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槐呆了一下,腳步一頓,竟然,有點不敢走過去跟他打招呼。

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瞬間隱身,“咻”地一下在炎博麵前倏地消失。

隻不過,就算她真的有隱身術,卻亦沒法把剛才發生的那一幕抹去。

可天知道,她有多想,把剛才那一切,變成虛無。

她身為童家長大的孩子,又從小被老爸當成接班人來培養,剛才那種事,做起來從來非常順手而且理所當然。

因為,在她的世界裏,大部分時候,許多事情,以暴製暴基本是最快捷而且最有效的方式。

過往那十八年裏,她從來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也從來不覺得自己需要換種方式去解決這些紛爭。

可這一刻,她卻實實在在地後悔了!

她後悔,剛才怎麽沒忍住呢?

明明,她已經快要踏出門口了。

明明,她隻要再走前幾步,隻要看見炎博的臉,她就會放下狠戾,由著那個水哥叫囂然後明叔和其他兄弟自有辦法讓他閉嘴。

可偏偏,就是差那麽幾步,她卻自己動了手,然後,還讓炎博親眼目睹一切。

他會,怎麽看她?

童小槐從來沒試過這麽慌亂,也從來沒試過這麽害怕。

此時的她,在明白自己沒有隱身術,而時光又不會倒流之後,她隻好遠遠看著夜燈下那長長的身影,希望他,可以發發慈悲,能朝她先邁開一步,那樣,她才有勇氣朝他走過去。

可命運之神似乎並不眷顧她,她在門口躊躇了像是一世紀那麽長,倚在車邊那男人,不離開,卻也,不曾向她踏前半步。

童小槐微微閉了一下眼,心裏,莫名地湧起陣陣悲哀。

莫非,他說的喜歡,他對她的所有感情,僅僅,隻是因為她在他麵前那些美好的表麵嗎?

一直以來,她在他麵前,都真實得像個孩子。

因為,他就像一汪海洋,能夠包容她的所有。

這段日子以來,她在他的包容下,已經不知不覺地學會了依賴,也學會了任性。

然而,她卻從來沒想過,在他眼裏的她,從來,隻是摒除在童家村之外的童小槐。

那是一個無憂無慮且美好的童小槐。

可事實上呢?

她不是!

童小槐睜開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咬著唇抬起了腳。

他的車停在街那一邊,與她,大概十來米距離。

這十來米,在此時的童小槐看來,卻到天邊那麽遙遠且難以企及。

雙腳仿是注了鉛一般沉重,她仿是,要使盡渾身所有的力氣,才能抬起腳,一步一步地往他邁進。

夜燈很暗,灑在他俊朗的臉上,陰沉沉的昏黃,仿是一層難以抹去的陰霾。

她努力想要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可他的臉,卻在昏黃之下模糊成了一團。

她真切地聽到自己的心髒因害怕因慌亂而跳得飛快,垂在身側的兩隻手,手心裏汗淋淋。

縱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仍在心裏默默祈禱。

希望他,不要在她向他走近的時候,決然轉身。

昏暗的路燈,把她的身影拉得極長,像鬼魅一樣的黑影寥落地在黑沉且有點肮髒的路麵上慢慢前移。

陰森而壓抑的氣氛,讓童小槐差點窒息。

可即使是這樣,她仍舊,逼著自己繼續朝街那邊的男人一點點地走近。

在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他於她來說,是救贖,是陽光,也是她對所有美好的向往和憧憬!

可她的救贖、她的陽光、她的美好向往,卻似是隨時準備要抽身遠去。

隻因,她把自己最真實、最醜陋的一麵毫無保留地展露在這男人眼前。

當然,如果可能,她絕不願意讓他看到剛才那一切。

可這就是真相,她能隱藏得了一時,能隱藏一世嗎?

童小槐越想越心灰,越想越想哭。

每朝他邁一步,她都覺得自己或許再沒力氣邁出下一步。

也是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潛意識裏已經認定,自己和他的感情,可以一生一世。

隻是,眼前這種境況,她和他,真的還有以後嗎?

更別說,一世!

炎博依舊一動不動地靜靜杵在那,即使,童小槐離他,隻有三五步之遙,他依舊,沒有要主動邁前一步的意思。

這麽近的距離,童小槐終於能看清他的臉。

從前對她總是充滿溫和笑容的臉麵,這下,木無表情。

而他那雙總是對她充滿溫情和縱容的眼睛,這下,深沉得讓她心慌。

這樣的他,讓她卻步。

在她與他還有兩步距離的時候,她,停了下來。

她抬起眼,悲傷地看著他。

她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走了這許多步,而眼前剩下那兩步,是她,殘存的,僅剩的一點點自尊。

她得,為自己好好保留著!

她的注視,他並沒躲避。隻是,用莫測的眼神與她對望著。

她舔了舔唇,艱難地,開了口。

“炎博……”

風很大,把她的聲音吹得顫.抖如哭音。

而這短暫的叫喚,瞬間被夜風撞得支離破碎,丁點尋不著影。

童小槐依舊盯著炎博,像一個,等待宣布刑期的犯人。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

童小槐仿是看到命運之神朝她亮起了繚牙,在狠狠地嘲笑她的落泊和失敗。

童小槐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心髒的溫度在一點點地變涼,變冰。

心底裏有個聲音在低聲勸她,夠了,回頭吧!

走吧,他跟你,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至此,童小槐決定認輸。

她朝沉默的他擠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然後,準備轉身離去。

從此,與這男人劃清界線,再不往來。

可就在她的腳剛剛離地的時候,對麵一直僵立如石像的男人,突然地,伸出了手。

他的手臂,原來這麽長,一手,便把她的手抓進了他的手裏。

大而暖的手掌,緊緊地,把她的手包裹在其中。

童小槐愕然地抬起眼看著他,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問他一聲為什麽,下一刻,她整個人,便被他狠狠一拽,然後,直直地撞進了他結實而寬闊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