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巴琴那律動又敲腦殼的旋律在今天的鬧鍾聲裏變得有點奇怪,有點……格外的亢奮。
陳九棋憑著感覺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手機,摸了個空,還沒等她睜眼,就感覺房門被敲得山響:“今早……拍攝……!”
一段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擴音喇叭聲,對信息非常敏感的陳九棋即使還沒睜眼,腦子卻忍不住分析起來,可隻是淺淺在腦子裏這一過,陳九棋瞬間清醒了——
她家裏哪來的人?
何況家裏兩米的豪華床墊現在隻剩狹窄的硬板,藍色的床簾遮不住就在頭側頂的白熾燈,這分明是個宿舍。
宿舍,就必然有室友。陳九棋掀開床簾一角朝外看,另外三張床中兩張也被床簾籠罩著卻沒有動靜,一張則四仰八叉著一床揉做一團的空調被和它張著嘴巴的主人。
即使從睡得有些扭曲的麵部表情來看,那妹子長得也應當很可愛,隻是不是陳九棋認識的人。
陳九棋輕手輕腳從**爬下來,開始觀察床下的桌麵,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她自己的名字,一張粉色的姓名貼明晃晃印著“陳九棋”三個字,名字邊上是個“A”和“峨眉娛樂”的小字。
做行業研究起家的陳九棋自然沒有錯過101節目的爆火,也更不會缺少對選秀行業的關注,但盡管心裏有了數,這個情境也太奇怪了。
桌麵上有鏡子,確認了臉還是那張臉;有很多化妝品,說實話陳九棋不太會用;
有手寫的日程表,如果圈劃痕跡是即時的,那麽今天應該是周三,早上最近的行程是九點開始的二公選曲拍攝;沒有手機,預料之中,但減少了很多信息來源;沒有日記,也預料之中,陳九棋沒這個習慣。
陳九棋又走進衛生間,牙刷和毛巾都有兩個明顯是濕的,另兩個室友應當是出去了,陳九棋一邊拿起貼著自己姓名貼的牙具開始洗漱,一邊默默速記室友們的名字。還幹著的另一個應當屬於還在熟睡的甜妹,也就是吉希雅——對上了一個。
速記非常及時,門被人推開的時候陳九棋還叼著牙刷,開門的港風美女拎著四杯豆漿,跟在後麵的短發女生提著燒賣和小包子。
很生活,很久違。
陳九棋獨住她的兩百平米大平層已久,工作裏的投行精英們熱愛出入高檔餐廳並精打細算如何不浪費他們的餐補,這個場麵也隻有讀大學的時候出現過。
港風美女放下早餐,就爬上床搖晃還在酣睡的甜妹,陳九棋解決完洗漱的時候,兩人還在糾纏拉鋸。
拿起自己桌上的燒賣和豆漿,陳九棋道了謝,隨口問在一邊看熱鬧的短發女生:“幾點了?”
“八點,”短發女生看了陳九棋兩眼,忍不住問,“九棋,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
短發女生頓了頓,果然誤以為氣話,做出同仇敵愾的模樣寬慰道:“論壇裏那些人知道個屁,真該叫他們進來看看是誰倒貼誰。”
陳九棋感到好笑,但忍住沒笑出來,卻保持著之前的口吻:“論壇還有嗎?我要看看。”
短發女生懷疑地瞧著陳九棋,好像她腦子壞了似的,但即使一無所知身處陌生壞境的陳九棋,憑借踏上社會多年且身處較高位的經驗,也足以在做出少許不合邏輯的事情處之泰然,令人不得不為她自圓其說。
顯然女生在正常人的範疇裏,她很快為陳九棋找了個“你肯定是氣壞了”的借口,但同樣顯然的是她也勸不動“氣壞了”的陳九棋,何況還是故意為之的陳九棋。她拿不準主意,就轉向了港風美女。
甜妹還八爪魚似的賴在港風美女身上,但好歹是從**下來了,美女想了想,和陳九棋對視幾瞬,反而問短發女生:“小明,你手機呢?”
