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宗不能通信號,所以符鈞是特地走到了山下的一個小村子裏給我打過來的,電話那頭,他告訴了我兩件事情,第一就是宗門之內有人傳言,說李師叔祖命不久矣,而第二件則是閉關多年的師父昨日出關,讓他通知我,即刻返回茅山來,有要事相商。

聽到那個一臉嚴肅的青衣老道有可能在不久之後死去的消息,我當下不由得一陣心慌,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事實上,李道子不但是讓我走上這條道理的領路人,若是屢次三番地救過我,若是沒有他,我隻怕都不能夠降生於這個世界之上。這樣的恩情,是任何人都不能夠替代得了的,而且在我的心中,我這李師叔祖完全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世間幾乎沒有他做不了的事情,如此一個屹立在世界之巔的人物,突然說走就要走了,讓我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

我在接到符鈞的通知之後,立刻放下了手頭的所有事情,馬不停蹄地往著茅山趕回,一路上心中都處於極度的忐忑之中,歸心似箭,生怕我稍微晚到一點,就有可能見不到他的最後一麵。

因為我一直在想一點,那就是當日我與武穆王生死決鬥的時候,那家夥一掌拍斷了跟隨我多年的小寶劍,這事兒讓我耿耿於懷,後來仔細回想起來的時候,感覺除了除了武穆王的血魔掌太過於犀利,恐怕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加持在小寶劍之上的符文可能變化了,而最根本的原因,則來自於繪製符文的李道子,他很有可能出了事。

如此一想,我便感覺到了一種巨大的危機降臨到了他的身上,心情無比失落,如此一路奔忙,終於在次日清晨,重回到茅山宗。

此次與我一同回山的,還有楊劫,這孩子自從英華真人故去之後,就變得越來越沉默了,整天都躲在黑暗之中,不會給別人多少存在感,不過我卻又有另外一種感覺,那就是他在英華真人遇害一事之後,變得更加成熟和犀利起來,別的不說,影子麵具下麵的那一雙眼睛,就有一種宛如刀子般尖銳的感覺。

重回茅山宗,前來迎接我們的並不是符鈞,而是小顏師妹。

分別大半年的時間,再一次見到小顏師妹,我感覺她的氣質突然發生了濃重的變化,仙氣盎然,卻是跟英華真人有些相似了。我聽說本來英華真人仙逝過後,長老會挑選了一位英華真人的師妹來執掌秀女峰,本來是打算讓小顏師妹這秀女峰首徒來協助的,不過她並沒有擔下這個差事,而是在英華真人的墓地附近結廬而居,然後修習從木靈尊者俞千八那兒奪來的兩本書籍,栽花修行,倒也清閑。

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曆練,反而使得她在修行一道上,有了更多的體悟,方才有了我所見的這般風姿。

小顏師妹與我成親一事,僅限於極少數的人知曉,茅山宗內部曉得的人也不多,故而她此刻前

來,倒也沒有與我有多親近,簡簡單單地說了兩句,然後從旁邊叫來一人過來。

在小顏師妹旁邊一直等候的,是一個長相平凡,唯獨兩道劍眉英氣勃勃的少年郎,卻是我師父的關門弟子蕭克明,他走上前來與我拱手,咧嘴說著說道:“大師兄,符師兄他現在是清池宮的執事,師父閉關不方便的時候,他負責眾位師弟的功課,一時半會抽不出時間,我就趕過來給你帶路了——你不會嫌我分量太低了吧?”

這家夥性子還沒有定下來,十分灑脫,也有些輕浮的感覺,不過話語之間,倒是與我十分親近。

我擺手笑道:“你的分量還輕麽?別人都說你蕭克明是茅山新一代中的佼佼者,還有人將我、你符鈞師兄和你並列為茅山三傑——要曉得,我在你這個年歲的時候,都還沒有拜師學藝,入得門中,而你現在卻已經名聲在外,聲動四海了,怎麽如此自謙呢?”

蕭克明擺手說道:“哪裏哪裏,大師兄你在江湖上的名聲顯赫,符師兄則已經快要統管清池宮了,我哪裏能和你們相比?都是別人瞎傳的,作不得準的!”

