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叩叩叩、叩叩叩”的聲音,我和雜毛小道本來就已經提心吊膽的情緒,瞬間就達到了最峰值。
我們麵麵相覷,緊張得幾乎都喘不過氣來。
那敲門聲仍在繼續,而且似乎很不耐煩了,我各種腦補,想著這門口莫非是三大長老,齊番蹲守著,見我們不開門,就準備破門而入了?
就在我和雜毛小道憋得氣都快要斷掉的時候,門口處終於傳來了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你們兩個,快開門啊!”
這聲音聽著有些憤怒,又有些稚嫩,我一激靈,看了一眼雜毛小道,他揚揚下巴,讓我去開門。
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身子繃得筆直,然後小心地將門給打開,但見一個隻有七八歲的小僧徒,端著木盤子,上麵還有著幾盞吃食。這小僧徒顯然是被我們死死不肯開門的行為給氣壞了,噘著嘴巴,憤怒地看著有些手足無措的我,眼睛裏,竟是晶瑩的眼淚。
我趕忙將這小孩兒引進房中來,問他這是怎麽回事?
他氣呼呼地說:“江白師兄說你們還沒有吃晚飯,所以叫我給你們送點吃食來。你們還真的是……不自己去吃飯,送過來,還不給開門,哼哼!”
我們兩個怕他哭出聲來,引來那刑堂長老的關注,連忙蹲在地上,好生哄勸,我回去翻了背包,竟然還摸出兩塊巧克力來。這東西對於這個歲數的小孩子,簡直就是無敵利器,終於將他的憤怒給平息了。
寺院的吃食自然談不上有多精致,我們草草用過,然後問那個小僧徒,說剛才從前麵走過去的那幾個人,是哪裏來的,在哪裏下榻啊?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七八歲的小僧徒倒也知趣,抬著頭想了一下,說是過來觀禮的同道吧,住在前麵左轉的那個紮倉,怎麽,你們認識麽,要不要我去幫忙傳個話?我們趕忙製止住這個很傻很天真的小僧徒,好是一番勸慰,說不用。並讓他幫我們保密,如果能夠談聽到什麽消息,告知我們,必有回報。
這個小僧徒歡喜地離開,留下了愁眉苦臉的我和雜毛小道。
我們此番入藏,本就不打算能夠瞞得了茅山多久,也差不離過了將近一個月的安穩生活。這西藏寺廟繁多,修行者眾,如此氣息牽引,導致他們推演不得天機,此為地利,不過人生於世,總是要沾染因果的,大致的方向,想來他們也能夠料得出來。
想著我們即將要步入那邊跑邊逃的悲催生涯,我心中就一陣難過。
在南卡嘉措家的那個小村子裏,日子過得雖然無聊,但也還算是安穩妥貼,此番又來,下一次停頓的安穩生活,可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不過目前有一個好消息,那就是茅同真、刑堂長老此番過來,隻是適逢其會,觀摩盛典,並沒有知道我們的存在。而至於白居寺這邊,兩個喇嘛說過會幫我們保密,又有求與我們,那麽……要不然我們現在夜奔,逃離此地吧?
如此一來,便能夠提前一步,早日逃脫,避開他們的追捕了!
這個提議由我提出,雜毛有些心動,然而虎皮貓大人卻不屑地看著我們,直哼哼,說我們這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人這一輩子,總不能夠總是在逃避中度過,如果不能夠保持無畏無悔的狀態,那麽即使是再刻苦,再努力,也不可能有什麽大成就的!人生難有一搏,唯有搏,方才會突破自己!
它盯著我們瞧,說就因為要避開一場追殺,就要錯過一次可能這輩子,都不會遇到的高僧虹化,若真如此,你們兩個家夥,以後別說認識我。
虎皮貓大人是個疲癩的性子,向來都是嘻嘻哈哈的,刀子嘴豆腐心,但這種激人的話語,說得還算是少。顯然在它眼中,密宗虹化,可要比茅山的追殺,重要許多。我和雜毛小道麵麵相覷,決定民主,投票解決。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除了我投了離開讚成票之外,雜毛小道、虎皮貓大人、朵朵、小妖和肥蟲子,都投了反對票。
至於火娃,它懵懂無知,被小妖威脅,故而視作無效棄權。
結果出來後,雜毛小道惡狠狠地握緊拳頭,說道:“看來大家都鐵了心啊。好奇心害死貓,好,明天我們都收斂氣息,小心一些,然後換上麵具,看完便躲起來,不得露麵,要萬一露了餡,就盡量將那兩個喇嘛拖下水,洛長老他們再狠,也不敢在人家的地盤上撒野的。接下來,我宣布——睡覺!”
