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檀歪著腦袋看了老和尚一眼,見老和尚沉吟不說話,便忍不住問道:“這簽文究竟是什麽意思,還請大師能夠解惑。”

大師沉吟了一番,一雙眼睛不停的在謝檀的身上扭轉,似是知道了些什麽,又似是不知道,過了良久才摸著胡須,哈哈大笑了幾聲,“妙啊,真是妙啊。”

“你這和尚怎麽不解簽文?”珠釵聽著他諱莫如深的言語,有些忍不住的責問道。

“一夢方醒,不知莊生夢蝶,還是蝶夢莊生?前塵往事皆已過,退步萬般天地闊。施主,人生乃是紅塵客,又何必太拘泥於謎團不解,上天自有道理。施主身上殺氣太重,萬事留一線,早日脫身也才是正道。”那老和尚說完,將簽文交還給珠釵。

謝檀聽著,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可夢境太過真實,一夢起,方覺人心複雜,難以想象。六道輪回,事有因果,有前世做的孽,才有今世得的報應,我可有說錯?”

“因果報應不爽自然是真。小姐可想清楚了,現在還有脫身的機會,進一步便是萬事纏身。”老和尚說著,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

謝檀的目光不再停留在老和尚的身上,而是看向佛堂之中那尊大佛,大佛鑄造的很高,慈眉善目的,雙手合十,似要普度眾生。

她微微的閉了閉眼,這才睜開來,“前因後果,我又何必再怕?”

“施主已經選好了,隻是簽子,終究是中上簽,而不是上上簽。雖然有前因在,還望施主能夠多加小心。”老和尚眯眼笑了笑,眼底裏的神色諱莫如深,“施主,紅塵漫漫長路,人生跌宕起伏,萬事莫問,隨心便可。”

說完,老和尚哈哈大笑了幾聲,一手放在胸前,另隻手不斷的轉著佛珠,轉身離開大堂。

“這和尚說的話,奴婢怎麽有些聽不懂?”珠釵微微的搖了搖頭,有些疑惑,不解的問道。

“莊生夢蝶……”謝檀喃喃的吐出四個字,不知現在是否在夢境之中,與家人的團聚又是否成真。

真是她回來了。還是死去的她又夢到了前塵往事?

謝檀想著,捏了捏自己的臉,是疼的,這是真實的,並非是夢境。

她心裏一陣狂喜,簽文雖然不是上上簽,但是她選擇這一條路,就絕對不會退縮,這一生的她絕對不會像是前世的她那樣愚笨,進一步便會想好前三步的路,並且給自己留足餘地。

她就不信前世經曆過的種種事情,在今生還會有改變!

想著,她站起身來,故作輕鬆的對兩個丫頭笑了笑,說道:“走吧,聽說離這寺廟不遠的地方有一棵許願樹。那樹生長在半山腰上,上麵係滿了紅綢鈴鐺,倒也漂亮得緊。”

兩個丫頭聽到許願,皆高興的拍了拍手,看起來很興奮的樣子。

三個人沒有耽擱,從寺廟裏拿了紅綢布,在綢布上寫下自己的願望,又取了一隻小鈴鐺,係在紅綢布的頂端。這樣一來,記憶在樹上的時候,風一吹過,鈴鐺便會叮叮咚咚的響,把樹上的願望帶給天上的神仙。

謝檀隻是在上麵寫下七個字,願家人一世安康。

這是她最簡單的願望,也是這一生要守護的目標。

又爬了好一會兒山路,才到達那顆許願樹,或許是因為冬天山裏空氣太冷,去許願樹的地方實在是太難走,半山腰上隻有零零星星的幾個香客。

“看來今日心誠的人不多呢,正好把我們的願望掛在樹上,天神也可以早早的看到了。”珠釵笑著,蹦蹦跳跳的先行走上去,將自己的願望掛在樹枝上,然後很虔誠的雙手合十,在心中默念。

珠璣看了也不由得笑出聲,隻是覺得近日小姐的行為實在是奇怪,便轉過頭來說道:“夫人從來不信佛,小姐怎麽突然信起來了?”

“大概……臨時抱佛腿,求個心安吧。”謝檀笑了笑,踮起腳尖,將自己的紅綢布掛在樹上。山風一吹來,所有的鈴鐺叮鈴鈴的想起來在山中格外的清脆。

珠璣沒有再說話,隻是覺得謝檀近日舉動實在是奇怪,便微微的點了點頭,將自己的願望也掛在了樹上,上麵隻書寫,“願小姐一世平安幸福。”

三個人在樹下念叨了好一會兒,這事兒才算完。

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中午了,再不回去,怕是要被發現了,謝檀便微微的抱了抱肩膀說大點:“回吧,太遲了。”

珠璣看見謝檀凍得哆嗦的樣子,連忙要把自己身上的鬥篷給謝檀,謝檀忙搖了搖頭,按住珠璣的手,“不必了,山路陰冷,你們兩個凍壞了可怎麽辦?”

