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處一個屋簷下,兩個人一起買菜,一起做飯......
這是龍小君多少年前就一直幻想的事,那時候他覺得,真要有這麽一天,自己應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不過龍小君實在想不到,這一天到來時,氣氛卻十分壓抑。
龍小君歪著頭看了看旁邊一堆被喝光的易拉罐酒瓶,又抬頭看看麵前眼神有些迷離的信小琰,不自覺地拿起手中的酒喝了一口。
從坐到飯桌上開始,信小琰就一罐接一罐的喝著酒,龍小君本想勸信小琰少喝點,但今天信小琰似乎就是想把自己灌醉,滿滿一桌子菜也沒吃上幾口,而且整晚除了碰杯聲,兩個人就沒有一點交流。誰也不知道怎麽了,兩個心有靈犀的人明明知道今晚是最後的機會,但都在慢慢醞釀情緒,就是不願第一個開口,好像回答問題要比提出問題更輕鬆似的。
終於,酒過三巡之後信小琰率先開口了。
“當年......你到底出了什麽事啊?”信小琰凝視著龍小君問到。
龍小君放下手中的易拉罐,思索片刻後,反問道:“當年的事......你想從哪兒開始聽?”
信小琰坐直了身子,緩緩說道:“就從你回家開始說起吧。”
龍小君又問:“到哪兒結束呢?”
信小琰愣了一下,想了想後笑著說道:“到你下定決心分手的時候為止吧。”
龍小君向信小琰提出了一個請求,就是希望信小琰能夠為這些故事做一個補充,因為當年信小琰對龍小君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而這些變化在龍小君看來是完全理解不了的。
信小琰同意後,兩個人就開始共同回憶起過去的點點滴滴,一切情感隨著敘述的深入變得炙熱起來,將兩人再一次拉回到那個悲情年代。
龍小君把當年回到家後麵臨的家庭變故說給信小琰聽,雖然上演了“火燒父屍”的震驚場麵,但一切冷靜下來後,龍小君還是要麵對接踵而來的問題,那時候的龍小君隻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大學生,麵對連他父親都無能為力的棘手問題,他隻能一邊學社會上的各種潛規則一邊努力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這期間龍小君完全顧不上信小琰,因為他此刻麵臨的每一個問題都要重於兩個人的感情,但整日沒黑沒白的忙碌,自然會疏忽對信小琰的關心,這讓對一切毫不知情的信小琰無法理解,自認為龍小君回到家後就不重視自己了。後來越來越多讓人無能為力的問題壓在龍小君身上,讓龍小君慢慢地產生了自卑感,在這種自卑心理的作祟下,龍小君越發覺得自己配不上信小琰,尤其還曾對信小琰父親誇下海口讓信小琰幸福,可現實卻是他家裏稍微值錢一點的東西都被拿去還債了,除了必要的生活工具,家裏什麽都不剩了,一想到這種的情況,龍小君就會打消主動聯係信小琰的想法。
再加上平時少有的幾次聯係都很不愉快,老是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好不容易心平氣和達成一致想要在某個時間打一通電話,但不是龍小君忙到忘了就是信小琰玩到忘記,總之就是原本心有靈犀的兩個人一下子變得毫無默契可言,這讓兩個人都很苦惱也都很疲憊。
如果說龍小君態度的變化是因為家庭所致,那麽信小琰的變化就是因為朋友的推波助瀾。當時信小琰雖然察覺出龍小君的變化,但倔強的她覺得以二人的默契程度,一切問題都會在不知不覺中解決掉,但事實並非如此,隨著矛盾越來越多,越來越困惑的信小琰不得不求助當時自己的心腹舍友,信小琰的幾個舍友本來就對龍小君心存芥蒂,所以幾個女生商量一番後給出了一個錯誤的暗示,那就是龍小君突然變得冷淡是故意為之,就想讓信小琰變得手足無措,好在以後的生活中更容易的控製信小琰,並且這些人還建議信小琰對龍小君冷淡一些,讓龍小君搞清楚自己的處境。如此驢唇不對馬嘴的說法信小琰竟然相信了,並且還付諸於行動,這下龍小君在麵對“強勢”的信小琰時變得更加自卑了,而越是自卑,龍小君聯係信小琰的積極性就越低,聯係的越少信小琰就更加篤定自己的那些心腹舍友說得是對的,如此一來就形成了惡性循環,久而久之原本緊密相連的心隻能越走越遠。
