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兩個邊城的支援是有限的,就算人家城主們都無腦抽空自己來幫瞿封楊這邊,那魔族掉轉槍頭去打他們同樣是災難,這肯定不是陳九棋和瞿封楊想要的結果。

因此點到即止,這方麵的使團人員非常精簡,陳九棋對他們最低的要求是通知其它二城戒備,幫不幫忙都沒關係。

但陸中,卻是極為關鍵的,陳九棋幾乎帶上了議事廳裏剩下所有直接接觸貿易的人,以及他們或能聯係控製的所有商行掌權人,向他們賣賣情懷,最後是邊城各大商行一把手二把手總得出一個塞進團裏。

陸中五湖水色接天,廣袤水域一眼卻隻有一萍泛泛,但堤上喧鬧,販夫鋪館的叫賣問價相呼,隨行的礦采主管看到後者不由得感慨:“與我城相似。”

這話叫人不免想到萬一被魔修鐵蹄踏碎,邊城繁華不複,於是氣氛帶得有一點憂慮傷感,陳九棋權衡一下,哀兵必勝,還不需要她插嘴救場,緘默了片刻,才開口吩咐:“你們分頭造訪王、庾、謝三家,不必要到承諾,如果對方大包大攬切勿應答,隻把我說過的那幾條全部透露給他們就行,然後約他們在明日午間,夢晉軒酒樓見麵。”

“使者和我們一道吧,我實在心裏沒數。”

礦采主管和其他人一樣點頭應是,終了卻一副搶BUFF的急切樣子向陳九棋發出邀請。

“你可以的。”陳九棋笑了笑,“我要帶文秀去陳家,未免日後生疑,我先告訴下大家,鄙姓即陳——不動用點世家關係,可撬不開世家的鐵板。”

文秀是當時那個自貶說大家都是榆木腦袋的年輕女修士,但戰力相對比較高,陳九棋要帶去撐場子,她這時站出來朝著礦采主管道:“你快去吧,一把年紀了你還沒數沒數?你沒數,怎麽沒見你以前礦多給我多算個百來十斤的?”

礦采主管搖搖手:“說不過你,我走了我走了。”

等大家各自散開,文秀悄悄問陳九棋:“夢晉軒好像不是陸中最好的那家吧。”

“誒,你很懂行嘛。”人少一些,陳九棋逐漸放鬆下來,她也正打算以鬆弛的態度麵對即將和陳家的會話,於是對文秀的問題反問得輕悄,“怎麽了?”

“雖然情狀危急,但南城也不至於缺這些錢,再不濟讓大家湊一湊也行,我是覺得,不在最好的酒樓宴請,怕那些世家把我們看輕了。”

和她往陳家去的路上反正也無趣,陳九棋有意閑聊,就沒直接正兒八經回答,卻說:“如果這是城主的計劃,你猜是為什麽定在夢晉軒?”

文秀直接慣性放棄:“原來是這樣,那城主這樣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吧。”

“猜猜看,總不能大家都隻靠城主一個人的腦子吧?比如,為什麽要邊城出錢?”陳九棋循循善誘,她個人不太喜歡鞠躬盡瘁式帶飛,寧願花點時間調理下屬把他們教出來,也不樂意帶一群不同功能專用的機器人在旁邊杵著。

“那我們不出錢,就隻剩下世家們做東了?這樣怎麽能確定地點定在夢晉軒呢?也沒有他們做東我們訂位置的規矩吧?”

文秀跟著思路往前動了動,然後冒出來很多問題,這還是一個好的反饋,能有疑問而不直接不了了之,說明她還沒躺平躺得思維徹底退化了。

於是陳九棋鼓勵地點點頭,然後繼續推了一下:“如果不是’們‘呢?隻針對一家的話,是不是商量位置會變容易一點?”

“哦所以您要去陳家啊,可陳家,算是一流末席二流世家了,他們敢越過王謝做主嗎?”文秀在陳九棋麵前似乎打開了一個問題寶寶模式。

陳九棋不討厭這種下屬,但這個問題也很難回答,因為本質上是因為陳九棋比文秀對世家尤其是陳家人了解更多,但不好詳細剖析與她,隻好調笑:“你忘了我姓陳嗎?直接在我麵前說陳家二流,不怕我使壞叫陳家不幫忙?”

“啊?哎呀,您可別唬我,邊城人頂討厭世家了,城主敢放心交給您,您肯定和家裏關係不好。”

“呃你倒很會想嘛”這樣回答的結果,是陳九棋到家時,一路招呼的家臣老仆、很快收到消息跑來的小弟們還有她和善的父母,把文秀嚇了一大跳,直到到達正廳見到要拜訪的正主陳大伯,文秀才舒了一口氣打起精神。

後麵陳九棋問她為什麽舒了口氣的時候,文秀表示是因為,陳大伯看上去對陳九棋還有些算計警惕,比較符合她心目中的想象。唔,她這倒有點像直覺敏銳的英國鬥牛犬。

“九棋在仙門這幾年怎麽樣?這是在遊曆?”

