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姚海棠還在補覺的時候就聽得外邊一陣嘈雜,起身問了身邊的丫頭,丫頭說道 “回姑娘,每年秋後就是各園來會賬的時候,要是您覺得吵得慌,這幾天就暫且換個園子,後頭就沒這麽吵鬧了。”

213.沒好話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在屋頂邊上蹲著時,姚海棠腦子裏猛然就想起了這十個字,再看一眼天空,當真是星星月亮全沒有。變換了幾回位置躲避開太平院的黑衣人後,皇帝寢宮的燈燭終於暗了下來,太平院的人也回到了固定的位置上。

趁著這空當,姚海棠哧溜一下就進了皇帝寢宮裏,燈火微微之中,皇帝睡得並不踏實,姚海棠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她也不敢走太近,皇帝也修習過啟靈師的課程。她也不知道皇帝是什麽程度,萬一跟蔣先生似的,她窩老鼠洞裏都能感覺得到,那她就徹底慘了。

就在她縮回脖子,要試著感應一下皇帝渾身的氣機時,皇帝忽然閉著眼睛開口說話了:“既然來了,就來說說話吧。”

一愣,姚海棠心說:“就知道不該走得太近,被發現了吧”

她輕輕一拍自己的額頭,倒也無聲無息,潛伏久了習慣這狀態。在她拍自己額頭的時候,忽然有人自外邊進來,站到了皇帝榻前。姚海棠定睛一看,她剛才就感應到有這麽個人在那兒,還以為是太平院的人,所以刻意避開了,沒想到居然不是

“父皇。”

杜敬瑲?他大晚上的來做什麽,姚海棠這會兒腦子裏滿是疑問。

“自個兒找地兒坐著。”皇帝依舊閉著眼睛,似乎對杜敬瑲的出現壓根不覺得意外。可是姚海棠很意外啊,她這會兒就撓心撓肺地想知道杜敬瑲為什麽來的。

待得杜敬瑲坐下了,皇帝才支著坐起身來,杜敬瑲連忙上前給皇帝墊了枕頭,然後才又坐下了。杜敬瑲一直沒說話,倒是皇帝看了他幾眼說:“不安心還是不放心?”

這個問題問得很藝術,姚海棠在一旁聽著覺得這話不好回答,卻聽得杜敬瑲答:“回父皇,是不忍心。”

“朕一直在看,看著你們兄弟幾個,你們一直是明裏融洽無比,暗裏爭鬥無休。人說龍生九子,各個不一,你們幾個確實是沒一個相同的。小九,朕以前覺得你既真且直,如今看來卻不僅是如此了”皇帝說這話時歎了口氣。

皇帝的話讓杜敬瑲沉默了很久,直到風從窗外吹來,吹得滿室燭影搖動時,杜敬瑲才開口說道:“人很難保有最初的秉性一直到最後,年少誰不曾天真,誰都有過天真純善之時。”

在燈火的煙氣裏,皇帝點了點頭說:“你們小時候個個都喜歡跟在朕後頭叫‘父皇’,個個都跟朕親近得很,越到長大距離越遠。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朕跟你們之間已是一道道鴻溝無法逾越”

或許杜敬瑲很想回一句:“父皇,這是您自作的”

但杜敬瑲開口說的卻是:“人心易變,自己在變,別人也在變,就是自己不想變的,也會被身邊種種逼著做出改變。”

“你是在說老四還是在說你自己?”皇帝很清楚,隻有這兩個兒子是他逼著變的,別的兒子多是隨著環境變化自己長歪了,不能全怪他們自己,也不能全怪在他這做父親的身上。

這時皇帝忽然想起姚海棠教最小的公主背的《三字經》來,裏邊有一句是“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學,兒之錯”。

“四哥父皇,您又在逼四哥了。”杜敬瑲說道。

“是啊,朕又在逼他了,朕逼得他拋卻一切,又想逼著她肩負起一切。可是朕也知道這不會有結果,但是朕就想逼上一逼。朕不僅僅是在逼他,也是在逼你,有什麽事都在朕眼前結束,朕要是陪你們的母親去了,隻希望你們能夠真正的兄弟相親,各自安生”皇帝倒是一點兒也不掩藏自己的心思,詔書有兩份,一份寫著杜敬璋,一份寫著杜敬瑲。

“父皇,您當清楚,四哥最不喜歡被逼迫著做他不願意做的事。如果四哥知道兩份詔書的事,隻怕怎麽也不肯去打這場仗了。”杜敬瑲極為平靜地說道。

這話說得姚海棠一驚,兩份詔書的事杜敬璋不知道,杜敬瑲卻知道,這讓姚海棠不明白皇帝要玩什麽。還說什麽“真正的兄弟相親,各自安生”,讓杜敬瑲知道了這個,還可能“各自安生”嗎?

