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沿區算是市區,但大剴街道在區內偏郊。
要單刀赴會而不擔心會不會被黑心公司拐賣,陳九棋當然事先會用天眼查或愛企查大概看一下公司定位。
大概排除皮包公司等可能以後,陳九棋開車到了回歸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給的地址,把車停在路邊劃線停車位以後,還是在大門口對麵觀察了一下這公司的模樣。
應該說占地不算小,但和普通科技園裏的公司大樓比起來,它更像國企喜歡的外觀——
不搞那些外玻璃幕牆和科幻色彩輕盈的LED燈,而是在有點園林感的鳥語花香中,仿造“古早期”禮器陶簋建了棟敦實的建築。
進出的人不多,畢竟是周末,而人家也加班就更還是工作的黃金時間,出入者更像臨時來辦事的客戶或供應商而非員工,但見微知著看上去狀態都很正常,人也比較體麵。
陳九棋於是拿著預約的郵件到傳達室,門衛是板正的年輕小夥,在電腦上敲擊了幾下,便回複:“您往裏麵走,1樓右拐第一間就是休息室,等等會有人來接您。”
這倒不太像國企的風格,傳達室裏沒有座機光靠電腦,唔陳九棋不太懂電腦型號,但這電腦看上去雖然像磚頭本老年機,但一點也不顯舊,不知道是怎麽做到的,有點違和。
一樓的門是普通的自動化,但樓內其他設施卻先進很多,和它的敦厚的外在比起來可以說得上是花裏胡哨。
中心安置了背對背的四台觀光躍層電梯,從底層向上可以望到電梯之上玻璃天窗傾瀉的天光。
辦公區域每層繞著電梯排布,更像是商場的結構,作為辦公樓就華而不實。
約的趙銜嬋下來很快,她陪著陳九棋呼叫電梯,一路可見科技全覆蓋的智能係統。
“貴司還挺大的。”陳九棋搭話道。
趙銜嬋露出了一些驕矜,但是不太討厭的那種,類似於炫耀自己化學實驗室裏有價值幾百萬的x射線熒光光譜儀的憨憨工程師,就是不知道這個性格怎麽會在技術服務組處理客戶反饋的:“因為我們的計算設施比較小,需要較多的隔斷空間來放。”
來到會客室,趙銜嬋請陳九棋坐下,然後為她倒了一杯水:“請用。”
陳九棋應好,抿了一口就放下,先發製人問她:“所以這次內測具體是什麽情況?”
趙銜嬋回答倒是熟練:“因為計算機檢測到了您較高的抵觸情緒,為了安全將您自動彈出了內測世界。關於您如何加入內測,請查閱這份合同。”
她遞過來的合同並不厚,相反,在陳九棋的工作經曆中簡直薄得算敷衍的水平,可是,陳九棋首先翻到最後目光挪到最下方,還真是自己的簽名。她返回去看合同內容,狀若不經意地問:“所以不能直接給我恢複下記憶,我不就知道怎麽回事了嗎?”
“這個實現成本有點高,係統植入的記憶區和常用現實記憶區是分開的,您常用區那塊沒有授權給我們,所以當時隻做了臨時屏蔽,隻能一次性恢複。”
陳九棋“嗯”了一聲,繼續看合同,合同寫得簡略,但說明了這些夢境世界是由回歸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模擬生成的,主要技術是DNA計算機及其配套,包括數字存儲世界、熒光標記計算芯片等。
回歸信息科技有限公司負責運行數字存儲世界部分,並打算與上線同時推出一些娛樂軟件,夢境世界就是其打算發行的重磅遊戲。
內測用戶除了測試該遊戲以外,也是在其已有基因分型技術的基礎上為醫療版注射用DNA計算機做穩定性測試,如果一切順利,將有利於後續使用該方法進行基因治療。
陳九棋作為簽訂該合同的乙方,自願向回歸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提供了不常用的記憶區,用於植入DNA計算機,暫時計算機沒有開放接口便於陳九棋自己腦子對計算機進行直接指揮,但甲方回歸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承諾,其數字存儲世界上市時將優先為乙方提供接口服務,實現人腦的外延或擴充。
“那你給我看合同讓我知道怎麽回事了,不又產生了現實記憶嗎?”她笑了下,“這算不算重溫了貴司的商業機密啊?”
“其實這份隻是基礎合同,我們還是相信您的信譽的,我是想,我們是否可能先就這部分解決您之前在夢境裏的顧慮呢?”
