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春 71.虛席以待

有時候人的好運氣來了得叫啥,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那真叫一個勢不可擋,一發不可收拾,她居然就這麽出來了!

自從出了六王爺家的京邸姚海棠都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其實不是杜敬玠不想強留,隻是杜敬瑲帶的是皇帝身邊的驍騎,以一擋十那自是不消說,以一擋百的能耐也絕對有。

論殺人逮人陰人太平院第一,論保護人驍騎才是第一,何況這是京城太平裏,稍有刀兵之聲立馬就會招來官兵,誰也不敢冒這個險啊!

在門口大笑三聲,姚海棠直起腰來後看著杜敬瑲說:“多謝九公子搭救之恩,嘿……真沒想到還能這麽出來。”

“你真是那時在京城外見過的姚海棠?”杜敬瑲看著人又覺得實在和從前的有差別,雖然眼神兒像,可這也太巧了些。

“不是啊,我叫姚春雨,是四公子園子裏的廚娘!”姚海棠摸著自己的臉,時日不長,易容的還在,這樣也好,最好整個京城就沒人認得自己。

“為什麽王兄要……”杜敬瑲現在還不知道姚海棠會的那些東西,要不然就不會奇怪了。

“他讓我去修什麽四儀八方台,天知道我都沒見過那東西,不知道從哪聽說的,非要讓我去辦這事。四儀八方台你知道,說是什麽國器,我都才知道器是什麽玩藝兒,就跟我說國器,真是抓瞎。”姚海棠一路走著,一路輕快得很,心情更是無比舒暢。

這會兒她心想:“小樣兒,啥叫百密一疏啊,這就是。杜敬玠啊杜敬玠,敢三番兩次綁我,我肯定得讓你付出點兒代價!”

這時她的話聽在杜敬瑲耳裏餘味深長,杜敬瑲細細地看了她兩眼,恍恍然說:“噢,倒是沒在四哥園子裏見過你。”

“嗯,九公子才回來,我是去年才到和園的,說起來不知道方師傅沒見了我會不會著急著滿世界找我。”其實她更想說的是不知道杜敬璋有沒有找她,就算是隻有些熟悉的感覺,也應該要過問一番。

想了想,杜敬瑲說道:“那四哥怎麽不派人找你,按說他的人不見了非得掘地三尺不可?”

嘿嘿一笑,姚海棠說:“我是和園南廚房的廚娘,這幾天正輪假。”

她這話說得杜敬瑲了然一點頭,然後指了指和園的方向說:“我送送你,省得一路上還出什麽麻煩。”

當得知姚海棠是和園的人後,杜敬瑲就有一種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覺,杜敬玠其人的眼神兒他是相信的,既然綁了姚海棠去修四儀八方台,那就說明肯定有一些把握,要不然不會拚著抓了和園的人,惹了他那位惹不得的四哥去辦這事。

一路緩緩步行,杜敬瑲雖然有馬有車,卻依舊選擇了步行,有些事既然打定了主意就要處處留意,有時候小事能翻大盤麵,大事兒也多是從細節始的。

“在四哥那兒待得好嗎?”杜敬瑲似是隨意地問道。

而姚海棠這人純屬於一放鬆下來就不會再次警覺的,而且在她腦子裏杜敬瑲和杜敬璋是一撥的,當然也沒想著要警覺什麽:“挺好的,隻是四公子啊……”

“四哥怎麽了?”對於杜敬璋,杜敬瑲向來是敬仰的,現在不會變,以後也多半不會變。

搖了搖頭露出一點點笑容來,隻是多少有些無奈:“四公子變化有些大,你們是兄弟,九公子應當察覺得出來才對。”

這時又不再你啊你的了,隻以四公、九公子來稱。

感覺出來這點不同後,杜敬瑲就沒把話再往這上邊說,他的心裏一動,總覺得眼前的姑娘眉眼間有一絲淡淡的東西,捉摸不透,但看起來是有些溫柔的。杜敬瑲笑了笑把話題轉開了,再接著便到了和園門口。

有杜敬瑲領著,當然是從大門口進,總不能委屈他堂堂一皇子從側門入府。進府門時兩邊的侍衛行了禮,然後就有腿腳快的去報備了,姚海棠在後邊喊了一聲:“別忘了跟公子說一聲,我也回來了。”

她覺得自個兒回來了,杜敬璋應該高興,畢竟他的胃口已經被她馴服了,吃別人的能吃得慣才怪。這時她又不由得竊竊地想,杜敬璋是不是瘦了呢,有沒有憔悴呢?

事實證明她這個人思想太過於狹隘了,杜敬璋接了通傳,也不知道自己是為誰出來的,但迎門一見卻是風采如昔,似朗月在天,如明光照壁,這樣的風姿有幾人能比。

歎了口氣,姚海棠看著杜敬璋和杜敬瑲並肩進遠了,她兀自垂下腦袋來覺得自己被傷著了,而且是很受傷。可是很快她就不受傷了,因為杜敬璋往她這邊看了一眼,臉上有很明顯的笑容,溫柔並且燦爛,似乎在說:“海棠,你回來了。”(看清楚呀,這裏是似乎在說,不是在叫海棠)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非常好安撫的人,隻一個眼神,隻一個笑容她就重新雀躍了:“是,我回來了。”

