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小君一覺醒來天剛蒙蒙亮,屋子裏就他一個人,王傑不知道哪兒去了。

龍小君躺在**回味著那個久違的夢,心中五味雜,真說不出是愜意還是內疚。時空好像交融,整個人都被拽回到從前,那感覺十分真實,但意識裏卻又很清楚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這種被舊時記憶糾纏的感覺,龍小君曾不敢麵對,生怕孤獨再找上門。不過現在龍小君已然失去全部,心中那份悵然若失反而讓他學會品讀歲月的悲歡離合。

直到神經不再敏感,龍小君才從飄舞的幻夢中緩過神來。

龍小君從臥室裏走出來,看到王傑正坐在客廳裏吃早餐。

王傑一邊招呼龍小君過來吃東西一邊比劃手勢讓龍小君小聲點,沈意和根生剛剛回屋休息。

沈意、根生忙了一整晚,倆人將暫時搜集來的資料整理好放在桌子上,並且囑咐王傑等龍小君醒來後一定要讓他仔細看看。

龍小君拿起資料邊吃邊看,上麵記述的是最近一個月HRO集團在中國接觸的潛在合作夥伴與進展狀況。這份資料讓龍小君十分吃驚,一是因為這屬於商業絕密的文件竟被沈意和根生隻用一晚上就搞到手了,二是龍小君從資料裏發現了HRO集團與創達實業正在接觸的信息,幾乎從少和集團遇到困難雙方就有了接觸,而且進展出人意料的順利,隻有一個月的時間,雙方已經進入到深入談判的階段,HRO集團還把創達實業列為最重要的合作夥伴。

和HRO集團打過交道的龍小君知道對方有一群謹慎的高層,所以這樣的進度令龍小君難以想象,要知道少和集團與HRO集團接觸了將近一年才達到深入談判階段。

那麽問題來了,為什麽這兩者接觸這麽快進展又這麽迅速?難不成雙方早就有聯係?要清楚一點,HRO集團在與少和集團談判的先決條件就是雙方接觸期間都不能尋找其他的合作夥伴,這一點是明明白白白寫在保密條款裏的,誰要是偷摸聯係別人那就屬於違約,另一方有權追究其法律責任。而且這一點還是HRO集團先提出來的,目的是為了防止少和集團以他們為噱頭擴大自身的影響,背地裏卻又與其他人接觸。

龍小君思前想後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當初他決定與HRO集團接觸,除了對方實力雄厚外還因為對方“守約”的名聲在外,而且昨天沈意也說了,像HRO這麽大的公司,高層決不會因小失大,為了利益破壞名聲。

就在龍小君苦於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王傑說話了。

“關於你走後的事,還想聽嗎?”

龍小君放下手裏的資料,沒直接回答,而是問王傑吃得如何。

“怎麽樣?我們這兒的早飯還吃的習慣吧?”

“有什麽不習慣的?老實說比我家那邊的好吃多了,可總感覺還是不如在成渝時吃得順口,花樣也沒那邊多。”

“要是跟成渝比小吃,估計全國百分之八十的地方都比不過。”

“上學那段時間每次回家都可鬱悶了,因為在成渝好東西吃多了回到家就隻能‘望飯興歎’,基本沒什麽胃口。”

龍小君深吸一口氣,仰著頭回味道:“當初我回到家裏也適應了好一陣子,那麻麻辣辣的味道讓人回味無窮,現在想想都流口水。”

王傑笑笑說:“隻有吃的才讓你回味無窮嗎?人呢?別告訴我你現在不想聽琰姐的事。”

龍小君緩了緩說:“老實說……好久沒人提起以前的事了,我自己也不敢想,因為每次一想起,整個人就會沉迷其中……我怕自己會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王傑看著一臉惆悵的龍小君,想到曾發生在他身上的種種事情,頓時覺得他挺可憐的。很多人在這個年紀根本不用背負這麽多東西,龍小君卻已經背負好幾年了,而且沒有任何過渡,一下子支撐起所有的重擔。

“想聽嗎?”王傑問到。

龍小君雙手抱胸,靠在座位上點點頭。

“嗯!”

