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點,丁闖把林小雪送上開往縣城的客車,臨走時留下電話號碼,以備後續溝通。

老丁和葛翠萍也跟著送別,送別之後,老丁一言不發離開,生氣,挺好個大學生竟然要捕魚賣魚,幹二道販子勾當,這不是給自己丟臉麽?葛翠萍也在嗔怪,認為他應該去送林小雪,畢竟都那樣了……

丁闖也沒多解釋,事實勝於雄辯。

想到即將開始重生第一戰,內心忍不住陣陣激**,第一時間趕往村東頭,也就是本名張武德的老張家裏,正如父親所說,前些年水庫一直都是老承包,後來水庫被認定飲用水源,無法投肥,村裏看他可憐才承包下來。

找他是為了讓專業的人,幹專業的事。

“不過了,離婚,明天就去離婚,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攤上你這麽個貨,還不如死了算了!”

丁闖剛走進院裏,就聽見前方的房子裏傳出女性吼聲,應該是張武德妻子孫梅,聲線很尖,喊的極其刺耳。

正想著來的是不是時候。

孫梅喊聲更大:“說話啊,你個死人,天天就知道在炕上躺著,馬上過年了知不知道,家裏一分錢沒有,這個年怎麽過?再不說話,我帶著孩子拿個盆,挨家挨戶要飯去!”

仍然沒聽見男性回應。

“哢嚓。”

房子裏緊接著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

可是,依然沒有男性回應。

丁闖猶豫片刻,還是走進去,多一個人終歸能緩解氣氛。

農村格局都差不多,進門是客廳,冬天堆放雜物,右手邊是臥室,正前方是廚房,推門進去,就看地上有破摔的鏡子,張武德在炕上躺著,妻子站在地上掐腰罵。

“張叔,張嬸……”丁闖笑著打招呼:“張嬸嗓門真大,在門口就聽見了,如果你上春晚,就沒那些歌唱家啥事了,妥妥女高音。”

“滾!”孫梅沒好氣的罵了一聲:“哪涼快哪呆著去,趕緊滾蛋。”

在村裏除了老丁是村長之外,很講究長幼尊卑,所以他村長兒子的身份,並沒讓人客氣。

“厄……”丁闖被噎了一下,險些忘記村裏人都很彪悍,轉頭看了看張武德,蒙著腦袋一言不發,主動道:“張叔,找你有點事,起來說話?”

“嗬。”

孫梅抱著肩膀,毒辣道:“找他個廢物能有什麽事?讓他教你如何在炕上躺著,如何成為廢物?看吧,就在這呢,活生生的廢物。”

丁闖一頭黑線,所謂家和萬事興,有這樣的老婆,想萬世興都難。

還沒等說話。

張武德一翻身,趴在炕上,身體開始劇烈顫抖,隱約間還傳來哭聲,年近五十的人,竟然被罵哭,而且還當著外人的麵,毫不客氣的哭。

“你……你哭什麽!”

孫梅見他哭,眼眶也紅了,別看剛才罵的歡,可到了觸動感情的時刻,他也受不了,咬牙道:“你個窩囊廢還有臉哭?家裏三張嘴,連下鍋的米都快沒了,年怎麽過?還不讓人罵兩句?嗚嗚嗚……”

雙腿一軟,坐在地上嚎啕痛苦。

張武德翻身坐起來,哭訴道:“我也想賺錢,可幹什麽?”

一句話,讓孫梅哭的更劇烈。

確實,冬天什麽都做不了。

丁闖歎了口氣,心中有些瞧不起張武德,但並不是很多,每代人有每代的固有問題,張武德半輩子都活在春種秋收、冬天貓冬的思維,讓他突然跳出去非常難,並且像他這種人並不少,至少小灣村不在少數,過年需要借錢、種地種子化肥需要借錢,等到秋天有收成再還債,冬天再借錢,如此反複。

改變現狀也難。

能做什麽?

冬天大雪覆蓋,他們能做的出力工作停工百分之九十,隻有少數幸運兒能搶到,技術工作又不會,什麽都幹不了。

“小兔崽子,滾蛋,回家看戲去!”孫梅坐在地上,哭喊著拿起拖鞋朝丁闖扔過來,沒用多大勁,扔過之後繼續哭。

“我是廢物,我是廢物!”張武德說著,抬起手扇自己巴掌。

丁闖根本不在意被拖鞋砸,想阻止,可知道自己人微言輕,說不準被轟出去,索性往炕上一坐,從開口袋裏拿出錢。

“呸。”

粗獷的朝手指上吐了口唾液,開始數錢:“一張,兩張,三張……”

錢還是那一萬獎金,承包魚塘花了二百,又給林小雪五百塊前期資金。

果然。

看到錢兩人愣住了。

我們就是因為窮才哭,你竟然坐我家炕頭數錢?相互對視一眼,又同時看向丁闖。

孫梅從地上站起來,試探問道:“小闖,你是要借錢給我們過年?”

