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麵前躺著的,是一個臉色粗糙的青年,劍眉軒昂,模樣倒還算周正,看著也眼熟,不過這一臉濃密的大胡子,再加上因為大量失血而顯得過分蒼白的臉孔,實在跟我記憶裏麵的一幹人等實在是對不上號。
雜毛小道見我想不起來,手往身後一摸,抓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鐵劍來。
這把劍造型奇特,像個玩具,劍尖處還在不斷地顫動,發出嗡嗡的聲音,如有靈性,仿佛時刻都會逃脫他的掌控。這動靜頗有點兒大,雜毛小道手掐劍訣,噴了一口氣在劍上,那劍身頓時沉重幾分,這時方才平靜下來。瞧見這場景,我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除魔?”
雜毛小道點了點頭,臉上似笑非笑,而我再次俯身一看,這大胡子,可不就是當年牛逼轟轟地追殺我們的李騰飛麽?
這家夥當初藝成下山,手拿除魔飛劍,自信滿滿,想著在這個江湖上揚名立萬,結果栽在了我和雜毛小道手裏,飛劍都給沒收了,雖然後來老君閣首席長老李昭旭領著他,把東西給要了回來,但他不是說給塞到西北邊疆去打擊拜火教了,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雜毛小道見我眼中充滿疑問,苦笑說我也不曉得,剛才在鎮西的河溝邊發現的他,人已經受了重傷,處於昏迷狀態了,還沒有來得及問呢。
人生真是奇妙,當初李騰飛攆我們跟攆狗一般,一把除魔囂張跋扈,而此刻要不是雜毛小道及時趕到,以邪靈教的做派,隻怕他離一具屍體也就一步之遙了。
李騰飛身上鮮血淋漓,顯然是受了重傷,來之前雜毛小道簡單處理過了,以免留下痕跡,但也隻是治標不治本,當我將他染血的衣服整個揭開來的時候,瞧見他從左胸到小腹處有一道巨大而猙獰的傷口,兩邊翻白,上麵還繞著一股黑氣,而在右胸之上,則受鈍器重擊,凹陷了一大塊,除此之外,前身各處還有許多細碎的傷口。
就在我給這家夥檢查傷口的時候,昏迷過去的李騰飛卻是幽幽醒轉過來。
他睜開疲憊的雙眼,入目處是兩個陌生人,頓時大驚失色,抬起沉重的右手想要反抗,卻感覺如有千鈞,身子根本不聽使喚,不過他並不放棄,手掐劍訣,想要指揮除魔作最後一搏,隻可惜那飛劍已經被雜毛小道壓製得死死的,根本就不做回應。
當除魔都離開了自己的控製,李騰飛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絕望的表情,然而此刻他臉上卻顯露出了硬漢本色,張開嘴,竟然準備直接嚼舌自盡了。這般強硬的態度,倒是讓我重新認識了一下這個曾經的手下敗將,不過雜毛小道好不容易把他從邪靈教內務堂的人手裏救出,自然不可能讓他就這樣死去。
我出手將他的下巴給卸了,讓他失去咬合力,無法自殘。
被這樣一番折騰,李騰飛終於喪失了掙紮的欲望,一雙眼睛滿含恨意地看著我們,喉嚨裏麵迸發出虛弱的話語來:“要殺就殺,別想從老子嘴裏麵,掏出半點有用的東西來。”
他擺出這番寧死不屈的架勢,把我和雜毛小道給笑翻了。身處敵營,身份能不暴露就不暴露,而且以李騰飛過往的經曆來看,他九成九的是個豬隊友,出手救人是責任,但沒有必要將底牌都賣給他來看。
我們兩個笑完,也沒打算表明身份,這時肥蟲子晃晃悠悠地從窗戶外麵飛了回來,沿途將所有痕跡掃清,特別是血腥味,這些事情對於此刻的肥蟲子來說並不算什麽難事,我用身子擋住了肥蟲子,而雜毛小道則在對李騰飛說道:“嗨,小子,老子救了你這條小命,你就先別想著死,活著總比死了強,對不對?另外告訴你兩件事情,第一,聽我的話,第二,就是不要亂跑。”
李騰飛是青城山老君觀中年輕一代的最強者,自然不是什麽傻瓜,左右一看,便曉得這兒並非預想之中的深牢大獄,不過在這邪靈教總壇神秘恐怖,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而且邪靈教素來狡詐,未必不是在誆騙自己,所以他也不敢放低警戒,神情戒備地看著我們,不過終於也沒有再鬧了。
見這家夥消停下來,雜毛小道轉過身來問我,說這家夥還有得救麽?
