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一枚銅錢

曾經的昊天帝國,道佛儒三教鼎立昌盛,向來是西土聖國,但如今道教有引領之勢,帝國上下道壇如雨後春筍,與帝國同名的昊天教儼然與一國氣運同氣連枝,而佛教大有凋零趨勢,唯有儒教為國之所器,與道教也各安其道相安無事。其實道興佛衰是天下大勢,譬如現今秉承大道的十大道門,也是道教占八,十九帝國中,僅餘出雲帝國和青洛帝國信奉佛教,大梵寺和天禪宗就在其中。

聖林書院,昊天帝國內最大的書院,坐落在帝都未安城,占地九千餘畝,如今帝國中位高的文臣武將十有四五便出自於此。聖林書院曆史悠久,其內有株千年榕樹,根須粗壯如龍盤,書院在樹上建了一座九層樓浩然殿,寓意書生浩然正氣得天地精氣長存。書院內學生逾千,但每一名都是萬中選一的精英才俊,若問書院在昊天帝國乃至周圍諸國有如此之大的影響力,除其儒家思想海納百川,博大精深,將仁義禮智信恕忠孝悌發揚光大,最根源的還是書院的開創者是得大道飛升神道的巨儒。

道士講究修身悟道,按境界循序漸進,而儒教有言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萬裏路,書中更有登天道,講究的是世人看我在登樓,早已獨上九雲霄,顧名思義,儒士更推崇一朝得道。

這日清晨,有四人站在了聖林書院恢弘古樸的大門前,本想入院拜訪,豈知恰逢書院慶典不得入,隻好無奈而返。

走在直通書院大門的這條寬廣古路上,兩邊栽的梧桐樹上掛滿了紅紅的請願帶,烏鴉問向宗陽:“大哥,時過境遷,那叔伯牙的後人會不會已經不在這聖林書院了?”

宗陽思索歎道:“確實難說,當年我在神道與飛升的叔伯牙相識相交,他雖曾言在飛升前留有遺願,願後人將有他開創的聖林書院發揚光大,雖說叔伯牙有千代單傳之命,但世事難料,後人自有後人命,像青丘不也才過幾百年就分出了劍修氣修,最後劍修還差點斷了香火。不過,為了能順利找到五行丹,叔伯牙的《方物誌》我定要找到,過幾日我們再來拜訪。”

“嗯。”烏鴉點頭,轉而讚道:“話說這本《方物誌》真是厲害,《誅大仙傳》跟它比就差好幾百條街了。”

宗陽笑道:“所屬範疇不同,不能相提並論,《誅大仙傳》中很多話還是挺有道理的。”

方物誌,是叔伯牙遊曆神州大陸後所作,其囊括了各國風土地理,上古神話傳說,各國佛道儒的興衰演變,對各大佛道儒典藏的闡述注解,探訪海外仙地,記載各類妖物秘聞,妖界遊記,等等,這的確是一本曠世奇書。

宗陽要借閱《方物誌》,正是要了解各類妖物的秘聞,從而找到修煉五行丹的妖獸。

逗留在未安城,宗陽自然要遊閱一番這裏的風土人情,早在神道時,他便向往凡界,所以在封印殤月時,在天棄之地待了好一段時光。

找了家專製醬牛肉的老字號,四人大點特點,反正有元賁在,不怕吃不光,不過這家店沒有雅間,可憐了烏鴉隻好坐等到打包回去吃。在等小二上菜的間隙,有個穿了件破背心的小孩怯生生的走了進來,麵黃肌瘦,手裏拎著一捆綠色莖葉。宗陽認得,這是番薯藤,那時挖番薯,光看番薯藤就知道泥裏的番薯是大是圓。小孩環視店裏的每桌客人,最後選了中間穿錦衣的富家公子那桌,走過去嘴巴張動,因為店裏吵雜,加上小孩說得極輕,沒人聽到,也沒人理會。

“大爺,求你賞個錢!”

小孩鼓足勇氣求道,這一聲倒是響了,聽到的客人都側目望向他。

被小孩盯上的富家公子正跟幾位同為小紈絝的兄弟聊著,被小孩這麽求著,扭過頭嚷罵道:“什麽晦氣東西,滾!”