其實這個看似複雜的問題,解決的方法很簡單,兩個人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聊一聊,把一切都講清楚,彼此體諒,或許就沒有那麽多誤會,最終的結果也許就會不一樣。隻可惜,兩個人太像了,因為之前太有默契了,兩個人都理所當然的認為對方能夠猜中自己在想什麽,而恰好就是這種自信導致了偏差,造成了差之毫厘謬以千裏的局麵。
龍小君告訴信小琰,那個時候感覺兩個人都被這段感情折磨得好疲憊,想聯係卻又不敢聯係,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聯係,可每次都是不歡而散,但即便這樣,龍小君還是在等待轉機,他總覺得有一天那個女孩會放下所有的驕傲回到自己的身邊,用溫暖把自己包裹住。
也許是上天的憐憫又或者僅僅是上天的一個玩笑,龍小君的願望雖然成真了,但這個不但放下驕傲更是放下一切來擁抱自己女孩並不是信小琰,而是黃銳。黃銳父親當時在龍小君的家鄉——固山市有個工程,提前回家準備過年黃銳的父親就把轟動固山市的“火燒父屍”這件事當做談資講個家人聽,當黃銳聽到“龍小君”這三個字時就立馬緊張起來,因為“龍小君”這是名字實在太特殊,恨不得全中國就這一個人叫這個名字,在聽父親講完龍小君的近況後,黃銳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直接一個人偷跑的固山市,在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通過一路打聽才找到龍小君的家。
那天剛好是大年三十,好好的冬天卻十分罕見地下起了雨加雪,龍小君那天忙完頂著雨雪回到家,母親用最後一點錢做了唯一一盤餃子給龍小君,龍小君看著家徒四壁的屋子又聯想到曾經闔家歡樂的場麵,不免悲從中來。就在這時,門鈴響了,龍小君在開門前的一瞬間還幻想過會不會是信小琰,但萬萬沒想到看到的卻是渾身濕漉漉的黃銳......
龍小君對信小琰說,自己多麽希望開門後見到的人是信小琰,可上天偏偏安排的是黃銳這個龍小君做夢也想不到的女孩。黃銳出現後龍小君其實還沒有完全死心,他暗暗決定如果晚上十二點之前信小琰聯係自己,無論兩個人說什麽,哪怕到最後還是爭執,那他第二天也會把黃銳送走,但如果信小琰不聯係自己......龍小君沒有往下想,因為他覺得這樣的概率實在太小了,因為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啊,兩個人就算已經半個月沒有聯係了,但這麽重要日子,龍小君覺得信小琰一定會聯係自己的。可這份自信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變成了失望,夜裏十二點過後,伴隨著外麵隆隆的鞭炮聲,龍小君期待中的聯絡並沒有到來,信小琰沒有發來任何消息,相比之下,黃銳卻用自己的錢買了很多家裏急需的用品,還和龍小君母親相處的很好,三個人一起看了春節聯歡晚會,一起包了餃子,一起吃飯,最後一起看著窗外的煙花祝願新的一年心想事成。那一刻,看著站在自己身旁奮不顧身的黃銳,龍小君再也沒有理由繼續去愛對自己不聞不問的信小琰了。隨後龍小君換了聯係方式,辦了退學,中斷了和其他人的聯係,黃銳為了陪著龍小君也辦了退學,兩個人就用這樣一種方式告別了剛剛才開始的大學生活。
不是所有的真相都會讓人欣然接受,一切謎底揭開後,龍小君和信小琰都陷入了沉默。
一股莫名的哀傷在兩個人心底裏油然而生,明明那麽相愛,明明無話不說,明明心有靈犀,可到了關鍵時刻,兩個人引以為傲的心意相通變成了絆腳石,如果少一些自我揣摩多一份交流,如果少一些急躁多一點耐心,如果少一些埋怨多一些關心,兩個人的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久久的沉默過後,信小琰神情沮喪地問道:“假如......我們都沒有那麽偏執,在一起的日子會不會長久一點?”
