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春

172.論出身

集市上這時正是熱鬧的時候,好不容易開春暖了,集市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來往的商販也繁忙得很。雖然是個很小的集鎮,但是對於被關了三年的姚海棠來說,那也是熱鬧非凡,人間天堂了。

她一走進人群,陳榮和太平院的人就四散開了,他們不慣常跟在身邊,據陳榮說貼得越近越容易看不到一些東西,所以堅持要散開。姚海棠本來還想拉著陳榮一塊兒逛逛呢,雖然說這條街逛一個來回都用不了一個小時。

隨意地看了看,她也並不是想買什麽東西,就是想來湊個熱鬧。這時街邊有賣野菜攤餅的,聞著香極了,姚海棠剛想掏銀子來買幾個就發現自個兒沒帶……

“老板,先包著,我讓人送錢來。”

賣攤餅的老板上上下下打量了姚海棠一眼,那表情就像是在說:“看你也不像是連攤餅錢都沒有的,怎麽還想賴賬啊。”

好在沒隔多會兒陳榮就送了一袋散碎的銀錢和銅板來,還叮囑姚海棠說:“姑娘,以後出門記得帶,要是下回我也沒帶,看你上哪兒湊去。”

買了攤餅往前走,一邊吃著一邊倍歡喜地逛著,忽然就有人攔在了她麵前,倒不是什麽土匪惡霸,也不是來調戲良家婦女的——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婦人。那婦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然後問道:“敢問可是姚姑娘。”

“啊,我是姚海棠。”她這才剛出來呢,居然就有人來找她,這也太巧了

“四方堂裏也作興扯謊了,明明姚姑娘在外邊兒,還說姑娘閉關去了,緊著趕我們回京城呢。”這語氣像是在告狀。

聽著有點兒不對勁,姚海棠就說:“是啊,我今兒才出關的,你早一會兒來我都還在山洞裏呢,隻是不知道你是哪位?”

那中年婦人微微施一了禮,引著姚海棠到了一處僻靜的茶館裏坐下來,這才說道:“回姚姑娘,我是宮裏來的,是內宮教養處的鄭嬤嬤。因四公子將近回京,按皇上的意思,您和四公子的婚禮儀程也該開始了。這頭一道就是說禮,因姑娘自草莽中來,這禮數是該好好學學的。”

這句話姚海棠不怎麽愛聽,什麽叫做她應該好好學學禮數,要真讓她拿捏起來,她的禮儀規矩全是杜敬璋教的,那可是正統得不能再正統的皇家禮儀。

“嬤嬤,我雖父母早亡,卻是司珍坊的出身,司珍坊裏的禮儀自也不會差到哪兒去,這句自草莽中來卻是多有不妥當了。”要是這婦人換個說詞,姚海棠也就由得她去了,她反正無所謂。

可是有人上趕著來打她的臉,那她可不看,憑什麽輕看她,她的身份可一點兒也不低,真要擺出來,一件件一樁樁,配杜敬璋絕對得說綽綽有餘。憑什麽拿身份來說事兒,就算要說吧,那也輪不著一個婆子來說。

從皇帝到杜敬璋,到言相爺和宗府都沒拿身份來說事,一個婆子居然說身份,姚海棠的小宇宙就這麽爆發了。

那婆子自小教導的全是世家大族裏的名門淑女,又或是公主、郡主一流的皇室女,所以姚海棠的身份在她眼裏隻能算得上草莽:“失言了,還請姑娘見諒。”

婆子雖然說了見諒的話,可神色間卻自有一絲不屑之色。

“說到規矩禮儀,當年公子教我的第一句便是主從有別,主坐從立,主立從躬。”姚海棠最恨這些鬥來爭去的東西,所以她打算直接一掌拍死,不讓這些苗頭再冒出來煩她,人生大好,糾纏在這些上邊兒有個屁意思。

那婆子一聽連忙站了起來,訕訕地笑了笑,臉色卻不甚好:“姑娘既然是四公子教的規矩,那就當知道坐當如何、行當如何、立當如何,眼下姑娘這坐卻是不端不正不莊不肅。”

懶得再接下去說規矩,姚海棠直接說道:“嬤嬤,我便直接跟你說了,禮儀規矩真要拿起來,我也不弱於人。隻是啟靈師一道,講究性天自然,趁意而為,若一味拘束,便失了靈性。四儀八方台如今還無法修複,禮儀規矩之物怎如天下安危重要,我如果束於禮儀規矩,就算有能力修複,隻怕到時候也沒這靈悟了。”

她就是胡謅而已,什麽靈悟,什麽性天自然,她就純粹是厭煩了眼前這出。

不待婆子說話,姚海棠又說道:“我之儀表與天下之安危,嬤嬤以為孰輕孰重?”

