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機緣4
回到住宅區，太陽已經西斜，大叔四周看了看，然後指著一片稍微幹淨一些的地方說道：“我們就把家安在這邊吧。”
“慢。”謝小玉連忙攔住。
說完話，他飛身朝著百丈外的一座小山掠去，隻是幾躍，他就躍到了山頂，站在最頂上往四周觀瞧。
剛剛從飛天船上下來，他就已經發現了一件事。
整個住宅區就建造在一條靈脈上。正是這道靈脈維持著四周的法陣，把毒瘴邪氣驅趕在外麵。
雙手掐訣，舉到眼前，兩手食指在眼皮上一抹，等到再睜開眼睛，外麵的世界已經完全變了樣。
地上多了一片淡淡的薄霧，隨著風卷來卷去，那些亂七八糟的房子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黑氣，卻被薄霧壓住，無法四處蔓延，隻能匯成一條條徑流朝著薄霧的外圍淌去。
黑氣所經之地，自然碰都不能去碰，他要找的是霧氣濃密的地方。
此刻他所用的法門名為“觀天徹地洞幽大法”，是一門觀星望氣之術，他來天寶州前，用自己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去，就為了換這門法術。
現在果然派上了用場。
過了片刻，他從山頂躍了下來，回到眾人麵前，指了指百丈外的一片山崖，問大叔：“可以把房子搭在那裏嗎？”
大叔一臉迷惑，看了看山崖道：“可以，隻是上下不太容易。”
“那麽老高，怎麽搭房子？”大叔的兒子甕聲甕氣地問道。
“是啊，每天幹完活，還要爬那麽高。”一個矮個子也呆呆地看著那道山崖，滿嘴的抱怨。
“這裏有條靈脈。”謝小玉隻用一句話就把大家的抱怨給堵了回去。
眾人都不知道什麽是靈脈，但是他們對脈這個詞敏感，挖礦要找礦脈，種田需要水脈，討生活要靠人脈。隻要是脈，肯定都是好東西。
“還愣著幹什麽？動手幹活。”大叔吼道。
一幫缺根弦的傻小子們被支使著去外麵砍木頭了，他們畢竟練過，雖然沒有入門，身子骨卻比常人要強得多，幹起活來頗為利索。大叔自己則拎著一把薄刃平斧，專門負責把砍下來的樹木整理成為木板和木條。這是一門手藝活，也是力氣活，除了他之外沒人能勝任。
謝小玉沒管這邊，他拎起一把十字鎬，飛身竄上了那片懸崖，找了一片突出的石台鑿了起來。
他的力氣不小，一鎬下去，大片的岩石就剝落下來。
雖然成績不錯，他的心裏卻沒有絲毫喜悅，換成以前，他隻要放出法器，就可以崩山裂石，一盞茶的工夫就能鑿出他想要的岩洞，現在他卻隻能像苦力一樣，憑力氣傻幹。
不過這也給了他一個警醒，以前他太依賴法器了，一旦失去了法器，立刻變得什麽都不是。
還好發現得早，如果等到真正人器合一之後再發現這個問題，就實在太晚了。
多想無用，反正他已經選擇了劍修之路。
謝小玉揮舞著十字鎬，一門心思挖了起來。
差不多兩個時辰之後，崖壁上多出了一個很深的岩洞。
岩洞不大，形狀像個水漂，洞口寬三尺，高五尺，他的身材小，正好可以進去，像大叔和那幾個傻小子就得低頭彎腰才能進來。裏麵是一間石室，最寬處不過一丈，空空****，像是和尚住的禪房。
打開草窩，把雞蛋全都取了出來，放在石室最裏麵的地方。
空的草窩扁扁的，倒扣過來往地上一放，就是一個不錯的蒲團。
不過這樣坐上去，效果要差得多。他從口袋裏麵翻出了幾塊玉石，這是他僅有的財產。
石室的地板上早已經鑿好了五個窟窿，那是按照四象方位鑿的，玉石一放進去，他掐訣一指，石室裏麵立刻無風自動，緊接著從西方白虎方位噴出一股白光，瞬間將石室整個籠罩在了裏麵。
他布的是四象聚靈陣，
四象陣其實和五行陣差不多，明為四象，暗含五行，不過兩者又有區別，五行陣注重生克變化，四象陣擅長分化鎮壓，讓金、木、水、火、土各就其位。
西方白虎屬“金”，主殺伐，靈氣從那裏噴發出來，自然帶有一股庚金殺伐之氣，一般人根本住不了，但是對劍修來說，卻再合適不過。
隻有東麵一角被一團青氣護住，那兩百枚雞蛋就放在這裏。東方青龍屬“木”，主生養，他想把雞蛋孵化成小雞，用木氣護住再好不過。
他辛辛苦苦開鑿這座石室，就是因為這裏是靈脈的分支。
在門派裏麵的時候，這樣的石室隻有那些得寵的弟子，才有資格享用，他以前住的地方連這一成都不到。
這樣一想，剛來時的那股怨憤，又消了不少。
被流放到這裏，他居然時來運轉，不知道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也不急著把銅壺和銅管連接起來，這些瑣事可以回頭再幹，謝小玉在蒲團上盤坐下來，雖然在城裏和飛天船上他一直在打坐練氣，但那隻是聊勝於無，靠天地間的這點靈氣，根本別想修出什麽東西來。
已經不是第一次修煉了，沒多少時間，他就進入了夢境，不過這一次他有意地運轉著真氣。