張武德咽了口唾沫,尷尬道:“我們這麽大人,怎麽能好意思管你一個晚輩借錢,再者說,就是借,也得從你爸你媽手裏借。”

“對對對。”孫梅跟著點頭,局促搓了搓手:“查到五十張了,用不上用不上,過個年有三百塊就夠,五千夠過二十個年了,嗬嗬。”

夫妻倆都覺得他要借錢,除了這個沒別的可能。

丁闖動作停住,抬頭看向兩人問道:“誰說要借你們錢了?不借!”

繼續數錢。

場麵靜止足足十幾秒。

孫梅破口大罵道:“你個道德敗壞的小王八蛋,故意氣我們是不是?在學校找小姐,救人還親嘴,昨天跟人去水庫打滾,別以為我們不知道,滾滾滾,再不滾信不信老娘撓死你!”

氣的直喘粗氣,這不是在耍自己麽?

“趕緊滾蛋!”張武德咬的牙齒直響:“別以為你爹是村長,老子就不敢揍你!”

也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丁闖數好錢,從裏麵抽出三張,拍在炕上:“不是借你們,是給你們,當然,說給也不準確,你們需要幹活換取三百塊酬勞,願不願意?”

說完,笑著看向兩人,並不是有意耍他們,而是有些問題不能一蹴而就的說出來,需要方式方法,如果一開始就說主題,他們未必會盡心盡力,甚至會覺得非他們不可,不急不躁,最為妥當。

兩人再次呆住。

“什麽意思?”張武德緊張兮兮問道。

“你……說清楚點,我不明白。”孫梅不知為何,有可能三張百元大鈔太刺眼,也有可能是丁闖氣定神閑的樣子不像小孩,說話竟然底氣不足。

“當然是讓你們幹活。”

丁闖沒繼續賣關子:“我包了水庫,要打魚賣,需要你們的技術和設備,這三百塊錢算是租你們漁網和出力的,怎麽樣?”

“打魚?”

張武德驚奇開口,趕緊搖頭道:“不行不行,魚打出來就得凍死,根本運不出去,而且縣裏都有供應……”

話沒等說完,孫梅用手肘懟了他一下,惡狠狠瞪了眼,隨即露出諂媚笑容:“大侄子,怪不得你能是咱們村唯一的大學生,腦子就不是我們這些粗人能比的,像武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關鍵你會打虎,這活我們幹了,放心,一定盡心盡力完成!”

說話間,手已經想錢伸過去。

丁闖快她一步,搶過錢,從裏麵抽出一張道:“一共給三百,先發一百,剩下二百等打上來魚再說,你們先把漁網都找出來。”

扔下一百,離開。

張武德還想說話,可覺得腰間一疼,等丁闖走出大門才有開口的機會,焦躁道:“你掐我幹什麽?打魚賣魚賺不到錢,我得告訴他,不能看他掉坑裏!”

“閉嘴,他有錢願意花,這個年,你還過不過了?”

……

其實剛剛的一切丁闖都看在眼裏,不用想,也能猜出裏麵在進行什麽樣的對話,可並不後悔,排除自己要賺錢的因素之外,還想給老丁爭口氣,上一世鬱鬱而終,這一世總的讓他挺直腰杆。

三百塊相對而言確實多,權當達則兼濟天下了。

緊接著來到食雜店,除了有他們兩人還不夠,水庫冰凍將近一米深,打魚眼下網都需要人力。

群裏人平時都在食雜店聚集閑聊,當然,更多的是打撲克,印象中能坐四五桌。

走進門,裏麵人滿為患。

“呦,道德敗壞來了?聽說昨天與市裏的記者在水庫打滾來的?跟我們講講感覺咋樣,凍不凍屁股?”趙德利手裏夾著煙卷,滿臉調侃。

“順便再給我講講,那天與路上的小妞親嘴啥感覺?”張淑花站在櫃台裏,笑吟吟的看著。

“哈哈哈。”

食雜店內哄堂大笑。

丁闖懶得搭理他倆,清了清嗓子吼道:“除了趙德利之外,願意幹活的跟我走,二十塊錢一天,活不多不累!”

“唰……”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看過來,連打牌的也不再打牌。

丁闖再次把錢一遝錢拿出來,倒不是刻意炫富,而是全村人都知道他得了獎金,如果不出意外,這兩天全市都會知道,沒辦法隱藏。

晃了晃道:“當天結賬,願意幹的現在就走!”

說完,轉身出門。

食雜店內寂靜幾秒,隨後就看,幾乎所有人同時起身,迅速走出門。

趙德利還坐在椅子上,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憑啥不帶自己?

張淑花也目瞪口呆,看著空空如也的房子,自己的食雜店就靠他們來玩帶動消費,他們都走了,消費得少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