好,不然時間長了容易變態。”

變態……

謝生低頭看向自己的大腿。

喜歡在男朋友身上留齒印,算嗎?

“沈鯨落算不錯了,我認識的那些海王們,家裏沒他有錢,玩得比他花的多了去了。”

傅嶼摸出煙盒,指尖一彈,震出一根,熟練地叼上。

“不過你配他還是虧了,要不再考慮考慮我?”

說著,傅嶼湊上來,還特別犯規地釋放了一點信息素。

他的信息素是牛奶味,與他的形象極其不符,但某些方麵又奇怪地相符。

可惜,謝生聞不到。

“我們不合適。”謝生一臉真誠,撞號了包被。

傅嶼“哼”了一聲,“年少不知渣o好,一根xx舔到老。”

欲求不滿時煙癮格外上頭,傅嶼轉了下打火機,公然開始吞雲吐霧。

畢竟是圖書館,謝生剛要提醒,一個男生就捂著鼻子走了過來。

“同學,圖書館禁止吸煙,請你立刻停止這種行為。”

傅嶼眉梢一挑,“立刻?”

男生推了下眼鏡,“是的。”

傅嶼點點頭,“好哦。”

謝生正驚訝於小渣o的乖巧,就見傅嶼朝男生吐了個煙圈,直接將剩下的半根煙丟進了男生的敞口水杯。

“滋啦”聲中,男生的臉都白了。

“你說的立刻哦。”傅嶼起身,拍拍手,一臉無辜。

臨走,謝生出聲叫住了他,“傅嶼。”

男生回過頭,指尖按在唇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我知道,放心,我嘴很緊的。”

說著,傅嶼眨了下眼睛,“各種意義上的緊。”

謝生:“……”

旁邊,眼鏡男的臉色由白轉紅。

看著男生瀟灑恣意的背影,謝生淺淺彎起唇角。

這世界上的條條框框太多,有人遵守,就有人不遵守。

謝生自願將自己困在無數規則之中,但這不妨礙他欣賞跳出世俗和道德圈的傅嶼。

他那麽自由,仿佛不受一切的束縛。

這樣的人,就算下地獄,也一定是最靚的那隻小魔鬼。

“那個,打擾一下。”

謝生抬頭,發現眼鏡男正滿臉通紅地舉著手機,“可、可以把他的聯係方式給我嗎?”

謝生:“……”

看吧,比起天使,凡人更拒絕不了魔鬼的**。

-

這幾天,謝生查了不少資料,最後選定了市中心一家口碑不錯的心理診所。

可問題來了,他怎麽哄沈鯨落去呢。

如果直說,沈鯨落肯定不答應,說不定兩人還會吵起來。

嘖,說起來他好像還沒和沈鯨落吵過架,有點躍躍欲試(不是。

謝生想起自己以前看過一段時間的心理醫生,或許可以用複查為借口,把沈鯨落誘拐過去,然後……

“寶,寶?”

沈鯨落一把將差點走過頭的迷糊崽撈回來,“想什麽呢,教室在這邊。”

謝生恍然回神,迅速鎮定,“我在想你。”

沈鯨落眯起眼睛,“你最近有點怪啊。”

謝生歪頭,試圖萌混過關,“怪可愛的?”

沈鯨落舉起雙手,你贏了,投降。

兩人一路說笑著,可還沒到教室門口,沈鯨落就發現氣氛有點怪異。

走廊上聚了很多人,都在往教室裏看,見他們過來,私語聲更大了,有兩個女生還在指著謝生比比劃劃。

沈鯨落快步走過去,還沒進門,臉色倏地一變。

隻見教室的黑板上,被人密密麻麻寫滿了詛咒的話。

而黑板的正中間,貼著謝生和沈鯨落接吻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