陳九棋笑而不答,有問必答很容易強化了伯侄、家主與族人這一類的親緣上下級關係,顯得氣短不利於談判,但她也不是就完全不攀關係隻是不願意讓對方掌握對話中的先機,喝了口茶,也就慢慢道:“九棋帶了樁買賣來,不知大伯是否準備好了接納?”

陳大伯眯了眯眼,正欲開口,又被陳九棋打斷:“陸中世家昌盛,九棋與南城諸使到達陸中時,王家就派來王二公子相邀。陳家的姻親也算遍地,九棋可不信大伯沒收到半點風聲。”

“論消息靈通,陳家怎麽能和王家比較?”陳大伯幹笑兩聲,眼睛卻是亮的,隻是不肯承認罷了。

陳九棋掀了掀茶杯蓋,陳大伯不急,她更不能急,等到兩邊茶都喝盡,她便直接叫了大伯院子裏仆從的名字,讓他添上,一副“家鄉的茶實在太好,品茗真是件美事”的樣子。

“哈哈哈哈,九棋成長了不少啊這幾年。”陳大伯終於讓步,雖然聽上去還有點客套架勢,“你盡管說吧,哦那位小友是陸南的使者吧,也請不必拘謹。”

不用想,陳九棋也知道文秀的心理自然是:你現在才看到我不成?

但文秀倒也不是不會那套彎彎繞繞,相反她還挺會轉移壓力的,與陳大伯寒暄兩句,把話題引回給陳九棋,便在一邊不吱聲了。

“王、庾兩家是一定會出兵的,不僅會出動主力還會帶走一點小家族,謝家相反留守陸中的可能性更大,以大伯對那三家的了解,他們會讓陳家怎樣?”

“陳家自然也得支援邊城,”陳大伯並不是傻子,雖然不至於特別聰明,但支撐陳家在一流末席還沒徹底滑落的他,自然也有頭腦,“不然陳謝聯手,王庾後方不穩。”

“心裏怎麽算計,就容易擔心別人怎麽算計自己,王庾向來偽善,如此熱情打算傾巢而出,是要吞下邊城的好處,自然怕給他人做了嫁衣裳。

陳家隨行,湯倒也能喝上幾口,但隻怕更多是差距愈發拉大,終日鬱鬱居於三家之下啊。”

“凡俗說女生外向,九棋這說客也真當得這話,就算王庾大膽讓我陳家留在陸中,與謝家聯手也不是陳家的明智之舉。”

“您理解岔了,如果世家分裂,九棋日後如何自處?絕無此心。”陳九棋先穩了穩他,知道自己方才的勸言裏,挑撥得有點太明顯——

不過不算壞事,太四平八穩了陳大伯可能還會更警惕一點,誰都知道陳九棋帶著陸南的文秀上門,不可能是純給陳家送禮的。

“如果邊城告急,王家收到邀約帶領世家**率先陳兵於南城北,發現南城的元嬰們和魔修兩敗俱傷後,大好的土地可以被瓜分,臨陣提出隻要等上一等放任魔修作螳螂——陳家要怎麽出淤泥而不染呢?”陳九棋微微壓低聲音,“大伯或許覺得,喝點湯也行,總比和王家剛上元氣大傷得好,但說實話,陳家不報惡意的去、背著罵名的回,得到的卻隻會是其實注定的一場空。”

陳九棋指了指文秀:“這位是做精礦加工生意的文老板,金丹巔峰,雖然比大伯您的實力不如,但邊城類似的商人流動來去三四千總有,您想想這次使團來了多少商人,有名號的商行都自告奮勇前來求援,多的是大當家親身上陣怕出差錯的,這種感情,世家要怎麽拿捏?”

“這些商人在城內早做好全民皆兵不死不休的準備,王家硬摁著世家隔岸觀火後,難道最後去撿座空城嗎?

南城以商城聞名,商城商城,價值在商,除了王家,陳庾謝誰要土地這種雞肋的東西做負擔?”陳九棋頓了頓,“現在我還沒告訴南城商行諸位這些話,王庾謝也還不知道我先來見了大伯您——

是為王家的野心敲邊鼓敲個吃力不討好,還是與我合作讓陳家獨享一份更合適的報酬,就在此刻了。”

陳大伯沉吟一會兒,意識到:“看來你有一套很聰明的方案。”

“大伯可能猜到一些了。”陳九棋笑了笑,“但當下於大伯最重要的信息其實是,由誰家主導出兵的那個’名正言順‘,也在我手上。”

“或許當初真該留住你做下任家主。”陳大伯也笑,還歎了口氣。

“九棋是真的無意於此,就麻煩大伯與謝家相商了。”

至此,敲定。

作者有話要說:

注:雖然按現代社會常識是舅甥,但入贅家庭有的會以父係稱呼替母係,比如叫外公外婆為爺爺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