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陸承佑的那句話, 搞得尹若心一夜都沒睡好,在**翻過來覆過去,腦子裏全是陸承佑。
做夢都夢見兩個人在接吻。陸承佑扶住她的臉,舌頭在她口腔裏溫柔地舔舐。
她覺得自己真的是沒救了。
早上不到六點就起床, 洗完臉坐在梳妝台前化了個淡妝。
她底子好, 平時很少化妝, 稍微上一層妝,人看上去更嬌俏了些。
收拾完,興致勃勃地去了學校,見她的陸承佑。
再有幾天就是高考,學校組織了場升旗儀式, 全校學生聚集在操場上。今天要做國旗下講話的人是陸承佑,他是這個學校百年也難出一個的天才,校長早就想讓他做場演講, 每次都被拒絕。這次也不知道是抽了什麽風, 這家夥主動找過來說想在畢業前做場發言。校長求之不得, 早就想讓自己這個侄子出來給他長長臉。
校長高興得聯係了幾家媒體來做報道,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陸承佑是浩天高中培養出來的,往後多少年, 也別想有學校能跟浩天高中媲美一二。
台下烏壓壓站著一群學生, 周圍架了無數個攝像機在拍。天空懸著一輪很大的太陽,微微有風。
尹若心怕曬,腦袋上扣著一頂鴨舌帽,是陸承佑送她的, 黑色女款,跟他的是一對。
溫遠跟她站在同一排, 問她這幾天還好不好,有沒有受到網上那些消息的影響。再不久就要進考場了,她千萬不能受到影響。
尹若心說她還好。
學生群裏起了一陣**,有不少女生在跟朋友激動地說:“陸承佑上台了!天呐,我第一次離這麽近看他,他真的好帥!”
尹若心抬起頭。
她並不知道陸承佑今天要做演講的事,也無法想象邪到不行的陸承佑,會說出什麽正能量的話來。
台上,陸承佑走到話筒前。他今天規規矩矩穿了學校製服,係了領帶,端正的衣著讓他痞氣的麵容多了股難言的魅惑。因為他身上這種讓人看過一眼就心馳神往的英俊,所以不管董宜怎麽拿他對女生動手這件事大做文章,在學校裏肆意抹黑他的名聲,也還是有不少女生著了魔一樣地迷戀他。
尹若心突然就想到了臉在江山在這句話。
“我是高三七班陸承佑。”
陸承佑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以為,他的講話會是跟“努力”、“拚搏”這些鼓舞人心的東西有關,但他下一句話,直接把話題扯到了誰都沒有想到的地方。
“我這裏有份走訪調查問卷,一共有七十九戶人家願意替尹若心的父親尹東作證。”他從一遝厚厚的信裏拿出其中一封,對著話筒照著讀:“我是雨鎮的居民張軍壽,我願意實名為尹大夫作證,他是個醫術很高超的大夫,我孫子的支氣管炎好幾年都沒看好,家裏人帶著跑了好幾家醫院,全都沒用,後來是尹大夫幫他看好的。”
拆開第二封:“尹大夫不是什麽中醫騙子,中醫不能治的病,他就老老實實告訴我們病人不能看中醫,要去西醫院裏找大夫。他隻治他能治的病,一旦治了,他就會盡力給人治好。後來我聽說,有人說他治死了人,這根本就不可能。”
第三封、第四封、第五封……
“我絕對不相信尹大夫治死過人,那人的死肯定是因為別的原因。尹大夫是我們這裏最有醫德的醫生,不可能會為了錢欺騙病人。雖然我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但那些說他為了點兒錢就胡亂開方的人一定是在胡說八道,那些人根本就不了解尹大夫,憑什麽要靠一點兒捕風捉影的傳聞這麽猜測他。他原來在我們這兒多受尊重,那些在他死後壞他名聲的人簡直就是畜生。在罵別人以前,我希望這些人先看看自己是個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罵一個治病救人的大夫。”
“尹大夫有個女兒,那個女兒也很可憐。我孩子跟她在同一個學校,說她爸爸死後,學校裏的人開始結成小團體排擠霸淩她。都是人,我希望大家能將心比心,想想如果你們上學的時候被排擠被霸淩,你們心裏是什麽滋味。”
台下的學生被鎮住,有人互相討論著:“陸承佑為什麽要管這件事?別人家的事跟他有什麽關係?”
