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自我調節

兩人一路無話，慢慢地向上走，離山頂越來越近。

秋末之季，頭頂的太陽不再是那般火辣辣的燙人，山上遍地的落葉，稍稍有絲風吹過，就會卷起地上的枯葉，隨著一陣陣冷意飄起落下。

白紀靈朝著一處視野最為遼闊的地方走去，言初一直在旁邊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好像攙著一個易碎品似的。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藍靈山的山頂，即使已是秋末，這裏的景色依然宜人，雖然不再是一片蔥蔥鬱鬱的景象，可放眼望去，那滿目的枯黃，映出另一份獨有的別致。

白紀靈在一棵大樹下停下了腳步，樹上的葉子稀稀落落的所剩無幾，看起來甚為淒涼，她站在樹邊，看著山下一望無際的樹林和對麵的山脈靜靜地出神，眼神顯得格外的空洞。

言初一直站在她身邊不言不語，隻是同樣望著遠處的景色，眼底卻多了份深沉的抑鬱，他似乎能夠理解十三此時的心情，卻又好像完全不同，隻是這樣的她，總讓人忍不住的跟著心情低落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白紀靈空靈的聲音飄飄****的傳入他的耳畔。

“前輩，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他側目看了她一眼，心中雖然為她擔憂，卻也明白此時的她不宜被打擾，便點了點頭，轉過身的朝前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看著她正視著遠處的臉，突然道，“活者生存，死者安息，那道士為你做出的犧牲，也會希望得到相等的回報，十三，你的路還有很長，生活，都還能重新開始。”

說完，他不再多留一秒，轉身朝著山下走去，他了解十三的性格，她隻是一時承受不了這種壓力和痛楚，但並非會一直這麽下去，她需要的隻是多些時間來調整狀態和心情，需要一個無人看到，能夠讓她盡情宣泄的出口。

白紀靈看著遠處，言初的話每一句都直搗她的心窩，她明白，慕青的付出，也明白自己不該這麽消沉，可心裏的難過，不是她想怎樣，就能夠那麽快恢複的。

聽著言初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消失不見，白紀靈才收起了投向遠處的視線，虛脫的坐在了地上，緩緩地垂下了頭，似乎是抑製了許久的淚水，終於爆發決堤，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的落下。

怎得能夠重新開始嗎？

或許我還能做回那個自己，而那樣的笑臉，那樣的寬容，卻再也不會出現。

笑不出，叫不出，說不出，聲音在瞬間消失於喉間，眼淚流入幹裂的唇間，碰觸舌尖，這味道竟是苦澀難當。

不是說過會經常給我帶青雲觀的小酥餅吃嗎？

不是說過，會一直陪我修煉下去，做我的老師嗎？

不是說過，希望我變成人形時，第一個在我身邊的人會是你嗎？

白紀靈癱坐在地上，被風吹亂的頭發淩亂的散落在地上，她卻將頭埋於雙膝之間更深處，狠狠地流淚，傷口感不到疼痛，肌膚感不到冷暖。

風吹過，揚起山頂的落葉，悠悠揚揚的向遠處飛去，不知飛往何方，隻剩下風中飛舞地沙塵，流不完的眼淚和忘不了的回憶。

以後誰還會再像你那樣耐心的一遍遍的教我如何修煉？

以後誰還會用荷包偷偷地小心翼翼的揣著小酥餅，寶貝似的給我吃？

以後誰還會再像你那樣，用動人的神情給我講述這個人間悲歡離合的故事？

你用生命表達了你對我的在意，而被留下的我，還能拿什麽讓你知道其實我也已經離不開你？

白紀靈不記得自己已經哭了多久，原本虛弱的身體漸漸麻痹，坐在地上抱著雙肩，不停地哭，撕心裂肺的哭，哭到聲音沙啞，仿佛恨不得幾年來從未流過的眼淚一次流盡，恨不得將所有的情感全部發泄，似乎隻要能夠哭空，眼淚的空缺，就能夠彌補心裏的殘缺和遺憾。

蒼穹終於被黑色簾幕籠罩，一輪圓月給雲彩遮住美麗的臉，白紀靈的眼裏，再也流不出眼淚，哭聲也越來越小，直至再也發不出聲，像一條滾滾而流的小河，不斷地流淌，慢慢幹涸。

眼睛又酸又澀，脹痛難耐，風稍稍一吹，視網膜就好像被什麽粗糙的東西狠狠刮過似的生疼，白紀靈半眯著眼睛不敢完全睜開，眼前卻是一片朦朧，原處連綿的山脈完全看不出了，她所能辨別的，隻有一片漆黑和偶爾一些星光。

白紀靈雙手抱膝將臉放在膝蓋上，眼睛的痛楚促使她輕輕地合上，流了一天的眼淚，她的身體此時已經嚴重脫水，好在她的情緒此時已經穩定了很多，似乎隨著那些漸漸被風幹的眼淚也一點點的排解出去，心口雖然還是有些悶，但不再是那般無法喘息的沉痛了。

或許，這就是女人最為強大的所在，不管多大的事，多痛苦的經曆，隻要放聲大哭一場，就能夠自我調節，自我寬慰。

白紀靈淡淡地想著，微微抬起臉，深深地吸了口氣，鼻端是一股泥土夾雜著花草好聞的香氣，隻是吸入鼻孔有些涼颼颼的，秋末的溫差很大，白天照著太陽還隻是清爽帶著一絲暖意，可一到了夜晚，特別是在這高山上，氣溫低得令她手腳冰涼。

大哭一場之後，白紀靈突然想開了很多，或許言初說得沒有錯，慕青是個善良的人，今生本就不該受這些苦，死亡，有的時候並不代表結束，或許隻是新的一輪開始，來世，他能夠過得更好，比今生更自由，活得更灑脫，因為她會一直默默地為他祝福著。

而慕青為她做了這麽大的犧牲，她斷然不能辜負了他，要連同他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不管過了多久，任時間怎麽改變，她都會把他深深地刻在心裏，作為一個美好的回憶封存。

他教會了她這個世界上的生存之道，教會他人與人之間一些微妙的交流，也教會她，更加懂得去珍惜身邊在乎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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