王傑收起若無其事的笑容,認真地訴說起當年的往事。

“得知你退學後琰姐曾找過我們,問你是不是真的不回來了,問我們跟你還有沒有聯係。我們當時都很吃驚,因為我們以為你隻是和我們斷了聯係,沒想到琰姐也一樣。你做得這麽絕,大家心中都有怨言,可誰都沒說出來過,我們都覺得你是有口難言,所以每個人都是心裏怪你嘴上卻維護你。”

“當時我家裏發生了一些事。”

“嗯,我知道,你父親出了事。”

看著平靜的王傑,龍小君有些驚訝,他問:“你怎麽知道的?我貌似沒跟你說過吧?難不成你們台裏的資料還有這些?”

“昨天學騰告訴我的。說真的,我們仨雖然幫你,但如果沒人告訴這事,沒人會原諒你的。”

龍小君低下頭歎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王傑繼續說:“那年暑假前,董倩也走了,考上了一所美國大學,就直接放棄西財大的學業去了美國,而且過程幾乎跟你差不多,也是沒和別人打招呼就走了。”

“她去美國幹嗎?”龍小君詫異地問到。

“療傷哦!”

“療傷?她哪兒受傷了嗎?”

“你是白癡嗎?我說的是情傷。因為你的離奇失蹤,導致她對西財大的生活沒了信心。不知道的人都以為她是去美國深造,但我們知道她是為了忘了你才離開西財大的。”

龍小君聽完之後目瞪口呆,他完全不能理解董倩的做法,也無法想象自己對董倩來說有這麽重要。

看著龍小君難以置信的表情,王傑意味深長地說道:“龍小君,蝴蝶效應你總該知道吧?很多時候你一個隨意的決定會改變很多人的命運,這不是玩笑。”

龍小君微微搖了搖頭,突然發現自己虧欠的人實在太多了。沉默了一會兒後他才開口:“那後來呢?”

“後來……暑假一過沈意也消失了。以後我們才知道他是跑去美國找董倩了,挺神奇的這小子,具體怎麽去的美國你隻有問他了。”

接著王傑苦笑一下無奈地問道:“我說龍小君,是不是你們都喜歡玩瞬間消失啊?一個個的,全是不打招呼就走。”

龍小君尷尬地笑了笑,問道:“那他倆現在到一起了嗎?”

“你是說沈意和董倩?”

“對啊。”

“還不錯,挺圓滿的,人家沈意現在的未婚妻就是董倩。那小子沒白費力氣,終於抱得美人歸了。”

“好結果……好結果……”

龍小君臉上閃過欣慰的笑容,這是發自內心的祝福。

王傑看到後不禁問道:“你這笑是真笑吧?不會心理不平衡吧?”

龍小君怕被王傑誤會,趕緊解釋說:“怎麽可能?我這是高興的笑,是真笑!”

“噓、噓、噓……”

王傑比劃著讓龍小君小點聲,然後得意地說道:“那你也衝我笑笑唄。”

“衝你笑?難不成你和胡陽?”龍小君指著王傑壞笑道。

“要不是因為你,我現在正操持結婚的事呢。胡陽說了,讓我代她打你兩拳,一拳是因為你不辭而別,另一拳是因為你耽誤了我倆的正事。”

龍小君聽完更加開心地笑了。

“真心祝福你倆,像你倆這樣能有個結果的不容易,真不容易!”

“說起不容易,沈意不是更不容易?”

“對,他就更不容易,所以你倆我都祝福嘛!說真的……我現在都不知道說什麽了,就是高興!”

王傑看著興奮的龍小君,忽然沉下臉小聲說:“我不是給你潑冷水啊,你這股高興勁還是別讓沈意知道了。聽根生說,沈意向董倩解釋這次回國是因為有工作上的事要處理,並沒有提起你。”

“什麽?”

龍小君臉上的興奮變成了疑惑,想不通沈意為什麽要向董倩撒謊。

王傑看出龍小君的疑惑,善意地提醒道:“沈意不比我這兒,你剛才也說了他不容易,越是不容易就越珍惜。說難聽點,千辛萬苦弄到手的東西,沒人會願意拱手讓人,誰都得變得自私。龍小君,你得理解,每個人都有要守護的東西,沈意也不例外。他好不容易站在董倩身邊了,就不希望董倩心裏再有別的男人,現在和大學那時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

龍小君思索著王傑的話,慢慢懂了沈意的做法。現在的龍小君打心底裏不想再成為誰的負擔,從這一點來講,他感覺有些對不住沈意。不過,明明有更直接的方式可以省去這樣的煩惱,為什麽沈意不那樣做?

