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村裏人怎麽看,收購工作還在繼續,後麵的路程不用步行,坐四輪車就可以,倒輕鬆很多,對於常年在村裏東家長西家短的孫梅而言,出來收購是新鮮事,累,也樂得其中。

張鳳英反應完全不同,在車上坐著幾乎不說話,多數時間轉頭看風景,很安靜,不過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談不上有多美豔,可眉眼間透露出罕見的質樸,細細算來,她才是一個隻有二十歲的女孩……

三個人忙活一整天,中午簡單吃的麵包、香腸。

直到下午五點鍾,天已經擦黑,這才踏上返程,四輪車裝的快要溢出來,代價是花了將近八千塊錢,原本的一萬塊,去掉給林記者的,再去掉這幾天的花費,口袋中剩不足一千塊。

可這,對於村裏人而言,也是一筆巨款。

丁闖很清楚回去免不了父親一通罵,甚至會挨打,幹脆繼續住在村委會,再者村委會也夠大,能把山貨都放進去。

做好一切,終於躺在火炕上,關了燈,卻遲遲沒能入眠,報紙上刊登的日期就是明天,捕魚節究竟能不能成功,心裏還是沒底,重新把所有細節又想一遍,有瑕疵,但對整體影響不大,至少不致命。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心中默默想著。

這八個字是一位“大佬”送給他的,在上一世被他奉為人生座右銘。

“這一年他在幹什麽?”

想了很多,想著想著,沉沉睡去。

……

“這麽多?你確定都運到水庫裏?”張武德看到村委會地上堆積如小山一般的山貨,腦中嗡嗡作響,昨晚孫梅回去說,今早先不去砸冰,要先來村委會運山貨,沒多想就同意,現在懵了。

又茫然道:“丁闖,我有點弄不明白,為什麽要運到水庫裏?”

不隻是他不明白,其他幾人都不明白。

“要喂魚嘛?”

“魚不吃榛子,草藥也不吃,蘑菇倒是能吃幾口……可花這些錢買的,都喂魚?”

幾人全都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丁闖,這兩天是嚐到賺錢的甜頭,也就頂著村裏人的風言風語幫他幹活,可如果他真的有精神病,那就不能繼續幹下去。

“喂個屁魚,等會有人來買,先運吧。”丁闖笑罵一句,跟他們解釋不明白,浪費時間:“快點,抓緊時間,這些都運過去得一會兒,今天還得下網捕魚。”

魚掛在網上隻能活兩三個小時,所以隻能今天捕撈。

“不行,絕對不行。”

張武德向後退一步,看向丁闖的眼神越來越怪異:“不是當叔的不幫忙,是你不說明白,我不敢幫,你說有人買可以,但來村委會不一樣麽?為什麽非得去水庫?”

“就是!”

“丁闖,必須說清楚,要不然我們以後在村裏可就沒辦法做人,你爸那也沒辦法交代。”

其他幾人紛紛開口。

丁闖想了想道:“我聯係了市裏的收購商,一會兒過來收購,與魚一起是讓人看著方便,不用太折騰,你們以為我傻啊,花這麽多錢哪來喂魚?嗬嗬……”

幾人相互對視著,都沒說話,不過眼神明顯是不相信,即使市裏有人來收山貨,來村委也更好,路況好、環境好,再者拿一點也可以,不需要全暈過去。

“我相信他!”

這時,他們身後傳來聲音,就看張鳳英和孫梅一起走進來,張鳳英手抓著袖口,又道:“丁闖這麽做,一定有這麽做的道理,運過去就是了!”

這話讓張武德幾人一愣。

昨天他們就聽人說張鳳英跟著收山貨,都很詫異,她幾乎不出門,怎麽能跟丁闖走?有人笑著說道德敗壞對女人有魔力,他們還不相信,如今平日裏不敢看人的張鳳英都敢說話了?

“姓張的,你還愣著幹什麽,丁闖讓你運你就運!”孫梅掐腰喊道:“人這一輩子,就這幾十年,考慮那麽多幹什麽,怎麽快樂怎麽活,在乎別人的眼光,你就永遠活在條條框框裏,要勇敢一點,大膽一點,現在,把山貨送到水庫,就是勇敢走出這一步!”

聽到孫梅這話,幾人更懵了,這話哪像是農村老娘們說出來的?

丁闖臉色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轉進去,終於明白,為什麽後來那些雞湯文很有市場,顯然是有孫梅這樣的人。

“你說啥呢?”張武德顫顫巍巍問道:“我怎麽聽不懂?”

“你能懂什麽?”孫梅白了他一眼,抱起肩膀傲然道:“人的一生不應該千篇一律,不應該每天重複一樣的生活,張武德,我跟你過了半輩子,其實這半輩子隻過了一天,剩下的半輩子,我要活的精彩,如果,你不能勇敢的邁出這一步,我……要跟你……”

“咳咳!”