自言自語完了,姚海棠甩開步子往南廚房去,愁眉苦臉的方滿倉見了她那就跟見了救星似的,立馬迎上來,臉上的皺紋就舒展開來了:“春雨啊,你總算是回來了,你看看你一走就是好些天,公子這幾天用得都不舒坦,連帶著東廚房那邊的飯菜都吃著不順。你要再不回來,公子先不說,我們這就不好過了。”

“回來了回來了,以後我不會再亂跑了,我先去準備午後要用的點心,省得您這滿麵愁容地看著我都替您覺得揪心。”姚海棠笑著在水槽裏洗了手,然後抹淨了進廚房,穿上袍子後就備食材做點心。

既然這麽久沒見了,一回來首先要做的就是趕緊做頓好吃的,一是犒勞自己,二是安撫杜敬璋的胃。她一邊做著,一邊心裏不免有些高興:“你不能沒有我,你的胃口更不能沒有我啊!”

征服一個人首先要征服他的胃,這句話不知道誰說的,真是哲理。心情倍好的姚海棠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異樣,當然她剛回來,也還來不及感覺到有什麽不同。(再看清楚啊,這裏姚海棠在做點心,而杜敬瑲和杜敬璋在院子裏說話,所以下一章才會說點心做好了。)

與此同時,杜敬瑲已經和杜敬璋一道進了院子裏,坐定後杜敬瑲笑說道:“我可是幫你把廚娘找回來了,四哥怎麽也得好好謝謝我啊!這姑娘初一看有點兒像當年見過的姚姑娘,記得似乎叫海棠來著……”

“海棠……”這四個字一從嘴裏出來時,杜敬璋就似是浮光掠影地記起一些東西,他自來不記一些不需要記住的人和事,比如當初在驛館外遇到的姚海棠,於他而言就是不需要記的。

他並沒能想起驛館裏的姑娘,不過司珍坊放還四字很容易讓他聯想起一些事來,比如六王爺要做什麽,想做什麽,就已經是一目了然了。

見杜敬璋有些疑惑,杜敬瑲還以為他是忘了這事:“三年前歸京,是九哥去領我回來的,那時下雨在亭裏我不聽四哥的話,跑著進了亭裏,那時候和我一起跑進去的正是姚海棠,四哥可是不記得了!”

海棠,海棠……杜敬璋越念著這兩個字,就越覺得眼熟,似乎有些很陌生的片段自腦海裏出來,卻又模糊看不清具體細節一樣:“怎麽忽然說起她來了。”

壓低了聲音,杜敬瑲說:“我這不是看著像嘛,對了,四哥,我剛從六王京邸歸來,你那廚娘是被‘請’去修四儀八方台的,四哥園子裏有這麽個人,卻浪費在廚房裏,不覺得可惜了嗎?”

“她是太平院的人,既然出來了,又選擇到我羽翼下安穩渡日,你就不要打她的主意了。這世上可以走的路千千萬萬,這一條確實是捷徑,但來得快的去得快,你是寧可辛苦得來安穩坐,還是安穩得來辛苦守?”從一開始起,杜敬璋就沒有把四儀八方台放在眼裏,國之為器以治為本,而不是依靠於一個虛無的“國器”來維持江山平穩、天下安寧。

聞言,杜敬瑲連連擺手:“四哥不要以為我是在跟你要她,既然有了太平院,又有四哥幫我,我也不是庸材,難道還需要走這條捷徑。再說,父皇是自來不信謠言之說,這一點四哥和父皇最相似,雖然準了朝廷裏大臣們修四儀八方台的奏章,但誰修好了誰繼位,這一點父皇從來沒有應過。”

對這番話杜敬璋聽了還是滿意的,想了想道:“祖母壽辰一過,會派你去滄河一帶,河工和修河堤、河道的銀子你自帶去,不再經過層層分撥,在銀錢上該省的一錢也不能多花,該花的一錢也別省。河道上多年克扣河工月餉,你去了先把該付的付清了,餘下的事你覺得怎麽做那就看你的本事,但有一條必需記住——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別管你不擅長的事,別做你沒把握的決定,多看、多聽、多問、多學!”

“知道了四哥,百姓維艱,從前我不懂,現在總是懂了,凡我子民皆應珍視。”隱姓埋名這一段時間,杜敬瑲吃了不少苦,所謂“有生皆苦”四個字他現在是徹底領悟到了。

點了點頭,杜敬璋又說道:“父親那裏,不要急於表現什麽,隻要相信父親是手眼通天的,不管你做了什麽他都看得到。既然你懂了,那就凡事從心,自然是不會出錯的。”

應了一聲,杜敬瑲湊近了些說:“四哥,聽說皇祖母在壽辰宴上替邀了不少閨秀,到時候要不要我幫四哥一塊兒參詳參詳!”

“我看倒不是我該成親了,是你該成親了,在那張位子沒人繼承之前,我不會成婚,這樣比較省心。”還是那句話,一個沒有妻妾、子嗣的嫡長子,在宗室眼裏會減不少分。

“四哥,你不用這樣……”杜敬瑲以為他是顧慮自己,怕自己覺得不安心。

低低笑出聲來,杜敬璋說:“想得到就需要做出一些犧牲,祖母的壽辰上還是我幫你參詳!”

在些犧牲是承大位才需要犧牲的,而這些東西杜敬璋不願意拿來做交換,冥冥中總覺得有個人在那兒,好像是必需留出空位來的,虛席以待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