“那為什麽沈意這次還來幫我?裝作不知道這件事不是更好?”龍小君問到。

“因為你也是他要守護的一部分。而且不隻是他,我、根生,都是如此。幫你其實就是幫我們自己,幫我們自己解開心中那個結,肯定我們曾守護的東西。”

王傑的話讓龍小君心生敬意,他才發現那短短三個月的情誼在這些人的心中竟是如此重要。同時他也感到無地自容,那時自己不成熟的做法曾深深傷害到了這些人。

王傑接著說:“沈意的事我了解的不多,其實我們恢複聯係也沒多久。沈意走後就和我、根生斷了聯係,後來根生同樣去美國發展,在一個華人聚會上偶然間碰到了沈意,然後沈意向根生要了我的聯係方式,我們這才恢複聯係。所以說,關於沈意的事你找機會問他本人好了。而且,是時候解決你們三人之間的糾葛了。你也不想沈意因為你再費盡心思找借口騙董倩吧?”

龍小君點點頭,卻麵無表情。

王傑再繼續說:“話題扯得有點遠,不了解的我就不說了,還是說說我了解的吧,回到琰姐的身上。”

“你已經把我說得夠內疚了,再提她,我準得刨個坑把自己埋了。”

“埋就埋吧,反正你早晚都有那麽一天。”

龍小君苦笑著點點頭,隻講了一句:“你說,我聽著。”

“你走後琰姐就好像失去了活力,每次見到她,她總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樣子,老是一個人發呆。我曾見過有人在她麵前揮手打招呼,可她完全沒注意到,愣是徑直走了過去。給然感覺這姑娘都廢了,沒有任何生氣。”

王傑說完沉默了片刻,這空檔是留給龍小君的,好讓他消化一下心情,畢竟說的這些,都是關於龍小君深埋在心底裏的那個人。

“陳啟還記得吧?”王傑問到。

“當然,咱們導員嘛。”

“有一次我們一幫人一起吃飯,那家夥又喝多了。然後我送他回教工宿舍,他向我說了這麽一件事:琰姐每個假期過後,無論大假期還是小假期,她都會跑到陳啟那裏問你還會不會回來。陳啟為了安慰她就騙她說你還會回來,因為陳啟覺得這樣的謊話是個正常點的人都不會信,可琰姐似乎不想正視現實,每次都信以為真,每次都心滿意足。就這樣過了三年,眼看琰姐都快畢業了她還照常跑去問陳啟你會不會回來。最後陳啟不忍心再用這話敷衍她了,他告訴她,你不會回來了。陳啟說,那天琰姐是哭著走的,他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她,從樓上哭到樓下,一路走一路哭,旁若無人地哭,那感覺,就像死了至親的人。我猜,也許陳啟說的沒錯,那一刻,是你在她的心裏死了。”

龍小君靜靜地聽著,看似坦然的表情卻遮不住黯然神傷。

“琰姐畢業儀式那天,我和根生去祝賀她,剛好看到她們在拍照,我們發現…..琰姐身旁多了一個為她拿東西的男人。琰姐拍照的時候他就在旁邊安靜的看著,時不時的還幫她們拍照,感覺特別聽琰姐的話。那男人應該比琰姐年齡大,看起來很老實,是個值得托付的人。當時我和根生遠遠的看著,不知道要不要過去打招呼,不過在我們看到琰姐臉上那久違的笑容後,我們決定不過去了。因為那笑容甜得……就像你在她身邊似的。”

聽到這兒,龍小君淺淺地笑了,不過這一次他努力微笑,隻為看起來不那麽悲傷。

王傑伸手拍拍龍小君的肩膀,他覺得說這麽多已經夠了,對龍小君的“懲罰”到此為止吧!因為即使再冷漠的心也有顫抖的時候。

出於安慰的目的,王傑又說了一件事。

“琰姐畢業後我們就沒再聯係過,可半年後元旦那天她給我和根生分別發了一條祝福短信。這讓我很吃驚,你知道嗎?她用得是成渝地區的號。也就是說,她在畢業後的半年時間裏都還在用成渝的那個號。她已經回家了卻還在用一個外地的號,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她在等……在等一個人聯係她,她知道如果自己換了號碼,他們就真的斷了那份緣。”

王傑深吸一口氣,惋惜地說:“我不知道她有沒有等到那個人,我隻知道當我畢業時再打那個號,那個號已經變了主人。”

最後王傑問了龍小君這樣一句話:“人為什麽要空留遺憾呢?”

