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貨架上的商品琳琅滿目。這句在小學作文裏為了體現學會了“琳琅滿目”這個詞的載體,大概比大部分義務教育知識都更加實用或常用。

因為陳九棋住的地方屬於老城區的新開發角落,不是“外來人才”或“土著精英”更喜歡紮堆的那些地方,沒什麽必要擔心被熟人撞見的瞿封楊非常自然地牽了陳九棋的手——

當然也就陳九棋會經過以上的邏輯判斷,瞿封楊嘛,其實大概純粹想牽就牽咯。

瞿封楊牽她的時候她們總是就不再在一個平麵上了,瞿封楊大概會領先一點點身位,顯得對前路格外堅定似的。

當然,在購買食材這件事情上,陳九棋對她的堅定也沒什麽可懷疑的,反正陳九棋是不太會挑。

所以瞿封楊把她拉到生鮮,她就跟著稱魚稱肉,瞿封楊要去找豆角和上海青,她就目光梭巡那些綠色。

因為瞿封楊不放手,她就一直往自己右手臂彎裏的購物袋裏扔貼好價簽的菜包,扔到後麵陳九棋看不下去她那完全被購物袋壓偏的行姿,才分出來了一部分。

因此,兩個人的手機就不得不退居到口袋裏不會被及時查看了。

結賬誰結都無所謂了,雖然陳九棋思考過一方麵菜是運到自己家一方麵瞿封楊拿著購物袋要在另一端裝商品,但其實是無所謂的,隻是她掏微信付款碼的時候沒讀彈窗的消息就劃了過去。

這條被早點晚點看到其實也沒關係的消息,終於在處理完食材,瞿封楊大廚在廚房裏翻炒而陳九棋坐在餐桌邊無所事事的時候,得以被閱讀。

是高哥的消息,一連串祈禱的emoji,是他慣用誇張耍寶的語氣,他發來的妹妹的簡曆命名很規範,哦有三個院校竟然讀了博——

碩博都在國外,應該是在t14範圍內隻是qs不夠高,所以硬性條件應該夠了,雖然陳九棋不是很確信法學院的鄙視鏈不過等等可以問問瞿封楊;

本科沒聽說過,也許是個內陸二本所以才出國鍍金,如果正規招聘可能會被卡,但實習一下倒不至於,而且隻是塞個日常實習也不會占到別人筆麵試留用計劃的名額。

但看到名字的時候,陳九棋喪失了所有要問下瞿封楊法學院鄙視鏈的念頭,因為她必須提起另一件事——

“你早上見到的高哥,他妹妹是沈果心。”

早上的所謂“保時捷美女”/“Porsche Frau”,其實隻是說送高哥來的女性坐在保時捷駕駛座上,而且他們是從另一個方向來隔著馬路和玻璃除了燙卷的頭發啥也看不出。

但瞿封楊並不意外:“真的是她啊。”

她將她的家庭定製版鬆鼠桂魚端上桌,主要是沒澆糖醋鹵汁規避了陳九棋相對不愛的甜口,但又保證了去骨、炸製的口感,是的,剖花也被草率化了,因為她刀工不好。

言歸正傳:“你隔那麽遠能認出來?不對啊,你又沒見過沈果心。”

“其實我一開始覺得她像我那個同學,遭遇F4隻被璿兒護著點的那個同學,但我和她正好都在晟昱那棟樓停車,我又正麵看了看發現不是她,臉很自然肯定也不是整容吧?”

“然後呢?”瞿封楊又不緊不慢去廚房裏端下一盤菜了,陳九棋站起身去廚房裏幫她擺盤,同時忍不住追問。

“然後我就意識到,其實我已經逐漸忘記我同學的樣子了,而在和沈果心的接觸中,沈果心的一些氣質行姿神情逐漸代替我同學本來的樣子在我腦海裏不斷深化,所以就很顯然了。”

倒也不是很顯然,陳九棋默默吐槽,但可以接受。

“如果這樣的話,她倒是過得還好。”瞿封楊問,“你想讓我接觸一下嗎?一棟樓的話。”

“不用不用,不過她過段時間應該會去你們公司實習,你正常上你的班就行了,這事我自己處理。”

瞿封楊應了一聲“好”,然後開始盛情邀請陳九棋品嚐她烹飪的菜肴,鱸魚挑得好,搭配的蝦仁也新鮮,沒有糖醋吃多了也不會膩,雖然不是餐廳那種具有招牌特色的調味水平,但廚藝還是值得陳九棋明誇暗誇那麽久的水平。

青菜過了油,家常菜普通,但爽口且鹹度合適已經足見手藝。

酒足飯飽,陳九棋一邊跟晟昱的財務總發消息,一邊任由瞿封楊把她拐上了她自己在家其實不怎麽靠的沙發:“你要是這麽喜歡沙發,你自己家幹嘛全安吊椅啊?”