當晚我又夢到了那樽巨大的懸棺浮起,心頭沉重。次日早晨,在一片佛唱的聲響中醒了過來,感覺空間的炁之場域,生死複返,流動得格外濃烈。
沒有早餐,我們得知,所有的觀禮者都需要戒齋沐浴,以待佳時。
從早上九點多鍾起,寺院中就開始熱鬧起來,不斷地有人到來,這些人或者是附近寺廟的高級僧侶,或者是自治區政府過來的官員、社會知名人士,聽說布達拉宮和大、小昭寺也來了很有分量的法王……因為限製級別的緣故,人不算多,但是也有四五十號人。
看到這些,我們忐忑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一點,到時候隻要小心一些,未必會被發現。
按理說,虹化是一件十分莊嚴而肅穆的事情,一般圓寂的高僧都會在自己的居所,閉門不出,不吃不喝七日,概不見外人,等到第八日,由親近的僧徒進去,收拾遺物,少有如此高調者。機會難得,所以我們才會如此珍惜。
當然,這位林賽格西所作出的選擇,我們也可以理解:隨著藏區與外界的溝通漸多,以及大量的漢人湧入藏區,或者旅遊,或者做生意,外來文化的衝擊,使得很多藏民開始嚐試著改變固有的生活習俗,甚至改變了宗教信仰,作為站在藏傳佛教金字塔頂端上麵的一部分人,他自然也想通過自己的方法,在自己即將得到解脫的時候,讓自己存在於世的信仰,更加的有競爭力一些。
凝聚信仰,這便是他做這一切的緣由。
外麵人來人往,我們並不出去,而是一直在房間裏麵待著,然後開始忙著改頭換麵,將來自於楊操的那兩張人皮,鋪在在臉上,開始適應,不管有沒有用。中午十一點鍾的時候。班覺老喇嘛帶著江白小喇嘛,過來找到我們,瞧我們這副臉麵,都不由得吃了一驚。
雜毛小道與他們解釋,說我們兩個身分特殊,今天的客人裏麵,有我們的對頭,不想在這盛典裏,鬧出動靜,故而才作如此打扮。這個長眉毛的老喇嘛笑了,臉如**皺,說無妨,如此甚好,兩位一會兒在偏廳即是。
他拉著我的手,說此事結束之後,我們會先派人去天湖確定遺跡的規模,這裏還需你幫忙才行,一旦確定下來,我們就會向自治區政府申請打撈經費,等待三四月,春暖花開的時節,冬水漸暖,就可以讓那沉浸了一千多年歲月的古老佛物,重見天日了。此事的意義十分重大,還請兩位多多支持才是。
我拉著老喇嘛形如幹柴的手指,說沒得事,沒得事,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老喇嘛給我們承諾,說此事辦妥了,你們就永遠是我們白居寺,所有僧人的朋友。
這一番交談下來,大家都是心情舒暢,老喇嘛時間不寬裕,說了我體內肥蟲子的事情,也不多問,點到為止,讓我自己控製,然後不再作停留,叫來那個七八歲的小僧徒尼瑪,讓他一會兒帶我們入塔觀摩,然後便匆匆離去。
我們閑著無事,便逗著小僧徒,聊天解悶。
這“尼瑪”並不是罵人的話,在藏語裏是星期天的意思。問了幾句在寺中的生活,雜毛小道突然捏了捏小僧徒尼瑪肥嘟嘟的臉頰,問昨天晚上進來的那些家夥,到底有幾人?尼瑪告訴我們,總共五個,兩個老者,三個青年,不過獲準入塔觀禮的,隻有兩個。
我和雜毛小道對視一眼,然後由他接著盤問,那小僧徒昨個兒得了我們的吩咐,觀察得倒也盡心,很多細節,慢慢跟我們講起。如此過了好一會兒,突然外麵傳來一聲清脆悠遠的罄聲,讓人精神一振。尼瑪小小的身體一抖,站了起來,朝我們作揖,說請,要開始了。
因為觀禮不能攜帶法器,我們將所有的行李都放在角落,讓火娃在此看守,然後跟隨著尼瑪,朝著外麵走去。
來到藏地快一個月,我們的服裝都是南卡嘉措給的,十足的藏民打扮,我麵皮黝黑,雜毛小道頭發散落,又刻意改變了身形,不仔細看,還真的瞧不出來是我們兩個。聽到了罄響,不斷有人出現在過道上,朝著吉祥多門塔走去。
我瞧見茅同真出現在我們前麵,而在他旁邊的,是一個身高不足一米六的矮個兒老道士。看不到正麵,隻覺得皮膚黝黑,頭發蒼白,有一股煞人的氣勢逼透而出,確實是一個讓人心寒的頂級高手。他們形色也匆匆,並沒有理會後麵的我們。不一會兒,我們來到了吉祥多門塔的正門處。
塔頂上,虹光依舊在,閃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