“大爺,求你賞個錢!”小孩雙手拜求。乞討的要領便是不要臉的死纏爛打,他看來深諳此道。

富家公子臉沉下,屁股移動冷不丁一腳踹出,把小孩踹翻在地。這一腳力道有點過,小孩吃痛悶響著倒地不起,過了好一會才爬起來,咳嗽著再求道:“大爺,您踢也踢了,就賞個錢吧。”

“賤東西,你有完沒完了?!”富家公子惱怒的起身臭罵道。他是真饞這家老店的醬牛肉,不然才不來這烏煙瘴氣的破地方,本就屈尊了,誰知道哪來的小乞丐還不識相非找他晦氣。

小孩不敢與富家公子對視,但又硬著頭皮站著,咳嗽連連,可能是真怕再被踹,最後悻悻轉身要離開。

其實周圍幾桌的客人都有點看不下去了,一個小乞丐,賞點就賞點,但見那富家公子的驕橫樣,誰又敢出來說話沒事找事。

“慢著!”富家公子喊住了小孩。

小孩欣喜過望的轉身走回來,卻見這富家公子從身邊仆人那要來一枚銅錢,丟在地上,再不偏不倚的吐了一口痰上去。

富家公子大笑著回身落座,倍感有麵。

小孩愣愣的站在原地,他想去撿,但又有一股子尊嚴在抗爭。

這時候,有個黑衫客來到銅錢邊,俯身撿起,掏出手帕擦幹淨,笑著遞給小孩。

一枚銅錢,宗陽體會得它的分量,在他與骰子老道落難時,這小小一枚銅錢何其珍貴,或許就能填一天的肚子。很多人都沒有苦過,自然不懂底層人的辛酸苦楚。

小孩感激的接過,然後將銅錢放入沉甸甸的布袋子裏,轉身就跑。

宗陽重新坐回位置,但對烏鴉說了句:“春風堂老大,看你的了。”

烏鴉一聽宗陽這麽稱呼,理會得意思,抱胸起身,晃悠著來到富家公子那桌,忽然坐在富家公子身邊,冷笑道:“這位爺,剛才好威風。”

見有陌生人落座,戴著銀麵還有些怪,但既然是來說好話的,自然拱手回禮道:“謬讚謬讚,敢問仁兄是誰?”

烏鴉不理會,起身後,左手猛然探出,抓住富家公子的頭直接摁向桌麵,可憐不明情形的富家公子直接被砸得鼻歪血流,同桌的幾位小紈絝和在旁的仆人才堪反應過來,就見烏鴉右手拎小雞般拎起那仆人,直接甩出老店,怕是摔了個半死。幾位小紈絝在這刹那間經曆了反差極大的心理變化,從準備叫囂到嚇得屁都不敢放,又見烏鴉將富家公子的頭按在桌麵上,右手一根筷子直接戳下。

“啊!”幾位小紈絝承受不住心理壓力驚叫了出來。

筷子最終釘在了桌麵,富家公子的眼前,嚇得他竟然失了魂似的叫不出聲來,下麵尿失禁了,頓時一股騷氣彌漫。

烏鴉俯身盯向富家公子,在無罪城東門玩命混出的春風堂堂主,光一個眼神就能殺人,富家公子忽然嚎啕大哭了起來,烏鴉再抬頭盯向幾位小紈絝,隻聽他們不停喊著大爺求饒,完全不敢妄動。

“起來,跪地上。”烏鴉命道。

富家公子乖乖起身跪地,幾位小紈絝就慌了,屁股懸在凳子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是不知道要不要一起跪。

烏鴉坐到富家公子的位置上,啪啪扇了這貨兩巴掌,然後腳踩在他頭上,教他張嘴,再扭頭朝身後幾位小紈絝說道:“像你們這種拉大條特別大的廢物,屁股開過花難道站不直了?過來往他嘴裏吐痰,吐到吐出血來為止。”

其餘桌上的人都在看戲,還有幾聲叫好,掌櫃的怕事情鬧大想報官,但又怕得罪了這戴銀麵罩的凶悍家夥,元賁催著店小二上菜,小二知道這幾人是一夥的,哪敢怠慢。

簡單吃過了點心,宗陽讓店小二打包了一份,烏鴉這才放過那富家公子,當宗陽走出時,卻發現小孩正站在店門口。

“怎麽沒走?”宗陽笑問道。

小孩不好意思的回道:“剛才忘記謝大爺你了,謝謝大爺。”

“餓麽?”宗陽關心問道。

“餓。”小孩看到了元賁手裏拎著的醬牛肉,抿抿嘴咽了咽口水。

“我請你吃?”

“不了。”小孩立馬搖頭,舉起手裏拎著的番薯藤,笑起來露著兩個酒窩,“我有這個吃。”

“好吃麽?”元賁認真問道。

小孩遲疑了一會,回道:“好吃。”

這句話背後,是多麽心酸。

宗陽蹲下身子,看他打扮並不是乞丐,故問道:“為什麽討錢?”

小孩垂下了頭,興許是傷了尊嚴,語氣悲傷,“奶奶病了,所以我出來討買藥錢。”

緊接著他忽抬頭正視宗陽,眼神清澈堅定,繼續說道:“但我絕不會多討一個銅錢,奶奶教過我,咱雖然窮,但有骨氣!我會好好學習,長大了有出息後讓奶奶過上好日子!”

宗陽拍拍小孩的頭,在與他揮手告別時,老店裏走出一個穿白布衫破草鞋的中年人,下巴上蓄著胡子,望了一眼宗陽。

當宗陽正要走上大街時,卻見前方遠處一隊官兵催趕著大批和尚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