“他是不是真喜歡尹若心啊?”女生的話很酸:“所以是在給老丈人一家抱不平?”
陸承佑把幾封信讀完,折好,仍舊放進信封。校長在台下不停給他打手勢,讓他下去。他當成看不見,從包裏拿出了另一遝厚厚的文件。
“這些是董宜的父親當年在醫院的病案記錄,上麵寫得很清楚,董宜父親在15年7月份被檢查出肺癌晚期,醫生保守估計他還能活兩個月。一個隻剩了兩個月生命的人,因為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沒有人能治好他,於是他找到了尹東。他跟尹東是鄰居,平常關係很好,知道尹東醫術很高。他抱著或許用中醫的法子治一治他沒準就能活命的心思,讓尹東給他開了藥。尹東是想讓他寬心,好好地過完最後一段時間,所以才安慰他,說他的病可以治,給了他幾幅藥讓他拿回去吃。”
董宜聽得麵色雪白,雖然這些事尹若心不隻一次地跟她講過,但她就是自欺欺人的不願意相信,就是要把父親的死賴到別人身上,這樣她的悲痛就能通過怨恨這種方式化解出去。現在陸承佑當著全校人和一眾媒體的麵,把這件事的真相講了出來,無異於撕掉了她偽裝良久的一層皮。
“尹大夫一心為病人著想,最後換來的結果是被人報複。”陸承佑盯著台下黑壓壓的人,語聲陡冷:“這就是真實的世界嗎?”
台下一片嘩然,不少人都拿異樣的眼光去看董宜。
“我知道現在有很多人都瞧不起中醫,認為中醫無用,”陸承佑的聲音透過話筒響亮地傳遞到操場每個角落:“中醫沒有用的話,我們這個民族幾千年來是怎麽存活過來的?沒有用的話華佗扁鵲張仲景孫思邈這些救過不少人命的大夫的名字是怎麽一年年流傳下來的?
“你們笑話中醫是在故弄玄虛,中醫無用,那是因為你們見識淺薄。一個人不能因為沒有見過一樣東西的效用,就說這樣東西是沒有效用的。中醫治好的病人有很多,你們沒見過不代表沒有。
“你們覺得中醫沒有用,有的是人覺得有用。你們知道現在有多少國家在盯著中醫,想把中醫變成他們的東西。他們不僅想偷中醫,還想給中醫改個名字,把中醫的中字拿掉換成他們的名字。
“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搶走,你們覺得好受嗎?我們老祖宗傳下來的幾千年的東西,自己人不重視的結果就是一堆外人等著來搶。等以後,中醫成了別人的東西,你們就高興了嗎,你們對得起世世代代把中醫傳下來的祖宗嗎?一個人連自己民族的東西都能舍棄,以後還有什麽是不能丟的?我們所有的文化、曆史、傳統、語言甚至文字,一切的一切都會被偷,到那個時候,你們就是連根都沒有的可憐蟲。”
台下的竊竊私語聲慢慢停了,有人把目光投到了尹若心身上,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鄙夷輕視,而變成了愧疚。
尹若心隻是抬著頭,怔怔看著台上的陸承佑。
太陽在他身後,他比太陽還要光芒萬丈。
回教室的路上,曾經罵過尹若心是小神棍的那些人,主動過來跟她道歉。
“對不起,以前都是我們不對,不應該不知道事實真相就隨便詆毀你。”
那些人真心實意地征求她的原諒。