“我的問題是,我遊戲裏出現的另一個人,夢境中的她具有現實的技能、經曆、性格,但現實中的她對夢境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她也是你們的內測用戶嗎?”
趙銜嬋點了點頭:“算是,不過她跟您的合同不是一類,她也授權給我們不常用的記憶區進行計算機植入,但主要用作的是遊戲場的智能搭建,並且為她做了記憶區的單向隔斷,在內測結束前她的遊戲記憶是不會像您一樣在現實中同步讀取的。”
“我覺得在現實中倒也不算同步讀取,醒來以後記憶是模糊化的吧。”陳九棋突然想到一些比較重要的安全問題,“我第一個娛樂圈世界,反複進入觸發讀取記憶的時候,產生了類似腦震**的症狀,這種不適和其潛在的嚴重風險,是不是”
“嗯嗯,當時我們也收到了您的健康監測和報告,正是從此以後,我們連夜優化了記憶讀存的邏輯。
我們原來的設計是,為了避免影響現實生活,所以會按輪次批量屏蔽遊戲記憶,隻在夢境世界的多周目內的某個節點進行讀取;
現在的設計是每天的模糊化和解除,具體的實現手段我不方便與您詳述,但相信您現在對新的讀存體驗尚可吧。”
陳九棋同意,最後確認一下:“誒對了應該不會有後遺症吧?你們和基因醫療相關部門合作,這個安全還是可以保障的?”
“當然。”
“那言歸正傳吧,我夢境中出現那個人——她既然作為遊戲場搭建的藍本而不是玩家——那你們投放她進來做什麽?另外,我正好認識她的話,是不是太過巧合了?”
“是我疏忽了,”趙銜嬋領鍋道,而她接下來的解釋卻讓一副正在投訴和質疑的難搞客戶形象的陳九棋差點繃不住,“剛剛忘記說,這個,是您當時提供給我們了幾位可選聯係人,然後由我們這邊評估優先級以後去聯係的,相當於這位簽的是您合同衍生的合同。”
“出乎意料啊,”陳九棋說完這話,撐著下巴想了想,“所以把她投射進來的目的你還沒說,另外記憶區單向隔斷算了,請先回答前一個問題吧。”
趙銜嬋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白色的條狀物,點了一下,投影出一塊操作屏,她在上麵輸入了一些代碼,然後摁了一下桌子上的按鈕,桌麵就旋翻出一台電腦——
這時陳九棋終於知道保安那電腦為什麽長得那麽像磚頭本卻嶄新著了,這顯然是回歸信科的獨屬。
“所以DNA電腦長這樣?”陳九棋好奇地問,“植入大腦的是微縮版本嗎?”
“哦不是,植入的確鑿是DNA計算機,計算能力、能源攝入都是靠DNA分子;
這個隻是比較適合對接DNA計算機數據的內部產品,完全沒有DNA計算機那些以生物分子為計算物質的特征。”趙銜嬋解釋完,才慢吞吞回答陳九棋原本的問題,“為什麽要選取一位您在乎的人來設置遊戲場,這屬於遊戲策劃的主意,我搞技術的不是很清楚,我隻能說我們為您確定優先級前有走訪調查過候選人,為您優先選擇了可能更需要和您接觸的那位。”
“需要?不是’想要‘的話,這算什麽,心理幹涉嗎?這和你們這個遊戲的測試內容無關吧?”
“我們領導的意思是,也想盡量發掘它的社會社交價值。”
陳九棋倒是可以接受這個答案,事實上她可以接受今天對方的所有說辭而不是當作瘋了,是因為她本身了解DNA計算機這個概念。
在夢境中,陳九棋和瞿封楊、晏寧討論探查路線的時候,曾經想過,如果在現實中,她搞台電腦套旅行商問題的遺傳算法可以較快得出一個解。
旅行商問題是一個非常著名的圖論問題,其假設有一個行商向一些城市推銷產品,要求經過所有城市同時隻能經過每座城市一次,路徑不能重複,然後求最短路徑。
陳九棋想到但並不太熟練運用的遺傳算法,是最快速求解的方法之一,但精確度不足。
而正是1994年,科學家阿德勒曼用DNA分子的編碼、生化反應解決了傳統電子計算機原則上不能解決的這一問題,自此以後就開始了DNA計算機的開發和研究,到2000年,第一台DNA計算機已經問世。
能迅速聯想旅行商問題的陳九棋,對DNA計算機的概念當然也不陌生,她相信自己當初能簽下那份合同,對方一定拿出了更多的細節和硬件讓自己信服,她允許自己,相信過去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