“因為我們都是不能免俗的人,所以隻能卑微的活。”龍小君說到。

陽光照常滲進房間,灑在坐在客廳的兩人身上,仿佛今天的一切與以往別無二致。但,此時龍小君的眼裏沒有明媚,隻有昏暗。

沉默成了煎熬的代言,掙紮了好久後,龍小君決定打開那個故事裏屬於他的那段記憶。

“其實那時我從沒想過離開她,相反我覺得她越發的重要。我父親過世後,除了我的母親,她是我唯一的心靈依靠。我回到家後就再沒聯係過你們,可她不一樣,我們一直聯係了好久,但那段時間的交流卻出了問題。我一開始沒直接跟她說我家裏出了什麽事,我怕她擔心,會影響她學習。所以在她心裏可能覺得我身邊發生的隻不過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再後來她考完試回了家,就顧不上我了。有朋友,有家人,還有寵物,似乎所有這些都需要她陪。我以為她能感受到我當時的痛苦,理解我並包容我,可事與願違,她總是認為我對她的需求隻是蠻不講理的欲望。我們兩個太相似了,相似到可以自負的認為自己想的就是對方想的,我執拗地認為她能猜到我家裏發生了什麽,她則斷定我是在無理取鬧。分歧慢慢變大,沒有共同語言,每一次通話都是痛苦的,因為除了吵架再沒別的。我們互相誤解了對方,卻又不肯解釋,盲目的認為彼此都懂,結果就變得越來越糟。我知道,我想她也知道,隻要我們見麵,一切就能疏通,所有的誤會就都會解除。但對於當時的我來說,見麵已經變成了奢侈,而且……感情在我的生活裏已經不再是第一位了。我們都在盼望著見麵的那一天,隻是她想一切照舊,還是那座城市,還是那座學校。而我則希望在這座城市,在這個家裏看到她的身影。”

龍小君看著窗外,仿佛看到了一對少不更事的男女,纏綿悱惻的痛苦狀。

龍小君繼續對王傑說:“好像命運使然,給陳啟打過那個退學的電話後,成渝的那個號就沒費了。你也知道,當時沒現在這麽便利,給一個外地的電話號繳費還是件比較麻煩的事。而且我又想,我已經是一個沒有資格再去顧及感情的人了,我必須一夜之間成長為可以用理智控製情緒的人才能撐起這個家。所以為了這個家,我隻好拋棄感情這個‘包袱’。後來有一天,我去了海邊,將成渝的電話卡還有我和她共同的願望一並扔進了海裏。她曾說過她想和我一起看海,因此我站在海邊封印了關於她的一切,一直持續到今天。”

王傑聽得很糾結,他論不出個對錯,遲疑中又拋給龍小君一個問題。

“大二那陣子我曾聽過一個傳言,說是美術學院一姑娘為了你退學了?”

龍小君淡淡地回應道:“啊……這姑娘一個月前還是我未婚妻。”

“她比琰姐好?”

龍小君搖搖頭,無奈地笑笑說:“嗬,幾乎沒有可比性。如果說我和信小琰是一見生情的話,那和她就是日久生情。”

“照你的意思,你愛她的程度應該不如琰姐,那為什麽最後會選擇了她?”

