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一點也不驚訝?”

去教室的路上,沈鯨落問謝生,“王鼎鼎之前和你提過麽,你們不會就瞞著我一個人吧?”

這追根究底的樣子,像極了被全家排斥在外的老父親。

謝生故意逗他,笑而不語。

眼看沈鯨落急到獸耳都快冒出來了,謝生才意味悠長道:“一家之主也有眼大漏神的時候呀。”

沈鯨落:“?”

其實隻要留神觀察,兩人之間的變化還是挺明顯的。

比如教室裏的座位,從前王鼎鼎都是挨著蘇錚坐的,不知何時悄悄換到了石攻玉旁邊。

隻要是蘇錚買奶茶,王鼎鼎的永遠是少糖去冰,因為他胃不好,而且跳舞需要控製身材。

還有在農家樂的時候,有一次謝生看到蘇錚給王鼎鼎整理帽子,幾個簡單的小動作而已,結束時兩人卻都紅了臉。

謝生掰著指頭給沈鯨落數了一通,沈鯨落聽得一臉懵,“這不都是常規操作嗎?”

謝生:“……”

你這種人是怎麽有老婆的。

離上課還有點時間,沈鯨落看了眼自動販賣機前麵排隊的人,讓謝生在原地等自己。

“葡萄汁沒有了,買的菠蘿……”

沈鯨落拿著果汁回來,見謝生正聚精會神看著什麽。

牆上是法學院新貼的海報,沈鯨落掃了一眼標題,是關於公益律師的。

“買完了?”

謝生回過神,接過沈鯨落手裏的飲料,一臉若無其事,“走吧。”

沈鯨落想說什麽,但又不知如何開口。

他又看了眼那張海報,趁謝生不注意,摸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

時間流淌,冬去春來,北方的春天如此短暫,稍不留神,枝頭新芽便綻出了嫩葉。

沒有一片小嫩葉,能逃脫王鼎鼎的魔爪。

“我揪,我揪,我揪揪揪——”

課間休息時間,王鼎鼎也不消停,趴在窗台上,把手伸出去揪樹枝上的葉子。

別說,還真讓他揪著好幾片。

嫩生生的柳樹葉,連汁液都是青綠色,散發著植物本身的清香。

王鼎鼎的兔子之魂又開始熊熊燃燒,好不容易才克製住沒把樹葉塞嘴裏。

“你這是扼殺新生命。”蘇錚老媽子似的給他擦著手。

王鼎鼎晃了晃綠兮兮的手指頭,“那又怎樣,我昨晚剛殺了幾億個小生命呢。”

蘇錚:“……”

你一定要這麽大聲嗎,現在全班都知道你有“豐富”的夜生活了。

下節是詩歌鑒賞,大家都知道,沒點矯情細胞在身上的都教不了這門課。

詩歌鑒賞老師是位三十多歲的女性,戴一副黑框眼鏡,眼神常含憂鬱,不過期末給分十分寬鬆,所以深受大家喜愛。

除了謝生。

“我恨詩歌。”

謝生雙手抱頭,眼神呆滯,滿臉寫滿生無可戀。

他麵前是上周的詩歌作業,上麵鮮紅的一個“良”,格外刺眼。

良。

想他謝生,一代學神,八校聯考,問鼎狀元,今天居然,得了,良。

為了寫這首詩,他對著天花板發呆了一整天,發際線都往後移了半寸。

可還是逃脫不了命運的捉弄。

“不會吧。”

王鼎鼎第一個表示不信,一邊拿過謝生的作業,“連狗錚都是優,你怎麽可能……”

看到那首詩的第一眼,王鼎鼎就知道,事情並不簡單。

標題,《小豬》。

我是一隻小豬,

掛著鼻涕牛牛的小豬,

住在四麵透風的草屋,

屋外大灰狼狠命地呼呼,

哦!

我的小命也要嗚呼。

王鼎鼎笑出豬叫,感覺自己也要一命嗚呼了。

蘇錚湊過來,迅速加入豬叫隊伍。

就連石攻玉都默默低下了頭,肩膀顫抖。

謝生:“……”

笑吧,你們就笑吧。

他安慰自己,能為大家帶來快樂,這也是詩歌的意義之一。

“我覺得,很好啊。”

沈鯨落拿著那首詩,眉頭緊皺,神情嚴肅。

“老師給的主題是童話,這,《三隻小豬》的故事麽,就很富有童話色彩啊,而且,還押上韻了呢。”

謝生麵無表情:“想笑就笑吧。”

沈鯨落:“哈哈哈哈——”

謝生再次抱頭。

別的科目都好說,隻要背加上一點理解,就能拿到很高的分數。

但是詩歌創作這種東西,真的是要靠天賦的。

謝生瞄了眼沈鯨落的詩。

雖然他看不懂,但從老師那長達半張紙的評語和一連串的感歎號上就能看出來,和他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哎,他的文豪男友。

