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的弟子是知道,陳九棋跟的是住持,學的是武術,如果這個公司真的有位繼承人,那也應該和她是沒什麽關係。
而在峨眉要響應國家號召健康發展的當下,就任CRO去整治公司風險的那位大徒弟,以陳九棋的眼光,很可能是下一屆話事人。
可普通員工一般對派係有點數的,也就到“自家部門老總和另外哪個部門老總在別苗頭”這種程度,所以陳九棋就有了操作空間。
事先進行的那場線下組會溝通,在調來的員工見到空降的負責人後,了解那場選秀那個團的眼神暗動、不了解的也覺得過分年輕,而陳九棋麵不改色歡迎完畢,輕描淡寫加了一句:“其實深入體驗行業後,會對很多微妙的態勢更有把握呢。”
再之後當然要介紹項目,同樣是10分鍾,對領導和對下屬要給出的是完全不同的信息濃度。
陳九棋能獲得陳總裁的認可是給夠了關鍵盈利點和戰略意義,現在她向員工們則是一種不疾不徐的態度,在顯得更有力量感的前提下偶爾抖落出他們能獲得的獎金規模和職業前景才讓人信服。
信息提煉是一張口就知道有沒有的能力,不管這些員工能不能達到內行看門道的水平從而認可陳九棋這個人,起步階段她對項目本身的敘述足夠吸引他們付出努力就行。
效果很好,有兩個人明顯進入了工作狀態,其他人的疑慮也不明顯了,至少不像是轉頭出門就找關係調走的那種心很飄的樣子,但陳九棋不會隻準備到這裏。
一場Pre的分數,如果60分在匯報,那剩下40分要給到問答環節。
陳九棋並不是隻抓了大方向,她對麗錦影業的財務、股東甚至競爭對手的情況都了解得很細,卻在Pre中輕輕放過,就是為了在對答中顯得更加遊刃有餘。
這種準備對於VP陳九棋來說是不必要的,她笑著說並不了解要麻煩誰去研究一下的時候,可以讓下屬找到自己工作的方向,甚至大家會自行開始分工。
但以偶像陳九棋的身份,這樣或許可以招引幾個想踩著或巴結她衝天的,卻必須做得更多,才能讓踏實工作的人信服。
“狙擊IPO的話,是不是應該從尋找專利侵權入手?
我們可以安排被侵權方起訴,這樣出於保護投資者權益的考慮,應該會讓麗錦暫緩後續發行工作。”
發言的右手的男人進來時幾乎是當仁不讓坐在了右一,可見其資曆或者地位起碼有一個是受到公認的,陳九棋對他的思路給出了正麵的評價,然後卻話鋒一轉:“據我所知,麗錦目前的商標版權毫無爭議,它又不是實體企業沒什麽專利問題,那麽隻能從它旗下的影視作品入手——這個程度的版權糾紛,對麗錦並不是很大的麻煩。”
末了還笑了笑:“你之前一定參與過峨眉的IPO吧?”
男人應是,一時不說話了。陳九棋正打算拋出自己打算讓大家關注的點,他旁邊的卻又提出了觀點。
“如果結合我們公司的公關儲備,關於麗錦旗下某部代表作的原著的抄襲問題,應該還是可以掀起較大的輿論的。”
看這位的樣子,應該是對文娛本身比較感興趣的類型,同時會比較反感抄襲的那種知識女性。
原著的侵權,要想牽連到麗錦的募股,無論從法律、規定,還是從常理邏輯來講,都沒有什麽實際操作可能,但陳九棋並不會怪她在這塊顯得天真,委婉解釋後甚至很樂意賣個好,順便又做了些似是而非的暗示:“我想等我偶像合約結束的時候,峨眉已經在各位幫助下吞下麗錦了,那個時候,峨眉對這些抄襲作品,是絕不會多餘容忍的。”
“不過,謝謝你提醒,公關確實是我們峨眉在這個項目中可以好好利用的工具,”陳九棋說這話倒也算真心,純金融幹多了,確實很容易忽視峨眉娛樂這種公司的一些本身優勢,“不過我認為可能重點放在對未來的一些負麵熱點上會更加合適,更容易打痛對方。”
好了,大家沉思的時候,陳九棋終於言歸正傳開始剖析:“我認為,現在最好還是找到它材料造假的部分。
這一操作的必要性,大家後續可以回去觀察一下麗錦幾位股東的動向,對方對變現的需求是很明顯的,造假可以導致麗錦IPO冷凍後三年無法變現,麵對這種時間跨度,他們更容易做出讓步。”
“有趣的是,我初看招股說明書,就覺得它財務數據不太自然。”