“戀愛,很多時候是因為寂寞。她恰如其分地出現了,我便欣然接受。上大學認識的人裏,我當時隻把家裏的事告訴了她——黃銳。連我都很難理解為什麽會告訴她,可能是因為信小琰的不理解讓我不得不另外尋覓一個安慰我的人。我將所有的苦惱毫無保留地傾訴給她,直截了當,不設一絲障礙。有時候想想,如果對信小琰也是如此,可能結果會是另外一個樣子。當然啦,這都是屁話。我對兩個人的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要求太高,希望我不說她就能明白;一個沒有要求,能聽我傾訴就行。和黃銳在一起,沒有和信小琰在一起那麽多感觸,隻有安心,可就是這份安心,是我當時最需要的。我把電話卡扔海裏以後,不是沒盼望過奇跡,我期待信小琰能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雖然這個奇跡最後還是實現了,可終究不是信小琰完成的。我記得那天下著大雨,家裏剛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抵押了,疲憊的母親才睡下沒多久,我坐在客廳裏看著空空如也的屋子發呆,這時突然響起弱弱的敲門聲,我打開門,看見一個渾身淋濕正在發抖的女孩,這個女孩就是黃銳。黃銳抬起頭看著我,眼淚‘唰’的一下流了出來。此情此景,已無需多言,我隻是慢慢把她摟在懷裏,暖著她冰涼的身子。她給這個家帶來了生機,我、母親又開始享受生活了。她知道我需要她,所以後來她選擇了退學而不是返校,堅定地站在我的身邊,沒有一絲顧慮。我那時是她的一切,她為了我差點和家裏斷絕關係。當時我就想,我已經辜負一個女孩了,決不能辜負另一個,不成想最後還是一樣的結果。”

“她離開了?”

“嗯,她家裏知道我出事後就派她弟弟來接她,而且態度很明確,這次不會由著她的性子,如果不走,以後就徹底斷絕關係。我不能毀了她,也不能毀了她的家庭,所以我勸她走了。”

百感交集的王傑瞅著愁腸百結的龍小君,一時無話。想來想去,王傑覺得此時讓龍小君一個人靜一靜也許就是最好的安慰。於是他便站起來對龍小君說:“醒太早了,我回去再睡個回籠覺。”爾後王傑就輕拍了一下龍小君,轉身回臥室了。

客廳裏隻剩下龍小君一個人,他用這片刻的寧靜去想,是不是每一句“對不起”都能換來一聲“沒關係”?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一聲門鈴響,龍小君才從愁緒中緩過神來。

來人是學騰他們幾個,龍小君剛開門他們就興奮地叫著“遇到好事了!”

龍小君邊伸手示意他們小聲點以免打擾沈意等人休息,邊問道:“遇到什麽好事了?”

幾個人進了屋子,晴天說:“真是想啥來啥,昨晚我們幾個回去,你猜半路上看見誰了?”

龍小君:“看見誰了?”

晴天:“張海岩!”

龍小君:“張海岩?你們見著他了?”

晴天使勁點點頭,然後接了杯水痛快地一飲而淨。

學騰在旁邊接著說:“小米昨天開我車走的,我就搭晴天的車回家,為了早點回去我倆抄得近路,沒想到在一個小酒吧門口看見張海岩了。”

晴天:“那貨喝多了,蹲在馬路旁邊正吐呢,不過一看就是個做賊心虛的主兒,吐完之後還左看右看的,跟特務接頭似的。”

龍小君:“你倆不會直接跑過去揍了人家一頓吧?”

晴天:“你當我倆弱智啊?揍他有個毛線用啊?我倆把車停在遠處,等他開車離開後悄悄跟著他,結果發現他現在的住處了。”

龍小君:“在哪兒?”

學騰:“咱固山唯一有三層地下停車場的小區,海天盛藍別墅區。”

龍小君:“那不是老韓家的地盤嗎?韓家人會故意把他放在身邊惹人眼?再說好幾萬一平米的別墅張海岩能住得起?”

晴天:“龍小君你傻呀?那個樓盤是他們老韓家開發的,上到經理下到保安都是他們的人,張海岩住那裏明顯是被藏起來了。既然是被藏起來了,韓家人還能讓他花錢?不但不能讓他花錢還得給他錢花。”

龍小君:“可被藏起來了,他怎麽又跑出來了?”

學騰:“十有八九是憋不住了偷跑出來放風的,他昨天開得車是新車,連牌照都沒上,換車的目的估計就是為了躲咱們。”

龍小君想了一下問道:“那個酒吧他經常去嗎?”

