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認識到現在,這是兩人第一次這麽劍拔弩張。

又或許隻是傅瀟自己在炸毛,因為石攻玉從始至終都是那張麵癱臉。

傅瀟咬著牙,如果不是這張臉太完美,他早就一拳揍下去了。

“如果我非要進呢。”

石攻玉啞著嗓子,上前一步。

主動靠近,被推開,又靠近,他從未如此窮追不舍過。

手撩起傅瀟的毛衣下擺,在腰部輾轉遊走,雖然早就在籃球場看過,但親身感受,還是不禁讚歎,真細。

傅瀟倒吸一口氣。

下一秒,“砰——”

是拳頭砸上高挺鼻梁骨的聲音。

石攻玉捂著鼻子,生理性的淚水從眼角溢出。

為什麽。

劇痛的同時,石攻玉冷靜分析。

按照沈鯨落的“臉皮厚吃個夠”守則,傅瀟應該麵紅耳赤呼吸加速,然後他順勢親下去,被推拒幾下後,一切水到渠成。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問題,為什麽和沈鯨落說的不一樣。

“我就當你喝多了,不然你今晚必進醫院。”

傅瀟甩了甩手,如果這時石攻玉沒有被淚水糊住了眼,他會看到,傅瀟微微顫抖的肩膀,和耳尖的薄紅。

“一開始因為你是謝生的室友,想讓你多照顧他,所以沒拒絕你的接近,後來發現你這人不錯,慢慢也交了心。”

“但是今天看來,你和我,果然不是一路人。”

傅瀟閉了閉眼,把臉別到光照不到的那一邊。

“索性說清楚吧。其實就剛才那酒,我都不用喝,聞一下我就知道裏麵放了什麽,因為我見過太多了。”

石攻玉身體一僵。

“如果我沒猜錯,你今天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

傅瀟扯起嘴角,“不諳世事的大少爺……不過還是謝謝你。”

說完,傅瀟轉身要走,石攻玉一把拉住他,“去哪?”

傅瀟挑了挑眉,“去找找方小慕還在不在啊,不然隨便誰,把我的前任湊個整。”

明知道他在故意氣自己,石攻玉還是忍不住著了道,攥著傅瀟胳膊的手用力,“別去。”

剛才不讓他親方小慕的時候,也是這樣。

“憑什麽?”

傅瀟轉頭看他,眼神裏半戲謔半認真,“石攻玉,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遠處車燈晃過,那一刻,他們的臉在對方眼裏清晰無比。

“是,我喜歡你。”

聽到答案的一瞬間,傅瀟心裏劃過四個大字。

哦豁,完蛋。

這下,這朋友是真做不成了。

一邊後悔自己的嘴賤,傅瀟一邊故作輕鬆,“嗬,大少爺這是普通的玩膩了,想來點刺激的?”

石攻玉一臉坦誠,“沒玩過,我沒談過戀愛。”

傅瀟:“……”

傅瀟:“?”

“不、不可能吧,”傅瀟咽了咽口水,“你這臉,這身材……你前二十年沒戀愛都幹嘛去了??”

石攻玉想了想,“學習。”

他知道這個答案很書呆,他也想再找幾個俏皮一點的特長,但思索一番,真的沒有。

不對,好像有一個。

“我會健身,我可以邊舉啞鈴邊背《天文學簡史》。”

傅瀟:“……”

哇,這真是讓人“性”致勃發呢。

“不對啊,我剛才聽你開黃腔挺溜的啊。”

就你上章結尾趴我耳朵邊兒說的那句,發出來直接屏蔽的節奏啊。

石攻玉迅速甩鍋給兄弟,“都是沈鯨落教我的。”

傅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個臭流氓的確幹得出來。

氣氛有些尷尬,空氣裏一時隻餘酒吧的音樂聲,和旁邊巷子裏某對小情侶的口水聲。

可有些話,遲早要說。

傅瀟一直深信長痛不如短痛,於是咬了咬牙,直截了當道:“我們不可能。”

石攻玉似乎早有預料,隻是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看著那個笑容,傅瀟連呼吸都在打顫,好奇怪,為什麽他心裏這麽難受。

“不是你的問題,是因為我。”

傅瀟靠在牆上,手指用力摳著縫隙裏的泥土,好像有些難以啟齒。

“我不太能接受……親密行為。”

直到現在,傅瀟偶爾還會在夢裏重現當年的場景,小小的他站在母親房門前,透過門縫,看到裏麵混**纏的畫麵。

每每夢到,總是驚醒,然後一陣幹嘔。

普通的肢體接觸還好,傅瀟格外抗拒帶有親密意義的觸碰,就像剛才石攻玉對他做的那樣。

石攻玉臉色微微發白,“是不是以前……”

一般隻有經曆過侵犯行為的人,才會格外抵觸這種事情。

傅瀟知道他在想什麽,笑著搖搖頭,“沒有,隻是小時候經曆過一些事,而且,也有我身體的原因。”