這場成功的正式工組會,使得後來的線上會議的氣氛變得很有趣。
簽了保密協議的實習生,在打開視頻時表情非常好玩兒,那個相對淡定的實習生說她當時想了下自己高一追星申童時了解過那些峨眉內部製度,猜測這位領導可能是陳九棋的姐姐之類的所以沒太驚訝。
隻是,當陳九棋指派知識女性小劉去教實習生們案頭研究和會議紀要,小劉被社牛自來熟的實習生問到負責人的事情,她告訴實習生們這位確實是陳九棋本人,還忍不住悄悄說明她與陳總裁的關係的時候,那個相對淡定的自然就最感到出乎意料。
保密協議不保領導的個人信息,如果風言風語傳出去,陳九棋倒也不介意被誤會為皇族,畢竟隻要能靠這個身份激勵項目組的人多賣幾分力,那誰管自己名聲壞不壞,陳九棋覺得還是她賺了。
帶著這樣一切的順利,時間來到了現實的9月14日。
今天的晚飯是瞿封楊做的,她菜做得不錯,但不愛收拾,陳九棋倒騰著池子洗了碗,又拿出拖把拖了拖地,才在沙發上坐下,不時地摁亮手機屏幕看時間。
今天,就是慘案發生的那天。
這樣的行為從外在看來就顯得很焦躁,瞿封楊擔憂地看著她,陳九棋說了兩句沒事,卻沒能讓瞿封楊信服。
其實這輪住進來之後,陳九棋已經了解過了,民用家庭攝像不允許朝著其他住戶家裏,而且拍到了具體行為反而是陳九棋侵權違法。所以她打算自己下到現場去來著。
“我出去走走。”陳九棋終於找到借口,幹脆地站起了身,“正好拍一下粉絲福利。”
瞿封楊“呃”了一聲放下了杯子:“我也去吧,我也還沒拍。”
陳九棋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她本來是不打算讓瞿封楊下去的,鑒於自己之前三輪不同的選擇似乎一點也不曾扇動那個結局,她以為瞿封楊在這裏的命運或許就是充當那個目擊者,這樣保持瞿封楊的故事線穩定,陳九棋自己下場引導各種變動,會更加安全一些。
但最後她還是說說:“也好。”
已經完全過了尋常的晚飯時間,對麵陽台終於亮起了燈。
天已經黑了,綠色的啤酒瓶在黑夜裏必然難以顯眼,小區裏跑來跑去的孩子也難以阻止,此時也並不是什麽拍粉絲福利的好時機。
但陳九棋卻覺得還好,她打了個閃光燈,在樓邊的小徑自拍,這是個安全的位置,離對麵的樓足夠遠,又可以照見那個窗口。
隻要瞿封楊不亂跑,然後阻止那個小孩過來,問題就不大了。
她調到攝影模式:“瞿封楊?”
她想找個借口讓瞿封楊過來待著,但瞿封楊沒應她。
陳九棋向來很穩的手少見地給了鏡頭一個大的晃動,她一邊喊著第二聲一邊轉過頭去。
年老失修的路燈隻有這邊的一個勉強支撐著微弱的亮度,開了攝影模式的手機沒有了閃光燈,背後的世界比剛才她走進小徑前還要黑暗,陳九棋先看向兩樓中間的地方,沒有人。
那還好,陳九棋轉回了向前的攝像頭,她冷靜一下,判斷應該先守住這塊空地,隻要這邊不砸到人,瞿封楊在別的地方也不會有很多危險。
但她還是不安心,十分不安。
有個紮著小辮的小姑娘沒有蹦蹦跳跳,隻是普通地從這一側過去,陳九棋哄她過來,但小姑娘文文靜靜卻也很警惕,反而跑了走。
跑起來的話,會更快通過那一段危險區域,陳九棋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向手機瞟了一眼,卻在看清屏幕的那一刻,衝了過去。
圓臉從陽台上探出頭,陳九棋實在沒有時間仔細觀察他手上有什麽沒有,也實在完成不了攝像的原計劃,就單純仰仗本能將孩子往後拉進了懷裏。
硬砸在她左腿上的啤酒瓶使本來隻是後仰的陳九棋徹底摔在了地上,很難說她為什麽沒有當場疼暈過去,但她確實不能。
她咬著牙眯著眼睛看頭頂上的圓臉,圓臉經紀人竟然絲毫沒有被嚇到,陳九棋意識到他是故意的,他手裏沒有第二個瓶子,但隔著上下六樓十幾米的距離,隔著漆黑的夜色,陳九棋竟然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眼裏的惡意。
他的手,伸向了旁邊的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