說完幾個人相視一笑,這才互相擁簇著,一起朝著山下跑去。

謝檀沒有看見,在她離開之後,身後突然出現了一道墨綠色的身影,準確無誤的接下了她剛才掛在樹上的紅綢布展開一看。

“原來你這刁鑽的小丫頭,竟隻有這樣的願望。”那個身影說完,微微的搖了搖頭,又重新將紅綢布係在樹上,衝著另外一條不太好走的路,快步朝著山下而去。

冬天裏山中的景色也實在是沒有什麽好看的,隻有一些山頂上落下的白雪,看上去蒼蒼茫茫,山路蜿蜒,隻是因為這一條路走的多了,才開辟出一條馬車走的道。

兩邊雜草叢生,都已經枯黃,樹木卻是光禿禿的,來年春天,定又會長出新綠。

這次回到福寺的時候,謝檀看見剛才解她疑惑的大師正在蒲團上默念佛經,便拉住一個小和尚問道:“那位大師法號是什麽?”

小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了一聲,這才回道:“慧塵法師,乃是本寺得道高僧。”

“原來如此,有勞小師傅了。”謝檀微微的點了點頭,看著那位大師,總覺得他堅定意誌的雙眸中好像知道什麽,隻是佛祖為普渡眾生,但是天機不可泄露。惠塵縱然好像是知道什麽,卻也不點播個清楚。

她微歎了一口氣,正欲離開的時候,身後就傳來一聲戲謔的聲音,“好巧啊,冒失鬼原來也在這裏,真是冤家路窄啊。”

乍然聽到那道聲音的時候,謝檀的心中還在疑惑,怎麽聽著那道聲音那樣的熟悉,卻始終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

她便猶猶豫豫的轉過頭去,在看見麵前的人是誰之後,驚訝的睜大眼睛,恨不得此時已經瞎了。

珠璣和珠釵再看到眼前的神識,也是滿臉的驚訝,掩住嘴,這才低低的呼了一聲,“江南王。”說完之後又自覺失禮,連忙福了福身子,“奴婢見過江南王。”

慕容墨那帶著幾分挑逗,帶著幾分戲謔的眼神,落在了謝檀的身上,微微的挑了挑眉。

謝檀卻不會如此乖乖的就行禮問安,微微的挑了挑眉,這才冷聲說道:“那天是在棠花街,你就已經在跟著我了是嗎?你究竟有什麽目的?”

在他的印象裏,慕容墨並不是無聊到隨意去調戲一個女子的人,但也不像是一個靠女人裙帶關係鞏固地位的男人。

自從慕容墨出現,她就看不透,看不透這個男人究竟想幹什麽。

“能有什麽目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日登門,隻不過為一親芳澤罷了。”慕容墨說起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極其**,很像是京城中的紈絝子弟。

若不是知道前世他那樣大刀闊斧,舉兵造反,謝檀恐怕都有些相信這樣的慕容墨了。

帶著這樣的麵具生活,不累嗎?

謝檀清了清嗓子,微歎了一口氣,“那請問江南王,您究竟想怎麽樣?”

“這字寫的真是不錯,小小年紀就能寫得如此滄桑大氣,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慕容說著,從袖子中拿出一篇女則來。

女則的篇幅很長,兩張紙上寫滿了蠅頭小楷。

謝檀麵色一驚,她實在是沒有想到,那一個在她房中做賊拿走女則的人,居然會是慕容墨。

“你……”謝檀氣急,連忙上前去搶奪那一篇女則,“因為你這個賊人,害得我多抄了一遍。”

“哦?是嗎?那我還真是不知道,不知者不罪,謝小姐不會怪本王吧?”慕容墨一個轉身,便躲過了謝檀的攻擊,斜斜的倚靠在一個石像上,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

謝檀本以為自己平靜無波的心潭此生再不會起任何波瀾,可沒有想到今天就隻是一個如同紈絝子弟的江南王慕容墨,就已經讓他氣到失去理智,絲毫不顧及這裏是佛門禁地,便撲上前去,想要奪回自己的女則。

慕容墨一個騰挪轉身,便又跳了開來,謝檀的反應卻不是那麽快,眼看著就要直直的撞向那個石像。

慕容墨見狀,眼睛一直,連忙伸出手臂,將謝檀攬入懷中。

聞到那淡淡的竹葉香的味道,謝檀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然後是兩個丫鬟驚呼了起來,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禮儀教化之地,男女交往必定要注意距離,過密則會讓人說閑話。

旁邊的香客也不由得側目,大概是因為謝檀梳著少女的頭飾,還和男人如此親近的緣故。

謝檀足足愣了好一會兒,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撞進了這個男人的懷抱,一抬頭,便又撞上了慕容墨那一雙含笑似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