龍小君搖搖頭說:“盡量不要去做假設,假設隻能讓人更痛苦,已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信小琰有些激動地說道:“你知道嗎?當初我一直在等,等一個答案,等一個解釋,就算沒有解釋你給我個提示也好啊,可你為什麽什麽都不說?”
龍小君無奈地笑了一下,說道:“你覺得當時我要怎麽開口?天生要強,突然之間一無所有,然後我才發現我的要強,我的自尊都是建立在父母給予的物質基礎之上,沒有了這些,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指著我的鼻子罵叫我還錢,叫我小乞丐,你讓我怎麽跟你說?過年的時候我跟我母親身上所有的錢隻夠做一盤餃子,你讓我怎麽跟你說?哭訴嗎?祈求嗎?那個時候越是自卑就越想表現的堅強,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的處境,我不想讓任何人可憐我。”
信小琰這時激動得掉下了眼淚,哽咽道:“萬一我能幫你呢?就算我不行,我家也可以的,你為什麽什麽都不說?為什麽鬧這麽大一個誤會?為什麽一定要不辭而別?”
龍小君苦笑道:“我答應你父親好好照顧你,結果反來祈求他的幫助,你爸會怎麽看我?他還會放心把你交給我手上嗎?”
信小琰說:“我爸不是那樣的人,你誤會他了。”
龍小君歎了口氣,可惜地說道:“見過你父親之後,發現是我誤解他了,但又能怎麽辦呢?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
信小琰開始抽泣起來,依舊不甘心的問著:“你為什麽什麽都不說啊?”
看到信小琰這樣,龍小君難掩心中痛苦,也有些激動地反問道:“那你為什麽要相信別人對我的揣測?為什麽大年三十的時候你不聯係我?為什麽察覺不到我的痛苦?”
麵對龍小君的質問,信小琰心裏十分痛苦,直接趴到桌子上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龍小君不忍心看到信小琰這個樣子,就起身走到信小琰身邊,然後蹲在她身旁不停地安慰道:“沒事的,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看,我答應過你來你的家鄉看看,我現在不就來了嘛。相信我,有些東西是可以彌補回來的。”
信小琰慢慢抬起頭,俯身看著龍小君,龍小君雙手放到信小琰的臉頰上,用大母手指給她擦著眼淚。
信小琰繼續抽泣一陣後借著醉意伸出手緊緊握住龍小君的手,溫柔地說道:“那你還答應過我一起去看海呢,你要怎麽彌補我?”
龍小君微笑道:“看海這種事,和其他人去也一樣的。”
信小琰突然嚴肅地回應道:“不一樣,畢業後我和小朵她們去了海南,感覺不一樣,隻有你在我身邊那感覺才對。”
接著信小琰向龍小君懇求道:“你陪我去嘛,求你了,你答應過我的,好不好?”
龍小君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再陪信小琰去看海了,但又不能直說,就隻能含情脈脈的看著信小琰,用手撫摸著她的臉。
在酒精的作用下,兩個人都感覺這一刻氣氛曖昧不清,理智似乎有了鬆動,感性打破了禁錮,炙熱的情感又開始迸發出來。
兩個人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龍小君撫摸著信小琰的臉蛋,信小琰又撫摸著龍小君的手,這一刻,似乎所有的倫理道德都被拋諸於腦後。
龍小君捧著信小琰的臉慢慢接近,就像兩個人第一次親吻一樣讓人心潮澎湃,就在嘴唇馬上就要觸碰的那一瞬間,信小琰似乎被理性給了重重一擊,她猛地推開龍小君,然後連忙站起來,小步快走躲到了臥室裏,並且在龍小君追過去的時候把臥室的門反鎖起來。
龍小君呆呆的站在臥室門口,舉起手想要敲門,可最終還是沒有敲下去。
這時,恢複理智的兩個人分別靠著臥室的門慢慢坐下,隔著一道門背靠背的兩個人,內心都有說不盡的掙紮。隻不過兩個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這匆匆的一別竟是兩人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