“大概我真的不適合學文學。”謝生歎息。

沈鯨落看著男生沒精打采的側臉,嘴角的弧度慢慢平緩。

他沒說什麽,隻是摸了摸謝生的頭。

“你已經很努力了。”

所以他也要再努把力才行。

……

五一假期的最後一天,謝生收到了一份來自英國的郵件。

——是他和沈鯨落的信息素檢測報告。

之前四月初的時候,謝生回醫院複檢,各項指標均正常,正常到讓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信息素交互感知缺陷無法痊愈,但因為有沈鯨落的辛勤“澆灌”,謝生的身體狀況很好,之前因信息素失衡帶來的並發症已經基本消失。

在醫生的強烈建議下,謝生和沈鯨落又做了一次全麵的信息素匹配契合檢測,這種檢測比較複雜,需要和國外相關機構共同完成。

時隔一個月,結果終於出來了。

沈鯨落對著滿屏英文,撓撓頭,“說的啥?”

謝生托著腮,“大概就是,咱們要被載入醫學史了。”

沈鯨落:“!”

“看到這個了嗎?”謝生把郵件拉到最後,鼠標停留在那個“99%”上。

“這是我們的信息素契合度,普通情侶間一般能達到80%左右,隻有超過95%,才能被信息素交互感知缺陷患者察覺。

“你知道這說明什麽嗎?”

沈鯨落點點頭,“這說明,你注定是我老婆。”

謝生笑了。

百分之九十九,正是因為這完美到不切實際的契合度,他們才能在茫茫人海中,感知到彼此,然後,愛上彼此。

謝生笑著笑著,眼眶就紅了。

雖然他早知道,但當如此明確的結果擺在眼前,那份真實,怎能不讓人動容。

沈鯨落的眼睛也有些濕潤,他抱住謝生,用力親了親他的發頂。

氣氛正好,家裏隻有他們兩個,地點還是在廚房,非常適合發生點什麽。

沈鯨落的手剛伸進謝生的衣服裏,突然“咣咣咣”一陣砸門聲,嚇得兩人都是一哆嗦。

“你點外賣了?”沈鯨落抹了把臉,現在的外賣小哥都這麽孔武有力嗎。

“沒有啊。”

謝生正疑惑,門口傳來輸入密碼的聲音,不知道是過於激動還是帕金森晚期,輸錯好幾次才開門成功。

“小葫蘆!!”

傅瀟像個搶家劫舍的大漢一樣衝進來,後麵還跟著他言聽計從收拾殘局的小跟班。

“報告,報告在哪?你和沈鯨落的信息素啥啥報告!”

謝生:“……”

我就不該把密碼告訴你。

謝生把電腦推過去,傅瀟凝神皺眉看了半天,“這說的啥?”

謝生:“……”所以你剛才是在背單詞嗎。

於是謝生又給他解釋了一遍,沒想到傅瀟比他倆還嚴謹,逼著謝生一句一句把報告翻譯給他聽。

謝生翻譯了半個小時。

結束之後,傅瀟呆呆盯著屏幕,眼淚“叭嗒”就掉了下來。

“這,這東西它準嗎?”

看著傅瀟眼淚叭嚓的樣兒,謝生輕歎一聲,抹掉他眼角的淚,柔聲道:“權威機構,老準了。”

傅瀟喵的一下哭出了聲。

別問為什麽不是汪,黑足修喵不需要解釋。

“終於,終於苦盡甘來了……”

被父親拋棄的時候他沒哭,五次全身手術他沒哭,麵對那麽多異樣的眼光他沒哭。

當得知謝生不必再受病痛折磨時,傅瀟哭了。

他最好的朋友,終於苦盡甘來。

眼淚鼻涕抹了謝生一身之後,傅瀟突然推開他,一把揪住同樣淚眼汪汪的沈鯨落的脖領子。

沈鯨落:“?”

“你要是敢對不起他,我就一口咬死你。”

黑足修喵含淚放狠話,威脅西伯利亞大腦斧。

“我說到做到!”

沈鯨落:“……”我當時害怕極了。

在傅瀟“淩厲”的眼神威脅中,沈鯨落歎息道:“不用你動手,我自己從十六樓跳下去,我要不跳,老石一尾巴也把我抽下去了。”

沙發上的石攻玉比出一個“ok”的手勢。

沒問題,拿捏住了。

得到了想要的保證,傅瀟一把推開沈鯨落,又鑽回了謝生懷裏。

謝生揉了揉眼睛,哭笑不得,這“小老虎”怎麽比大老虎還難哄呀。

為了給他們留點空間,沈鯨落帶上廚房的門,走到沙發旁坐下。

“終於放心了?”石攻玉道。

沈鯨落窩在沙發裏,長長舒出一口氣,點了點頭。

雖然沒說,但這一個月以來,他的心一直懸著。

現在好了,以後隻要定期帶謝生去醫院複檢就可以了。

“你怎麽樣?”放鬆下來,沈鯨落想起關心一下他的塑料兄弟,“進展如何。”

石攻玉看了眼關著的廚房門,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