尹若心原本覺得,她忍忍就好了,反正離畢業也不遠了,就算背著罵名離開這個學校又能怎麽樣呢,他們總不至於會追到她大學裏繼續罵。
那是她無可奈何下對自己的安慰。
陸承佑沒有讓她忍耐,他在所有人麵前替她衝鋒陷陣,還了她清白,替她拿回了尊嚴。
尹若心沒有想到自己會遇到一個比彩虹還要絢爛美好的少年。
他讓她的青春沒留下一點兒遺憾。
路上也碰到了董宜,尹若心本想裝作看不見,董宜叫她:“阿惹。”
自從董父死後,董宜就沒有再這樣叫過她。每次叫她,都是惡狠狠的“尹若心”三個字。
尹若心想到跟董宜一起長大的那些日子,兩個姑娘是小鎮裏關係最好的閨蜜,每天牽著手一起上下學,互相去對方家裏寫作業。董宜喜歡哪個男生,會讓尹若心幫忙送情書。尹若心被哪個男生糾纏騷擾,董宜會拎著磚頭跑過來把那男生打走。
可惜都已事過境遷。
“阿惹,你到底還是比我幸運,”董宜看著她:“就算你跌落到穀底,你卑微到泥裏,也還是有人會跑過來愛你。”
尹若心沒說什麽。
董宜深吸口氣:“你還記得咱們學校裏的彭明達嗎,其實我特別喜歡他。可是他總是跟你走得很近,平常一雙眼睛老黏你身上。後來我爸出了事,全班的人都跟我站在一起,幫著我罵你,隻有他不肯,他還幫著你說話。我那時候就想,憑什麽啊,我長得也不比你差啊,是哪不如你了,為什麽我喜歡的男生要維護你啊。所以我就是要把我爸的死賴到你家頭上,隻要你還欠著我的,我就有資格不讓你過得好。”
“我隻把彭明達當朋友,我看出來你對他有好感,已經在盡量跟他保持距離了。”尹若心說:“我從來都沒想過要跟你搶誰。”
董宜笑了一聲:“是嗎?那我現在說我喜歡陸承佑,你願意把他讓給我嗎?”
“陸承佑是我先認識的,我憑什麽要把他給你。”
“所以你就別把自己說得那麽高尚,好像有什麽好東西都能讓給我一樣。我記得我們小時候,我經常去你家吃飯,你媽很會做紅燒肉,我跟你都很喜歡吃。當碗裏隻剩最後一塊的時候,你都會留給我,從來都不跟我搶。後來我們長大了點兒,你又發現我好像喜歡彭明達,你就會特意跟他保持距離。這些你全都可以讓給我,那是因為不管是紅燒肉還是彭明達對你來說全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你根本就不在乎。當你遇到真正在乎的,你就不肯給我了。”
董宜頓了頓,補充:“比如陸承佑。”
“我憑什麽要永遠讓著你?”
“是,你是沒有義務處處都讓著我,所以我們終究做不成朋友。因為你擁有的好多東西,我都很想要。”
董宜朝前走,在經過她身邊時,最後說了句:“阿惹,你永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
董宜走了,尹若心在操場一棵樹下站著,蟬鳴聲裹滿了耳朵,樹影搖晃得很碎。
頭上被人拿捏著力道摁了下,她沒看都知道是陸承佑,隻有他一看見她就喜歡這麽摁她腦袋,跟在逗小孩一樣。
尹若心抬起頭。少年躬低身體,視線與她相對。兩個人都帶著鴨舌帽,帽簷隔絕出一段距離,他兩隻手撐在腿上,在看到她的臉後,勾起唇角笑了笑:“化妝了?”
“不好看嗎?”