這小子一邊擺手謙虛,一邊卻忍不住眉開眼笑,嘴角止不住地上揚起來,顯然對自己被列入茅山三傑的行列之中,顯得格外的興奮。

兩人寒暄幾句之後,開始往裏走,我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問起了李道子的消息來。

蕭克明因為明空目的關係,天賦異稟,對於符籙之道十分擅長,故而自入山來,十天倒有三天跟著我李師叔祖學藝,是整個茅山之中,與李道子關係最為親切的幾個人之一,連小顏師妹幫我求來的護身符,都是通過他的關係得來的,所以不管宗門之中對於李道子的謠傳如何,最為真實的,恐怕就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算得了準。

聽到我的問話,蕭克明左右一看,這才低聲對我說道:“那些都是謠言,你別信,李師叔祖乃天人轉世,哪裏這麽容易故去,但他這幾年來,精力一日不如一日倒是真的,不過這一次算是到了節點,要想安然度過,可能需要做些布置——具體的事情,我知道得也不多,這個得見到師父了,你問他,才能曉得。”

我點頭,心中稍微安歇一點,然後也不再多言,匆匆而走,在路口的時候辭別小顏師妹和楊劫,然後直上清池宮。

到了清池宮,我才發現師父正在大殿之上檢查門下弟子的功課情況,符鈞在在旁邊招呼著,顯得十分忙碌,不過我們一入其中,師父便發現了我,他遙遙地朝我揮了揮手,表示知道了我的到來,接著衝蕭克明做了一個手勢,然後繼續忙著他的事情去。

蕭克明按照師父的吩咐,將我帶到了旁邊的偏殿來,找了兩個蒲團落座之後,開始陪我聊天。

說是聊天,其實大部分時間都在詢問我外麵的情況,這個從

小就進了山門的少年郎對於外界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和探知欲,跟上次一樣,問了我無數的問題,從上外人的日常生活,到世麵上的新聞,以及宗教局和學院裏麵的各種事情,簡直就是個好奇寶寶,而當我問起在宗門之中發生的事情時,他則顯得十分沮喪,對我反複表示:“無趣極了。”

對於蕭克明的這種狀態,我有些擔憂,他就好像是一個關在牢籠裏太久的小雀兒,因為罕有在山外生活的經驗,對外界充滿了向往,然而倘若他真正出去之後,或許會被花花世界迷亂了雙眼,走上歧途;又或者被殘酷的事實給驚嚇到,飽受挫折……

當然,這些不過都是我此刻的想法而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終究還是不能左右別人的人生。

比起蕭克明來說,我更擔心的是李道子的生命安危,所幸的是師父並沒有讓我久等,很快他便完成了考較門下子弟修為的事兒,在符鈞的陪伴下來到了偏殿,瞧見了我,微微一笑道:“誌程,你最近辛苦了。”

我看著師父那如春風拂麵的微笑,眼中一酸,從蒲團上站了起來,恭謹地喊道:“師父,我……”

師父的意思,是我在英華真人遇害之後的善後事宜中,出力甚多,而我之所以難過,是因為我覺得英華真人之死,跟我脫不得幹係。師徒之間心有靈犀,他瞧見我一副難過的表情,擺了擺手,然後勸慰我道:“楊影之死,關係頗多,不過與你卻沒有多少關係,我心中自有計較,你無需太過自責,不過今天讓符鈞叫你回來,你可知道因為何事?”

我躬身回答道:“可是為了李師叔祖?”

他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讓符鈞和蕭克明退下,待兩人離開偏殿之後,他才長歎了一口氣,對我說道:“李師叔入道多年,修為已入化境,按理說還能夠活得更久,不過這些年來,他一直飽受病痛折磨,而今時今日,卻已然撐不了多久了……”

我聽到師父親口說出這話兒,眼淚頓時就落了下來,難過地說道:“李師叔祖之所以如此,全部都是因為我——我,罪該萬死啊……”

我曉得李師叔祖他這些年來的病痛,主要都是因為幫我渡劫的緣故,於是那內疚就如同毒蛇一般吧,噬咬著我的內心,讓我痛苦不已,然而師父卻平靜地笑了笑,對我說道:“很多事情,都不是以人的意誌為轉移,所以你若是一直自責,恐怕就辜負了你李師叔祖的一番心血,而至於為什麽讓你趕回來,一是他想見你一麵,二來則是他準備作法延命,而我覺得最好的護法,便是你了,隻是不知道你願不願?”

我本來還沉浸在痛失尊長的悲慟之中,聽到這一句話,陡然間一陣激動,伸手抓住了我師父的胳膊,興奮地大聲喊道:“師父,李師叔祖還可以延命?”

師父回答:“自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