小明,肖銘。短發女生是肖銘,那麽港風美女就是宜珺了。搞明白以後,陳九棋也鬆了口氣。
肖銘終於同意,蹲下身鑽到了桌子下麵的空間裏,不知如何搗鼓一番,鑽出來的時候手裏就多了個沒有手機殼的手機,有些舊,不像是女孩子平時會用的。
但這和即將能獲取的海量信息比,算不上什麽重點,陳九棋拿著肖銘解開鎖打開了論壇的手機,內心還頗有點激動,然後先看了論壇簡介,寥寥幾句卻說明了她們正參加的是第五屆華國偶像大會,最終八名成團,外投第一和內投第一雙C位的設定。
單刀直入,陳九棋在查詢欄輸入了自己的名字,奇怪的是除了很官方的個人介紹和安利貼,並沒有幾條,也不知道肖銘說的“倒貼”是出自哪裏。陳九棋選擇了討論最多的非安利點進去,裏麵卻是一堆的emoji。
“9”應該是自己,然後出現比較多的是“蘑菇”,以自己室友的身份,那麽或許是短發蘑菇頭造型的肖銘,也可能是宜珺諧音一個“菌”,拿不準,更拿不準的是一個“龍卷風”,她的粉絲一出現就是各種“抱走”言論,到後麵“9”的粉絲就和他們吵了起來。就他們吵架之激烈,陳九棋覺得不太可能隻是cp一件事,倒像是結怨已久。
“9”的粉絲雖主場作戰比較凶悍,人數還是少一些,但麵對“龍卷風”粉絲他們卻頗有些高高在上的意思,吵不過就甩“花瓶劃水廢物”給龍卷風小姐,氣得“龍卷風”粉絲失了控,一連十幾樓不知觸犯了哪條社區規範被屏蔽了。
這吵得挺狠,但看肖銘的臉色,算不上什麽,陳九棋心裏有數了,又搜參賽全員名單,大概強記了二十來個人,宜珺打斷了她:“希雅都開始化了哦,回來再看吧,要來不及了。”
陳九棋回頭看了下吉希雅,她睜了眼就格外精神起來,一邊哼著歌一邊往臉上抹著某一罐東西。
陳九棋看了眼自己桌上的瓶瓶罐罐,好像比吉希雅那兒的還多出不少,她雖然拿過化妝鏡端正地擺在麵前,然後調好台燈對著光,閱讀最近的一瓶化妝品的標簽,一切都很平靜的樣子,但這些都掩蓋不了一個事實——
她不會化妝。
金融行業光鮮亮麗,誠然,但肯定不如娛樂圈。
陳九棋作為金融業土著,又算得上天生麗質,根本沒有化妝的剛需——眉筆和口紅,已經夠用。
但她還是有一些常識在,選秀錄製肯定不是眉筆和口紅就能敷衍過去的,她找出了粉底、腮紅、眼影,為原來的兩件套增添了三個弟兄。但這三個弟兄,大抵就非常羸弱了。
所以她這個妝化得慢,效果也一般,妝容極其精致甚至能算是豪華的宜珺的表情可以說明一切,吉希雅回頭看了一眼也噗嗤笑了,但手裏的眼線筆卻沒怎麽抖:“九棋不該啊,你是打算跟小明一起等節目組化同款了麽?”
肖銘一瞧也樂了:“行,我不一個人了,挺好!”
節目組能化,不管化成什麽樣,對陳九棋來說都是個好消息,至少她不用故意摔玻璃瓶劃手來找借口了:“沒區別,不如多睡會兒。”
“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吉希雅一邊繼續飛快地上妝,一邊反而催促她們趕緊換衣服,“你們先下去占位置吧。”
選曲錄製要求穿的是外套的那款訓練服,白底紅黑點綴,並不難看,提前下樓的過程中,肖銘和一個紅發妹子勾肩搭背起來,然後說定了和她們宿舍一起占一輛車。
出了電梯走進大廳的時候,陳九棋就聽到外頭都是喧嘩和騷亂,以為出了什麽事情,但看其他人的臉色——應該是常態。
陳九棋確實很擅長觀察和模仿,所以在外麵有人瘋狂叫著自己名字扛著相機哢嚓哢嚓個不停的時候,她也安之若素了,學著宜珺揮手微笑,就是比心稍微難了點,即使年輕的粉絲和站姐們如何狂熱叫喊,她做不到直白的所謂愛的回應。
她以為很多方式都能表達愛與感激,她做過很多報之以瓊瑤的事情,她擅長雪中送炭潤物無聲,隻是說出來做出來,她不是很會。
陳九棋坐在後排最裏麵的地方,默默觀察著剛解鎖的這個寢室的人員,準確主要說是她們身上貼的姓名牌——
紅發妹子叫丁一了,和肖銘同公司,和陳九棋還有宜珺一樣也是A班的;她的室友則和吉希雅撞型,也和吉希雅一樣同在C班。
但甜妹的友情是不考慮撞型的,吉希雅進來的時候,和甜妹小夥伴迅速鬧在了一起,被肖銘吐槽以後才安靜下來。
錄製的地方不遠,肖銘帶著陳九棋去旁邊的化妝間精化妝容,但畢竟選手那麽多,在娛樂圈隻能算小透明,化妝師整一個過得去的就行。
肖銘一刻鍾不到就弄完出去了,甚至很快就剩陳九棋一個還在化妝間裏。
“嗯……我這個還需要多久?”陳九棋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有點茫然。
“不急,”化妝師戴著口罩看不出表情,但語氣很愉悅似的,“自己人,肯定給你打扮得技驚四座,放心。”
然後另外兩個化妝也笑起來,笑得陳九棋摸不著頭腦,且不說“打扮得技驚四座”是怎麽個技驚四座吧,自己人是什麽人?她是自己人,肖銘她們還是外人?
太莫名其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