因為返祖失敗,傅瀟前前後後經曆過五次手術,除了麵部、手臂和小腿,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

一個終年隻能戴著手套的人,要怎麽對別人**自己遍布疤痕的身體。

“我那49個前任,大部分都是因為這個分的手。”

傅瀟聳聳肩,“可以理解,誰能接受一個連牽手都費勁的男朋友呢,更何況我長得這麽帥,隻能看不能吃,嘖,誰受得了啊。”

說完,傅瀟偷眼瞄了石攻玉一眼。

這人從剛才開始就沒吭聲,不是被他嚇著了吧。

即使如此,傅瀟還是忍不住用開玩笑的口吻道:“我交往時間最長的一個前任忍了兩個月,你說你喜歡我,怎麽,你願意跟我來一場純柏拉圖式的戀愛麽?”

等待的幾秒中,傅瀟沒抱希望,但心跳還是該死的聲如擂鼓。

就當他喝醉了吧,傅瀟想,酒精是最好的借口。

在這個從相識到滾床單隻需要幾小時的時代,精神戀愛仿佛一個笑話。

所以傅瀟從不對別人講這個笑話。

但是今晚,不知為何。

傅瀟明白,在說出口的那一刻,他就變成了一個笑話。

但是,萬一呢。

永遠這個詞太虛無縹緲,哪怕隻有幾天,幾個月,如果對方是石攻玉,或許他——

“我不願意。”

傅瀟低著頭,沉默片刻,忽然哈哈大笑。

“不是,你這也太直接了吧。”

傅瀟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花,“朋友一場,你好歹客套客套啊,整句‘雖然我很想,但是家裏叫我回去聯姻’之類的啊,哈哈哈哈——”

傅瀟正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時,手上傳來一陣溫熱。

石攻玉握住他包裹在黑色手套裏的畸形的手,垂下眸,在手背上輕輕一吻。

“傅瀟,我想擁有你,從第一次見麵開始,每一晚,我想的都是如何得到你,所以我做不到你說的那種柏拉圖式愛情。”

“但是我願意等。”

從手背一路往上,吻到手腕處**的肌膚時,傅瀟的身體猛地抖了一下。

石攻玉停下動作。

“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但我希望,你也可以考慮我的方案。”

傅瀟的呼吸還有些不穩,“什麽方案?”

石攻玉抹去他眼角的淚痕,“我了解一些心理學,你這種情況其實不算嚴重,如果你配合我,我有信心幫你達成人生的大圓滿。”

頓了頓,“當然,是和我。”

傅瀟吸了吸鼻子,“嘁”了一聲,“真的假的啊。”

石攻玉推了下眼鏡,狹長的眼眸裏閃爍著學霸的光輝。

“當然,我相信,明年的今天,我一定可以肆意親吻你手套下的指尖。”

傅瀟笑著揉揉眼睛,“才指尖啊,那滾床單可能要很久很久。”

“沒關係,我們的時間更久。”

石攻玉說得真誠,眼神也真誠,讓人無法拒絕。

傅瀟也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他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

“好,就從現在開始吧!”

石攻玉心裏一喜,唇角也不自覺上揚,隻覺得頭腦清醒,心靈振奮,思維開闊,渾身上下充滿了求知欲,一口氣可以肝八本心理學著作的那種。

“我今晚回去就翻論文,先擬定幾套方案雛形,你看了覺得有什麽問題,我再酌情修……”

忽然,視野變得模糊,下一秒,唇上一陣柔軟觸感,帶著淡淡的酒氣和蘋果香。

雖然隻停留了幾秒,已經足夠攝取石攻玉的三魂六魄。

“從指尖開始也太慢了,先來點刺激的。”

傅瀟悄悄攥緊了拳,生理讓他不適,可心理又讓他無比愉悅。

“三分鍾熱吻我是來不了,不過三秒鍾淺吻還是可以的。”

石攻玉隻覺得自己要升天了。

“對了,你信息素什麽味兒啊,木頭?”

石攻玉暈乎乎地道:“焦、焦木……”

“挺好。”傅瀟眉眼彎彎,“那咱倆就是焦木蘋果……不對,焦糖蘋果。”

石攻玉的身形晃了一下,同時,鼻子一熱。

“我去,你流鼻血了!”傅瀟大驚。

石攻玉抬手抹了一把,一片鮮紅。

萬萬沒想到,先撐不住的人,竟是他自己。

“我可能不成了……”

傅瀟快被他嚇死了,“就流個鼻血而已!你別瞎說!”

“找、找我爸,不對,找沈鯨落——”

話音還沒落,隻聽“砰”的一聲,眼前白霧乍起,其中夾雜著絲絲縷縷的閃電般的銀光。

石攻玉就這樣消失在傅瀟眼前。

而取而代之,出現在霧氣後麵的,是一隻尾泛銀輝的巨型白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