他體內的真氣大部分仍舊是以前練出來的曇陽紫氣，而不是六如真氣，如果不刻意運轉的話，兩種真氣會相安無事，井水不犯河水，現在強行將曇陽紫氣按照六如法的路徑流轉，曇陽紫氣就會漸漸化為六如真氣。
這樣做，就是通常所稱的轉修，不轉換真氣的話，就叫做兼修，兩者各有所長。
轉修的過程，肯定會有消耗，不過有所失必然有所得，完全轉化之後，等於把以前的修為轉嫁到了新功法上，而且體內隻有一種真氣，勝在精純。
謝小玉以前的真氣堪稱渾厚，這恐怕是《紫府天籙》唯一的優點。
平心而論，《紫府天籙》並不算差，人器合一，以人養器，以器養人，隻要肯用水磨工夫一路修煉上去，幾乎用不著擔心遭遇瓶頸，完全是一條康莊大道。
謝小玉別的沒有，勤奮和毅力是絕對不缺的，八歲入門，整整六年時間，他沒日沒夜地苦修，雖然實力在同齡人裏麵隻能算中遊，但是真氣之渾厚，卻可以排名前十。
從這一點上來說，他的師父傳他《紫府天籙》，也算因材施教。
不過康莊大道正如其名，一路走去雖然沒什麽風險，最多也就求個長生富貴，想要叱吒天下那是不可能的，連嘯聚一方都做不到。一身真氣再渾厚，也沒什麽大用。
一時之間，過去的種種回憶掠上心頭，他的心裏越來越亂。一會兒出現的是師父淡漠的眼神，一會兒又看到師父為他求情的場麵。
六年來，他一直都拚命討好師父，但是師父對他不冷不熱，不過最後關頭還是拉了他一把，所以他隻是被流放，並沒有廢去一身修為。
對師父他仍舊懷著一份敬意，但是對其他人，他就沒有一點好感了。
陷害他的人不用說了，讓他憤恨的還有同在藏經閣的那幾個師兄弟，正是他們的旁證，讓這場冤案變得確鑿無疑。
那幾個人是被收買了？還是有其他原因？
謝小玉怎麽也想不明白。
心情變得越來越陰鬱，夢境也隨之起了變化，原本什麽都沒有的夢境中，漸漸烏雲密布，突然一道電光劃過，緊接著雷聲滾滾，然後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夢境中的他，仍舊在舞劍。當年在門裏，他練功做事也是風雨無阻，山門之中說到毅力，他絕對第一。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這一次距離極近，雷聲就仿佛在耳邊炸開、
他心頭一震，圓融的劍招頓時出現了破綻。
呆愣愣地看著消失的閃電，他的眼睛裏麵仍舊殘留著閃電劃過的痕跡，耳邊也回響著隆隆的雷聲。
謝小玉仿佛捕捉到了什麽。
沒人能夠看清閃電是怎麽劃過的，人們看到的閃電是一道橫亙天際的殘影，然後是滾滾的雷鳴。
閃電的威力很可怕，隻要看那刺眼的電光和震顫人心的雷鳴，就可以明白了，但是真正被雷擊中的人，恐怕都沒機會看到電光，聽到雷聲。
再往下深究下去，如此驚人的威力是從哪裏來的？
他立刻得到了答案。
是雲，鋪天蓋地的烏雲。
聚千裏之勢，集天地之力，刹那而發，瞬息光明。
這就是電。
在夢境中，他的劍變得慢了下來，盤旋環繞間給人一種異常厚重的感覺，不知道過了多久，劍動了，他的劍快得不見蹤影，隻留下一道殘留在半空中的劍光。
夢境破了，那乍現的劍光一下子就把夢境給擊破了，他也一下子從夢境中驚醒過來。
睜開眼，隻看到外麵的夜色正濃，不知不覺已是午夜。
下一瞬間，他發現自己的情況有些不對頭，渾身上下氣血浮動，心裏也動**不寧。這不像是剛剛從定中出來的摸樣。
說來也奇怪，一般調息吐納隻會讓人心情平靜，大夢真訣卻相反，製造的夢境會勾起往日的回憶，讓人心緒不寧。
如此怪異，也不知道是《六如法》的問題？還是他自己的原因？難道修煉《六如法》還需要什麽前提條件？
謝小玉的心頭有些發毛。
這很有可能，佛門的東西都很古怪，有時候要斬斷情緣，斷絕六根，又或是要做到無悲、無喜、無怒、無貪、無嗔。像他這樣六根不淨，怨氣衝天，肯定不合適。
一想到這，謝小玉的心裏有些猶豫起來。
但是隨即他又想起了夢中的那一劍，頓時變得熱血沸騰。
門派裏麵也有幾門以快速犀利著稱的劍術，和夢中那一劍隻在仲伯之間，但是別忘了，《六如法》裏麵電隻是六法之一，而且排名最後，前麵還有夢、幻、泡、影、露。
隻憑這一劍，他已經再無懷疑。《六如法》必然是一門無上秘法。
再一內視，他越發確定了這一點。
他體內的曇陽紫氣已經化盡，但是轉化過來的六如真氣卻連原來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真氣的轉換雖然有損耗，但是損耗這麽大，絕對不正常，唯一的解釋就是新的真氣品質要高得多。
狂喜之下，他一連翻了十幾個跟鬥，還大呼小叫了一番，一年來積聚在心頭的悲苦和怨憤都一起發泄了出來。
……
《夢幻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