她這一番話說下來,那婆子還能說什麽,當然是嚅嚅地答:“自是天下安危更重,但姑娘的禮儀規矩該拿時也不能少,要學還是得學著,到需要拿禮儀規矩的場合才能不悚是不是。”

得,合著這就是個油鹽不進的,姚海棠懶得理,直接衝外邊兒招了招手:“陳榮。”

“屬下在。”

“交給你了,告訴她我沒工夫,如果因此壞了我和四公子的事兒,或者壞了四儀八方台的修複,我幹四公子也不幹。”姚海棠今天好不容易出來了,結果碰上這麽位,那還能有好臉色。

她憋了三年了,三年了啊,蝸牛都能憋成急驚風了。

其實有了她這句,哪裏還用陳榮說什麽,陳榮不過是說了點兒圓場的話,施壓的事姚海棠已經幹足了。這婆子大概在公主郡主們那兒都沒受過這閑氣,頗有些憤憤然。

等姚海棠回頭一看這位憤憤然上了,她就說:“嬤嬤也莫氣,我向來不會說話,有句話說得好,生氣是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嬤嬤何必拿我的錯來懲罰自個兒,為我可不值當。”

她說這話時帶著幾分無賴之氣,雙手一攤眉眼直溜,幾個隨行的宮女都笑了,連帶著那婆子臉上都隱隱有了笑意。姚海棠這也是想起了另外一句話,這世上最殺人不見血的就是流言,尤其是出自宮中諸婦人嘴中的流言。

她不能讓流言傷了自己,更不能牽連到杜敬璋,三年前蕭素就說過,她現在代表的不僅僅是她自己,還有杜敬璋,甚至還有朝廷的臉麵。

這時陳榮招手喚來人把婆子和宮女們安頓好,然後才衝姚海棠豎起了大拇指:“姑娘原來也有招兒,先抑後揚,局擺得幹脆。”

沒誇擺得好,隻誇幹脆,隻能說明她的手段還很粗糙,不過陳榮會再替她好好圓圓的。

“累死人了,最不喜歡和人耍這樣的心機了,刀來劍來都沒這麽操心的。”姚海棠趴在桌上說道。

“有公子在身邊,沒人會在姑娘眼前擺這樣的臉麵。”

喲,原來是專門擺給她看的,姚海棠這下就更厭煩了:“以後沒有這樣的事了吧,我是說什麽大婚的儀程,不會再有類似的程序了吧。”

陳榮琢磨了會兒搖頭說道:“沒有了,接下來的事兒姑娘就聽著看著等著就行了。”

一個婚禮光程序就得一年半載,姚海棠算是見識到古代的婚俗了,以前在現代沒少心生向往,現在隻剩下各種想死了關鍵是杜敬璋都不在京裏,他們甚至都沒商量過成婚的事,居然一個外人就蹦了出來,讓姚海棠頓時間覺得像是吃了一顆過期的糖果,有點兒惡心。

這一趟逛集市,當然是逛得半點兒趣味也沒有地早早回了留雲樓,陳榮一送到了就轉身走了,他還得去處理一下那鄭婆子的事情。

幾天後蕭素回來,立馬就知道了她出去過的事:“不是說讓你別出去嘛”

“有太平院的人跟著,沒事兒的。”姚海棠心說早知道還不如不出去呢,不過她可不跟蕭素這麽說,蕭素非得罵她活該不可。

“都出去了怎麽還滿臉的不高興。”蕭素有些奇怪,姚海棠這會兒不應該是興奮地抱著一堆東西和她一塊兒清點戰利品嗎,怎麽像是一點兒喜氣勁兒都沒有的,反而比剛出關還低落。

“前幾天在山下碰到了來說禮的教養處嬤嬤,素素,這就說到婚事了,可我忽然有點兒不確定了。”三年沒見,依舊濃情蜜意,字裏行間多是布滿了想念。但是一提到成婚,姚海棠卻忽然覺得少了點什麽,就像是炒菜不放鹽,做檸檬紅茶沒放檸檬一樣,少了很重要的一味兒。

但是蕭素覺得她是在抽風,瞪了她一眼說:“你不確定個什麽,三年來寫的信哪一封不是能把人甜得發暈,你不要要求過多,四公子對你叫沒挑了。”

她也知道杜敬璋對她好,而且不會再有更好的了:“知道了。”

有些事,還是得自己想明白,跟別人說是很難得到答案的,姚海棠決定保留問題留著自己慢慢思索。

“對了,你不是說要去廬山那邊的天然居一趟嗎,你準備準備,過幾天我陪你一塊兒去,正好我順便去京城辦點兒事。”蕭素說道。

一聽能去天然居,姚海棠才高興起來,終於有個好消息了。

廬山天然居她也就見過雛形,真正落成是什麽樣她自己且還沒仔細看過呢,不知道那百畝菜園子長成什麽樣了,小型淡水湖裏的魚好不好,那瀑布鑿了沒有,書院開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