晴天指了指坐在一旁半天沒出聲的小米、阿水,說道:“問這倆人,昨天我們瞧見張海岩後就給這倆人打電話了,之後不等這倆人到那兒張海岩就走了,我和學騰跟張海岩去了,去酒吧詢問情況這事交給他倆了。”

龍小君轉過頭看著阿水和小米,阿水嘿嘿一笑說:“酒吧老板說了,張海岩這些日子幾乎每天都去喝悶酒,而且隻有一個人,像是借酒消愁,看起來有些鬱鬱不得誌。”

龍小君:“恐怕老韓家跟他玩心眼了。”

小米:“想都不用想,做狗的下場都是如此。”

龍小君思考片刻說:“事不宜遲,今晚咱就去會會他。”

晴天:“你能保證他今晚還去那個酒吧?”

龍小君:“不是去酒吧,是去海天盛藍。”

學騰:“去那兒?那裏安保那麽嚴咱怎麽進去啊?而且就算進去了也不知道他住哪兒,周圍都是老韓家的人,咱們晃來晃去亂找豈不是打草驚蛇?”

龍小君:“放心,我自有辦法。”

眾人正說話間,王傑從臥室裏打著哈切出來了。看到學騰他們在這兒,王傑打了聲招呼說:“我說咋那吵呢,原來都在啊?”

龍小君笑王傑說:“你小子夠神的,晚上睡了白天睡,怎麽感覺是你在倒時差啊?”

王傑:“別扯犢子了,跟我說說你們都聊啥著?”

龍小君就讓學騰把找到張海岩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跟王傑說了一遍。

王傑聽完後也是興奮不已,大叫道:“老天爺給力啊!今天晚上找他算賬一定得帶上我,欺負人這種事我最擅長了!”

龍小君搖搖頭說:“不行,還不能讓別人知道你們仨的存在,不然都被盯上可不好辦。”

王傑:“那我幹嘛?”

龍小君:“啊……收拾屋子吧。”

王傑聽完後指著龍小君一本正經地說:“馬上給我訂機票,我!要!回!家!”

這隻是玩笑,需要王傑做什麽,龍小君心裏早就想好了。然後他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眾人,接著眾人按照他的指示立馬去了海天盛藍……

等到午後沈意與根生睡醒從臥室裏出來,整個房間裏就隻有龍小君一個人。

沈意問王傑哪兒去了,龍小君告訴他自己安排王傑出去辦點事。

沈意拿著刷牙杯一邊刷牙一邊問龍小君:“我們整理的文件你看了嗎?”

“看啦。”

“發現問題沒?”

“嗯,HRO集團與創達實業的接觸有些不同尋常。”

“照理說和你們合作不成找其他家也無可厚非,但這進度實在太快了,如果沒有提前接觸那就證明有人為創達實業提供了便利。”

“我們和HRO集團在正式談判前是簽了保密條款的,保證談判期間不找其他合作夥伴。”

“正常,這是他們的一貫做法,所以我才對他們和創達實業的進展產生了懷疑。”

“你的意思是?”

“還是那句話,HRO集團裏有人背著高層從中作梗,得挖出這個人。”

“那要怎麽做?”

這時根生走過來說:“不用擔心,我和沈意商量好了,我回趟美國,今晚就走。”

龍小君:“這麽快?不再多休息兩天了?”

沈意:“你別裝大尾巴狼了,少和集團還能撐多久啊?都停工了!越早掌握證據對我們就越有利。”

聽完沈意的話,龍小君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便緊皺眉頭思考起來。

沈意看到他這個樣子就問道:“你怎麽一副便秘的表情?”

龍小君:“我在想……如果沒有你們我現在在想些什麽?”

沈意:“什麽?”

龍小君:“你們要是沒來,我現在應該一門心思的發愁錢。我的工廠已經停工了,從哪裏來錢呢?”

根生:“借?”

龍小君:“不,整個固山已經沒人敢借我錢了。宣布破產也不可能,我要是宣布破產了那幾萬工人可就徹底下崗了,突然這麽多人丟了飯碗,會給社會造成多大壓力?僅此一點政府就絕不會讓我破產。”

沈意:“難道政府會向你注資?”

龍小君:“暫時不會,政府還處在一個觀望的狀態,不會立馬出手,但我現在的情況又支持不到他們出手的時候。”

根生:“你就直接告訴我們你是怎麽想的吧!”

龍小君:“我現在唯一籌錢的方法就是把廠子賣了,但怎麽個賣法主動權不在我手上,因為我急需要錢,所以肯定會被壓價。不過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這麽大產業誰能接手呢?”