皇帝一笑,再沒有說話,隻是揮手讓杜敬瑲退下。杜敬瑲走後皇帝就這麽坐著良久,然後一笑看著杜敬瑲離去的方向低聲說道:“小九,你以為這是朕在逼老四,其實這是朕給你最後的考驗,你最好能夠通過。”

說“最好能夠通過”時,姚海棠似乎能從皇帝的話裏聽出一絲非常狠厲的語氣來,由此可見如果不能夠通過,這杜敬瑲的下場太概會不怎麽好。

彎彎繞的東西姚海棠不太明白,不過她現在明白一件事了:“皇帝這是連環計啊……也不對,應該是計中計,把許多個兒子都一塊兒算計進去了。不愧是皇帝,這陰謀詭計玩得真縝密”

等皇帝睡著了姚海棠才閉上眼睛運起靈力感應了一番,這才確認這回皇帝確實沒哄著大家夥兒玩,整個人身體裏的氣機確實大不如從前。大限五年,齊晏的話是說過不了五年,她或許應該去問問玉山先生皇帝到底壽元幾何,到底什麽時候一命歸西。

不過她能肯定玉山先生絕對不會算這個,就算排著了也不會說出來,像預測帝王壽命這種事,怕死的玉山先生絕對不肯幹。預測準了會說他咒死了皇帝,預測不準會說他詛咒皇帝,反正得不著好。

出了宮,姚海棠琢磨著一件事:“京裏現在的情況要不要讓杜敬璋知道啊,如果想告訴他,又該用什麽方法把消息傳遞過去呢?隻怕喬致安都不能完全了解皇帝的心思,就算了解也肯定不會告訴杜敬璋,但這件事應該還是讓他知道比較好,而且他比我更了解皇帝,對這件事的應對肯定也會更妥當一些”

這麽一想,姚海棠就決定先寫好書信,至於怎麽傳遞,到時候再說,總會有辦法的。

第二天早上姚海棠還在補覺的時候就聽得外邊一陣嘈雜,起身問了身邊的丫頭,丫頭說道:“回姑娘,每年秋後就是各園來會賬的時候,要是您覺得吵得慌,這幾天就暫且換個園子,後頭就沒這麽吵鬧了。”

“嘖……這幾天我上南隅去,呃,對了,和園的賬總不用我管吧”她現在隻要一聽到帶“賬”這個字兒的詞兒都能渾身一哆嗦。

那丫頭笑道:“自然不用,管事的看過後會留下今年的賬來,等公子回來了再請公子過目。姑娘隻管管著後院兒就成了,前院的一應事務都由公子處理。”

其實是杜敬璋交待了,和園的事不要讓姚海棠操心,說是她自己一大攤子事管不過來,管事的領會了杜敬璋的精神,當然不會拿和園的賬來讓姚海棠看了。

隻不過請示一番,讓姚海棠知道相關的一些東西是必需的,畢竟杜敬璋不在園子裏,和園裏的事多少還是要聽聽姚海棠的主意。

“那我待會兒過去,你去跟大管家說一聲。”姚海棠說著捂了被子想繼續睡。

丫頭卻在一邊說道:“姑娘,宮裏來了人,說是您起了就跟您說一聲,皇上召您進宮。”

這話倒讓姚海棠清醒了,她昨天才夜探皇宮,心裏總會有些心虛的,哪怕她知道自己掩藏得很好,不可能會有人知道。但做了“賊”,偷聽了話兒,就容易聯想起來:“怎麽忽然召我進宮?”

“這個來傳訊的公公沒說,那姑娘您是再睡會兒還是安排洗漱呢?”

“洗漱吧。”這麽一驚還能睡得著才怪。

洗漱後換好衣裳,這才去見那傳信兒來的太監,卻是皇帝身邊小太監:“姚姑娘安好……”

小太監說是皇帝忽然想嚐姚海棠做的紅燜蘿卜了,非大清早讓人來請不可。姚海棠一聽這理由心裏可十分沒底,拿這當召進宮的因由,那可從來沒有過。

心裏頗為不安地和傳信來的小太監一道進了宮,結果皇帝一見了她還真是說的紅燜蘿卜。姚海棠歎了口氣,皇帝這大概和現代某個富豪一樣,死前就想吃點自己喜歡吃的。

做了紅燜蘿卜和幾樣小菜,皇帝就讓她坐下一塊兒吃,姚海棠應聲兒座下,這頓飯吃得無聲無息。不過看皇帝的模樣,倒像是吃得挺不錯的,那紅燜蘿卜吃了小半盤兒。

不過吃完後皇帝搖頭歎氣說:“看來再好的滋味,嚐不出來也是空的。”

“啊?我做得太淡了嗎?”姚海棠心想,她沒做得比平時淡,那看來就是皇帝嚐不出味道來了,且還有日子呢,現在就嚐不出味道了,多難受啊

“是朕嚐不出來,海棠啊……”皇帝忽然喚了姚海棠一句。

聽著這一聲,姚海棠就猛一哆嗦,總覺得皇帝清早召她來,準沒什麽太好的話兒要說。如果這時候皇帝非跟她說最終還是決定讓杜敬璋當皇帝,她該怎麽應對,伸手揉了把臉,姚海棠有幾分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