“因為我當時更喜歡吊椅不行嗎?”

“行,沒什麽不行的。”陳九棋聊完把手機扔到茶幾上,轉而問,“所以你還是繼續做保險法?還是考慮下……你懂的。”

“嗯……我確實有一些轉行的計劃,你要是想知道的話等我做好報告向你匯報?”

“啊不用了,你有什麽要我配合的再通知我就行。”

一些悄然的提醒,大概是瞿封楊說可以滿足你的信息焦慮或者控製欲,但你自己考慮需不需要,陳九棋一方麵能被“你問就會說”的態度減緩,另一方麵也會“三思”後自我克製,從而排除掉焦慮影響。

但她真的看到瞿封楊的報告的時候,心情就很複雜。

就是說,這種克製先行了解的欲望以後,就容易被意想不到的情況震驚到。

先從小意外開始吧——

本應該陳九棋撰寫的遊戲體驗報告上,瞿封楊加入了很多陳九棋不知道的細節,在最後一個世界體驗章節處,除了對世界的NPC擬合方式、劇情主線進行評價,瞿封楊還記錄了自己最後一個世界的整體遊戲思路和手段並簽名。

到這裏陳九棋才知道,瞿封楊的材料不全是她自己找的,她從一開始也沒想過隻當把柄息事寧人,材料來自於她現實認識的一位主營群體訴訟尤其是刑事案件的前輩,當時還正是壯年,搞這行除了徹頭徹尾的訟棍就是有顆紅心的實幹派,既然是瞿封楊信任的,自然是後者。

瞿封楊抓到口子,誠懇拜訪聯係,前輩效率比她更高,並同意她使用直接的數字數據和淺層證言去敲打對方達成自己目的,因此訴訟提請和Paul轉學不過是打了個時間差,Paul家自以為安然之後,要麵對的就是全家身陷官司照樣破產,Paul要麵對的也不是人生地不熟而是財產清算完以後還有沒有錢讀這陳總裁精心挑選的吞金學校以及後續留學的問題。

“現在很多地方法院嚴防死守群體訴訟,還搞什麽吹哨預警,不知道他們在怕什麽?

但結果是,這行飯,越來越偏向訟棍們吃了,畢竟涉及那些集團啊大公司啊,他們各有人脈利益,就不會被基層法院摁著調解。”

瞿封楊在陳九棋看的過程中評價了一下,也許想轉移下注意力。

“你早說嘛。”陳九棋翻頁,發現釘在一起的並不是一本報告的後續章節,而是第二份報告和一張還沒簽的勞動合同樣本。

合同的甲方是,回歸信科。

陳九棋無意在搞明白之前先張口問,於是她迅速地去看合同工作內容的部分,然後在看到“遊戲直播”以後,又翻到後麵去看了薪酬待遇,才擰著眉頭放下了報告:“也不是不行,但有點突然。”

瞿封楊笑了一下:“很符合你風格的說法。”

“容我想想”陳九棋摁了摁眉心,“當然條件很合適了,外貌、普通話水平、臨場你都算優秀的,就是一些相對還不夠普及的認識和思想,突然放到公眾麵前被審視,可能壓力會比較大。”

“我打算做法律科普,而這個形式,應該會比較有影響力和樂趣吧——

就是暫時還不知道他們要用什麽形式實現直播,可能以後還要推出直播插件?這個聯網是不是更難通過倫理輿論?”瞿封楊思緒又飛了。

而陳九棋沒跟著她走,飛向了另一個角度:“還好它折騰繼續員工內測的時間,你也能拿基本工資和測試津貼。”

然後兩個人又打岔打到了天邊。

人有時習慣輕描淡寫,瞿封楊絕不會暗示是陳九棋的話讓她放棄賺錢的非訴和似乎比遊戲直播精英很多的律師身份“衝動”了這麽一遭,陳九棋也絕不會說明自己已經在心裏承諾給瞿封楊如何用自己的收入和人脈保障瞿封楊的後勤。

但她們在方方麵麵地都想一遍的過程中——

比如提直播倫理表示想過了如何應對輿論、工資表示考慮過了開支平衡——用無盡的打岔實質達成了心照不宣。一種另類的默契吧。

而反正,無論是未來職業,安身立命濟世;

還是過往糾纏,所謂原生家庭、破鏡到底能不能重圓這檔子事,縱然現實不能像遊戲裏那樣輕鬆和迅速地解決,但虛幻的成功也能給人一些實際的信心,而她倆的態度是:慢慢磨唄——

倒也都是,來日方長。

作者有話要說:

在高鐵上用手機碼的,如有格式問題或錯字,那就有吧(o_0)

終於快寫完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