沈意:“嗬,創達實業。他們不僅有經驗,而且了解行情,作為你們本地產業阻力還小。”

龍小君:“可他們的財力不夠!這幾年他們也賠了不少錢,想要一下吃掉我的少和集團根本不現實。”

根生:“不是還有另外七大家族嗎?”

龍小君:“他們如果支持創達實業,當初就不會扶持我了。”

沈意:“你是說……”

龍小君:“對,HRO集團。我猜他們談判的內容應該不是合作開拓市場,而是合力收購我們少和集團。”

沈意:“要是這樣的話,他們談判的進度就處在一個正常的效率上。我還奇怪為什麽HRO集團的高層都沒發現底下的人在搞小動作,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龍小君:“無論怎樣,那個搞鬼的人還是關鍵,必須把他揪出來。”

沈意:“這點你放心,根生這次回去就是為了這件事。”

龍小君:“他回去,你不回去啊?”

沈意:“我要去法國。”

龍小君:“法國?”

沈意:“嗯,因為我還發現了一條線索,雖說不知道與這件事有沒有關係,但律師的本能告訴我,順藤摸瓜這條線索可能會釣出一條大魚。”

龍小君:“什麽線索?說來聽聽。”

沈意得意洋洋的看著龍小君,隻說了四個字:“不告訴你!”

龍小君大為不解,問道:“不告訴我?你沒搞錯吧?”

沈意解釋道:“龍小君,有些事就跟蒸饅頭一樣,不到最後不能揭鍋。我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不信任你的朋友,可有些秘密真的會在不經意間泄露出去,就像你的簽字協定那樣,所以不到最後關頭我是不會說的。”

根生也說道:“國外的事就交給我倆辦吧,你就踏實處理你眼前的事吧。”

既然兩個人都這麽說了,龍小君就不再過問此事,轉而問沈意什麽時候走。

沈意說:“我和根生下午就走,去北京,他是今晚的航班,我是明早的。”

龍小君:“什麽時候回來?”

沈意:“一個月?大概。”

龍小君:“不行,時間太長,一個月之內創達實業肯定報價,政府要是再施壓,沒準等你們一個月後回來我的廠子已經姓韓了。”

沈意想了想說:“最少你得給我挺半個月。”

龍小君:“根生呢?”

根生:“說不準,不過我盡量在半個月內趕回來。”

龍小君低著頭琢磨了一會兒,然後起身開始穿衣服。

沈意問他幹嘛去,龍小君回答說:“絕不能讓政府再給我們加壓,我現在就去趟市政府。估計下午趕不上送你倆了,其他人也都被我安排出去了,你倆就自己走吧。”

沈意:“你都這樣了,人家會見你?”

龍小君停下來看著沈意,信心滿滿地說:“放心,心裏有數。”

龍小君出門的時候沈意還特意對他說了兩件事:一、不用擔心房費,自己臨走前會續上一個月的。二、龍小君去配副眼鏡,因為他不戴眼鏡的樣子沈意很不習慣而且真的很醜。

前兩年黃銳說龍小君的那張娃娃臉戴眼鏡的樣子很小氣,不像個大人,看著沒有城府。所以從那時起龍小君就摘了帶框的眼鏡,戴了一副隱形眼鏡。

龍小君來到市政府門口,在門衛處登記,他問門衛市委書記在不在。門衛反問他有什麽事,龍小君回答說找市委書記商量解決大學生就業問題。門衛讓龍小君等一等,自己回到裏屋打了個電話,一會兒回來後告訴龍小君市委書記在辦公室等他……

龍小君心滿意足地從市政府出來,直接坐出租車回了固山國際酒店。等他回到房間,學騰和王傑早已經在屋裏等候多時了。

龍小君問他倆事情辦妥了嗎?王傑笑著說:“我辦事你放心,阿水、晴天、小米都留那兒了,就看你能不能溜進去了。”