丁闖趕緊打斷,嚇的頭皮發麻,如果判斷的沒錯,剩下兩個字是離婚,這話說出來,自己麻煩可就大了,尷尬道:“張叔,咱們抓緊時間運吧,時間不早了……”

張武德抬起手撓頭,話都能聽明白,組合到一起,腦細胞顯然不夠用,嘀咕道:“她說什麽玩意呢,一步兩步的,我走路也沒卡跟頭,還隻跟我過了一天?”

孫梅抓住時機道:“如果你想現在不運山貨,人生就卡跟頭了!”

張鳳英看出情況不對,及時道:“你們要相信丁闖,她這麽做,有這麽做的道理,運吧!”

幾人麵麵相覷,也沒聽懂,腦中暈乎乎的把山貨往獨輪車上抬,終於開始運。

丁闖長出一口氣,見他們走出一段距離,小心翼翼道:“嬸子,其實人生有些時候需要穩定,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別動不動就離婚,不好。”

萬一哪天真的離婚了,張武德絕對會砍死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

孫梅笑吟吟答應,小聲道:“就是嚇嚇他,就像你說的,女人也要活得精彩,要不然他以為離開他活不了。”

頓了頓又道:“我剛才說的怎麽樣,昨天想了一宿,都是收山貨的感悟,你張叔要跟我睡覺我都給拒絕了,怎麽能耽誤思考人生?”

丁闖差點一口血噴出來,她說話倒是彪悍,什麽都不顧及。

張鳳英也弱弱道:“其實,昨天收完山貨之後,我也發現,原來還可以這麽活,確實比之前固定軌跡好很多……”

此言一出。

孫梅像是找到知己似的眼中光芒大作,急忙道:“是不是?人生確實需要不一樣的活法!鳳英,你比我強,你丈夫死的早,沒有人約束,我就不行,張武德拖我後腿……”

丁闖:“……”

耗費一個小時,終於把村委會的所有山貨擺到水庫冰麵上,家裏的還沒去拿,老丁本就憋著一股火,又礙於麵子不好意思直接出來麵對,自己當然不能回去送死。

由於運送山貨很多人看到,更好奇幹什麽。

所以不到半個小時,基本上全村的那女老少都來了,站在水庫堤壩上,黑壓壓一片人,全都盯著水庫裏的幾人。

孫梅和張鳳英倒是硬著頭皮站著。

張武德幾人已經沒臉,坐在地上,背對著堤壩吸煙。

丁闖額頭上掛著汗珠,倒不是因為被這麽多人看,而是在掐算時間,市裏來的第一班車是九點路過村子,還有十分鍾,車上下來客人的熟練,將影響這次捕魚節的成敗……

“丁闖,還招不招工,我給你打工,十五一天就行!”趙德利站在人群中,用最大嗓門喊,這種場合絕對少不了他,又喊道:“要是別人找我,絕對不給他幹,主要是你的活輕鬆,坐在地上吸煙就行,連魚都不用打!”

“哈哈哈……”

岸邊響起一陣笑聲。

丁闖懶得回答,繼續計算時間。

“你把山貨都運到這幹什麽?喂魚嘛?魚牙口不好,要不然我替魚吃掉?”

“說句話啊,別沉默,給我們講講,是不是你大學學的,用山貨喂魚?”

“哎哎,你們怎麽不幹活,想不想賺錢了!”

岸邊上聲音越來越多。

張武德幾人越來越坐不住,幾次想轉身跑掉,可又覺得跑掉更丟人,隻能幹坐著。

“大家這麽看也沒意思,我店裏有啤酒飲料、花生瓜子,給大家拿來,咱們一邊吃一邊看戲?”張淑花尖銳的聲音聲音響起。

“你倒是會做生意,我們來看丁闖賺錢的,他還沒賺到,都讓你賺到了!”趙德利連忙附和。

張淑花嘴裏吐出個瓜子皮,得意道:“這叫為大家謀方便,與丁闖一樣,他就是擔心大家吃不到山貨,吃不到魚,所以也給我們方便,大家有需要榛子、蘑菇的,趕緊找他買啊……”

“哈哈哈。”

岸邊又響起一陣哄堂大笑。

“來了!”

丁闖突然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隨後迅速向岸邊上跑。

趙德利和張淑花嚇了一跳,還以為他惱羞成怒要揍自己,可還沒等說話,丁闖已經從他們身邊跑過。

站在堤壩上,望著二百米遠村路,果然一台客車在皚皚白雪的村路上行駛,深藍顏色格外刺眼。

客車在村口停下,車門打開。

隨後就看,從車上走下三個人……

“三個?”

丁闖腦中嗡的一聲,還沒等多想,客車開走了。

回村裏一天有三趟車,下午的可以忽略,也就是兩趟,第一趟車,來了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