“化不化都好看。”陸承佑一隻手握住她後頸,拇指指腹在她唇上蹭了下,蹭到了一點兒蜜桃色的唇膏。
“什麽味道的,”他說:“我嚐嚐。”
他湊過去要親她,兩人的帽簷打了架。陸承佑笑了聲,摘掉了頭上的鴨舌帽,找角度吻住了她的唇。
樹影在兩人身上晃,尹若心感覺自己也在晃,腦袋昏沉沉的。眼睛先下意識閉上,過去幾秒睜開,觀察周圍有沒有人看到。
她怕得推他肩膀。陸承佑把她唇上的唇膏全都吃進了肚子裏,擦掉她唇角的水漬,用氣聲在她頭頂說著:“桃子味的。”
尹若心臉紅,被他摟進懷裏,聽見他問:“想沒想我?”
她不回答。陸承佑捏了捏她的臉:“想沒想!”
“沒有。”
“沒有?”陸承佑挑眉,鬆了手抄進褲子口袋,作勢往前走:“那我走了?”
見她不說話,往前又走了走:“真走了?”
“你討厭。”
女孩子嗓音很甜,嗔怪似的說。她不經常這樣撒嬌,而一旦撒起嬌來威力會很大,搞得陸承佑身上騰地一下發熱,帳篷都搭起來,想現在帶著她去開房。
“撒什麽嬌。”陸承佑把她拽過來,手圈住她肩膀,攬著她往前走:“勾引我?”
“我沒有。罵你叫撒嬌啊?”
“你還想怎麽撒嬌?”陸承佑琢磨起壞點子,舔著唇角笑了笑:“小阿惹,叫老公。”
阿惹心一跳,臉上悄然泛起一坨紅雲,喉嚨口發緊地咬著,幾秒後說:“不叫。”
陸承佑嘖聲,捏著她後頸把她臉轉過來,盯著她,威脅似的:“老子早晚讓你叫。”
生活變得平靜無波,日子好過了很多。沒有人再嘲笑尹若心,也沒有人再討論過中醫到底是不是騙人的東西。
一旦無事發生,時間就變得很快。盛夏到來,轟轟烈烈的高三過去,高考結束,學生們開始了沒日沒夜的慶祝。
去學校的最後一天拍了畢業照,董宜不在,陸承佑把她霸淩過尹若心的事公布了出去,導致她的形象一落千丈,在學校裏待不下去,有什麽活動都沒敢再露過麵。
除了董宜以外,七班的人穿著學校製服,按身高站好。尹若心個子嬌小,原本是要站在前排,跟陸承佑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分得很開。攝影師調設備的時候,人群裏趁亂傳出一個聲音:“男女不用分開站,隨便找位置。”
那人故意裝成班主任老成的語氣,混亂下大家真的以為話是班主任說的,所有人都鬧哄哄地換了位置。尹若心聽出來剛才是陸承佑的聲音,不知道他又是在搞什麽,腰就被人握著提起來。
她忍住喉嚨口的驚叫,扭過頭,發現果然是陸承佑。他提蘿卜一樣把她帶到最後一排,放下,語氣是不容置疑的霸道:“站這。”
“我都被前麵的人擋住了。”她說。
陸承佑把她抱起來,讓她坐在他胳膊上,他像是抱小孩一樣鬆鬆地托著她。這一下她比任何人都要高,嚇得打他:“你瘋啦!”
“要拍了,”他說:“看鏡頭。”
尹若心愕然扭回頭,攝影師喊了句茄子,按下了拍攝鍵。
照片出來,發到每個人手裏,所有人一眼都能看到在最後排的,明明隻有一米六二的個子,卻不知道為什麽,莫名比別人都要高出一頭的尹若心。
在她身邊緊挨著的是陸承佑,一邊嘴角斜斜勾起來,笑得風流浪**又滿臉壞勁。
前麵的人擋著,沒有人看到尹若心是被陸承佑單手抱起來,坐在他胳膊上的。
尹若心把這張照片珍藏起來,時不時就會拿出來看。
她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普通地出生,普通地長大。她也曾想象過,將來可能會普通地死去。
而唯一不普通的事,就是在她高三的這一年,遇到了陸承佑。
比誰都要耀眼的陸承佑。
她的生命勢必會因為陸承佑的出現,變得再也不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