龍小君胸有成竹的表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原來龍小君是讓王傑以買房為名義偷偷把小米等人帶進了海天盛藍的地下停車場。海天盛藍是固山出了名的高檔別墅區,安保措施十分到位,進出大門口和停車場都需要身份卡,外來訪客還需要登記,有小區用戶來接才能進小區。不誇張的說,你在這個小區要是沒熟人根本進不來。但主意都是人出的,龍小君讓王傑假裝炒房客去售樓處說自己要買別墅。別看海天盛藍這麽有名但它的別墅並不好賣,一來房價太高普通人買不起;二來固山又不是什麽旅遊勝地,海天盛藍的別墅對外地客戶根本沒有吸引力,而固山本地需求量又不高。所以當王傑說自己要買別墅時,售樓部裏的人高高興興地接待了他,而且沒有哪個售樓小姐會去想王傑是什麽身份,況且王傑還帶著自己的“市場顧問”,售樓部裏的人就對他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了。

有了售樓小姐的陪同,什麽規矩都好說,進小區就易如反掌了,大家先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再跟售樓小姐轉轉別墅,最後王傑讓學騰他們去取車,他自己則想和售樓小姐漫步回售樓部取一些資料。售樓小姐還以為王傑這位“款爺”看上自己了,哪知道他隻是想把自己支開。學騰等人來到地下停車場,小米、阿水、晴天就直接留下來尋找張海岩那輛沒上牌照的新車。學騰開車出來把車停在離售樓處很遠的地方打電話通知王傑回來,這樣就不會有人看到車上少了三個人。

龍小君的計劃實施得差不多了,最後一部分要由他來親自完成。

龍小君來到海天盛藍的大門口,直接告訴保安自己找韓家大佬韓闖。保安一聽是來找大老板的,趕緊給大老板的管家打電話說有人找。管家問是誰,保安看了看龍小君登記的名字告訴管家說:“這個人叫龍小君。”

管家聽到龍小君來了著實吃了一驚,囑咐保安不要怠慢了龍小君,接著他向韓闖報告說龍小君來了。韓闖現在正春風得意,怎麽會見龍小君這個敗軍之將,就叫管家把龍小君打發走。韓家管家急忙來到大門口,龍小君正站在那裏等著他,因為這一切都被龍小君算計到了。

韓家管家告訴龍小君韓闖不在,龍小君就裝作很痛苦的樣子,然後提出讓韓家管家陪自己在小區裏轉轉,聊聊天。韓家管家不過是一個管家,不敢直接拒絕龍小君,就勉為其難陪龍小君轉了轉。可他畢竟急著回韓闖那裏匯報,轉了一會兒後韓家管家就說自己還有事,請龍小君回去。龍小君一聽這話又假裝痛苦,可心裏卻在高興。他對韓家管家表示自己馬上就走,然後就朝地下停車場方向走去。韓家管家沒問過保安龍小君有沒有開車,以為龍小君去停車場是去取車,便沒有多想,看著龍小君走進停車場後他就轉身走了。

停車場的門衛看到龍小君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手裏還甩著一串車鑰匙,就也以為他是來取車的,便未加阻攔。

龍小君按照晴天發給他的信息來到地下三層停車場,找到躲在攝像頭視線外的三人。

晴天指著一輛嶄新的、沒有上牌照的SUV對龍小君說:“那個就是張海岩的車。”之後一行人就靜靜地等待張海岩的出現。

大約晚上十一點多,張海岩來到停車場,坐進車裏的他從後視鏡裏看到自己憔悴的臉色,不由得歎了口氣。緊接著他發動汽車,可車剛起步就突然有個人衝到車前,張海岩慌忙踩了刹車,但還是闖倒了那個人。那人消失在張海岩的車前,張海岩急忙從車裏出來查看情況。就在他從車裏出來的一刹那,一個冷冷的聲音從張海岩的背後傳來了。

“你小子居然躲這兒來了!”

張海岩心中一驚,他知道這個聲音是屬於晴天的。他再一看四周,小米還有阿水正麵露凶光地看著他。張海岩被嚇得心驚肉跳,他知道這些人找上門來肯定是自己做的事情敗露了,而且照目前的狀況看,自己也逃不掉了。

就在張海岩怕得渾身哆嗦,一動不敢動的時候,又一個聲音出現了。

“哎呦……哎呦……”

張海岩想起自己剛剛撞到的這個人,隻見這個人扶著車蓋從地上爬起,嘴裏“哎呦”著表示自己被撞得很疼,然後他慢慢趴在車蓋上,笑嘻嘻地衝張海岩打招呼:“哈嘍……”

張海岩咽了口吐沫,戰戰兢兢地回應這個人:“嗨……龍……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