李騰飛傷勢頗重,倘若他不是個修行者,沒有這不錯的身體素質和堅強的意誌,隻怕現在已然死去,不過他現在但凡還有一口氣,我便不會讓他死在我的麵前。我拍了拍手,不用言語,肥蟲子自然了解我的心意,朝著**悄然爬去。
李騰飛一身傷勢,剛才的話語已經耗盡了他最後的精力,眼神都開始渙散了,突然間雙腿夾得緊緊,一雙眼珠子都要瞪了出來,良久才從喉嚨裏憋出一句話來:“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肥蟲子雖為半靈體,但這肥廝進入人體的習慣還是和以前一樣,所以李騰飛有這反應,也屬於正常。
他受傷頗重,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是非常很不錯了,雖然我們很想弄清楚他為何能夠進入邪靈總壇,但如果不表明身份,他是不會漏出口風的,雜毛小道結了一個催眠的手印,讓他昏昏睡了過去。將李騰飛安置好後,我們又在外麵檢查了一下,並沒有發現什麽痕跡,然後折轉回來,商量如何安置這個意外的闖入者。
我們現在寄居之處,是邪靈小鎮的中心區域,地方不大,而且還有顏婆婆這般的神秘人物存在,根本就藏不住人,如果那些血巾黑衣趁著我們上山參加法會的時候搜查全鎮,隻怕到時候李騰飛不但會被找到,便是我和雜毛小道,都要遭受牽連。
事情是如此棘手,然而雜毛小道倒也淡定,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將目光投向了樓頂。
這瓦屋之下的隔層,是用來放置柴火以及一些老舊的家具,基本上無人過去,但是李騰飛的氣息掩藏,倒是需要耗費一些功夫。不過這些對於師從虎皮貓大人的雜毛小道來說,卻也不算什麽難辦之事,借助著一些尋常可見的樹枝、綠葉、石頭和木塊,他便能夠按照規則的擺放,布置出一個簡陋的隱藏法陣來。
從效果上看,法陣遠遠不如材料足夠的完整版,但是湊合這幾天,倒也無妨。
如此商定,我們說幹便幹,爬上了夾層裏麵,將地方騰出來,然後雜毛小道負責布置,而我則在外圍放哨。
青城山的侵入震動了邪靈教高層,一整晚都有穩健的腳步聲在院子外麵呼嘯而過,我甚至還能夠感應到一股陰沉而又強大的氣息,那是負責血巾黑衣的地魔,也參與了這一場大搜查。我並不敢放開自己的意識,免得與其相遇,打草驚蛇,不過也能夠感應到院子附近被來回的搜查,顯然肥蟲子並沒有將太大範圍的痕跡抹出幹淨。
肥蟲子要隱匿氣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一夜不眠,雜毛小道一直到了下半夜才返回來,一臉的汗珠,神情裏也多了幾分虛弱,顯然用那些最尋常的石塊、樹枝來構建出來法陣,這行為實在是太考量對於法陣規則的底層計算和推理,即便是他,也做不到那種大巧不工的境界。
次日清晨,顏婆婆依舊沒有回來,這情況讓我們長舒一口氣,我帶著饅頭和水,去夾層看望李騰飛,經過肥蟲子的一夜治療,他的傷勢好了許多,神誌也清醒了,摸著肥蟲子早已不在的肚子,接了我遞過去的水杯,他一臉疑惑地問我們為什麽要幫助他?
我沒有說原因,隻是告訴他我們白天要去峰頂,讓他最好不要走動,出了布置的這個法陣,神仙都救不了他。
李騰飛到底是道門弟子,見識卻也不差,識得雜毛小道昨夜布置這簡陋法陣的厲害,開始刺探起我們的身份來,結果給我劈頭蓋臉一陣嗬斥,乖乖閉嘴,隻是摩挲著他那把有些汙濁的除魔。
交待完這些事情,我們沒有多停留,出了院子,繼續前往邪靈峰。
路途與往常一樣,然而路上卻能夠看到許多沒有處理過的大片血液,我和雜毛小道對視一眼,心中疑惑,不知道這些血液是屬於潛入其中的青城道士,還是邪靈教的自己人。除了血跡,還能夠看到血巾黑衣的內務堂執法,他們押運蒙著黑麵罩的人路過,雖然看不到麵容,但是看衣服,卻並非道士打扮。
瞧這凝重狀況,我心忐忑,難道邪靈教高層已經在進行大清洗了?
一路上氣氛十分壓抑,以至於晨間的法會顯得是那麽的蒼白,八成以上的人精神懨懨,再無前幾日的狂熱。
法會結束時照例是高層傳教或訓話,然而這一回,台上那個德籍猶太人突然說要宣布幾件事情,而第一件,則是正式舉行一位新晉十二魔星的真名授予。這情況讓人詫異,要知道十二魔星是邪靈教真正的脊梁,撐起偌大教派的骨幹力量,唯有司職要務或者重點鴻廬、且有著恐怖實力的大頭目,方才能夠獲得這稱號。
於是在所有人的期待目光中,大殿左側的走進一眾高層來,我看見了左右使、天地雙魔、星魔以及各大鴻廬的首腦,在最末處,卻是一個將全身藏於黑色鬥篷的女人。
瞧見她,趴在角落的我和雜毛小道麵麵相覷,沒想到王珊情居然真的被選作閔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