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劍修氣修

十月十乃是天下道門收弟子的黃道吉日,翌日卻是青丘門的祭劍大典,大致便是青丘門師尊輩從年輕一代記名弟子中收直脈弟子的日子。

這一日,若從蒼穹居高俯瞰,穿過稀薄櫛比的浮雲,在青丘門最大道殿青霄殿外的廣場內,聚集了青丘門所有先輩弟子,場麵恢弘。連隱居在磕山的仙鶴飛翔在廣場上方,與鍾鳴齊聲,好一派祥瑞景象。

廣場中央站著數百位記名弟子,灰色的道服與青灰的石麵協調一色,他們的神情肅穆,眼神熾熱,都抬首正視斜上方。

在記名弟子前方的雄偉石階上,有序的站著近百名青衣弟子,身下的劍形前擺隨風而動,每位皆抱劍傲氣而立,威風八麵,他們是青丘門的真正希望,直脈弟子。

在石階的最高一級,孤身站著一位直脈弟子,長劍背於身後,烏黑劍穗如一縷雲煙,俊秀的麵龐飽受下方無數師妹的青睞與愛慕,他便是青丘門的首席大弟子。

在石階之上,青霄殿大門前左側,站著數十位身穿黑色道服的執事,在右側,則是數十位青丘門最年輕一代的師尊,而在他們中央,顯然站著青丘門現今明麵上最強大的力量,十一位長老師尊,說他們是明麵上最強大的力量,是因為門內還有一些老不死的長老,隻是他們醉心修煉,早已不問諸事。

十一位師尊中為首的掌門儼然一副仙風道骨模樣,兩縷銀白鬢發與修長白須讓他看似仙人,身上素白的道家大氅樸實無華,他負著手,步不踏塵,微笑著走到最前方,開始主持祭劍大典。

在磕山頂一偏僻幽靜處,宗陽手握笤帚,正在大殿前的空地上掃地,這是魯觀南交給他的唯一任務。

這會宗陽正專心看著大殿殿門邊的兩排字,入劍平八方,劍意斬天罡。

這想來便是劍修的至高劍道了,以求修得劍意,無敵於覺靈境。

此殿掛名藏劍殿,裏麵放的,便是曆代劍修先輩的木牌靈位。青丘門自創派以來,劍修壓了氣修數百年,而近一百年,卻如曇花般一夜凋零殆盡,隻剩魯觀南一人告慰殿內的先輩。

魯觀南不知何時端著一碗水走了過來,遞與宗陽後,徑直坐到了大殿前的青苔石階上。

“俺跟你說些咱們青丘的事?”魯觀南憨厚一笑,兩顆板牙正好反射從枝葉縫隙中照下的斑駁陽光。

“好。”宗陽也走過來坐下。

魯觀南撓了撓蘑菇頭,沉吟片刻整理思緒後,終於啟口,臉上透著一股自豪感。

“說起咱青丘,立派已有五百多年,第一位掌門,也就是祖師爺,據說是位十方道君,你知道十方道君有多厲害麽?反正很厲害,杠杠的!”

“我知道,覺靈境之後便是十方道君。”宗陽聽慕天述說過,對世間修道的幾大境界都清楚。

“啥呀,十方道君前麵是九方道君,再前麵是八方道君,這俺都一清二楚,以前你接觸的少,肯定是道聽途說,錯了,錯了。”魯觀南搖著頭一本正經的反駁道,算是給宗陽授課了。

宗陽報之一笑,沒啥好爭的。

魯觀南以為宗陽悉聽教誨了,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話說啊,咱們祖師爺就是一位劍修,他創下的秘籍也是以劍修為主,所以那會他便立下一條規矩,咱青丘弟子務必要以劍修為主,可惜呐,這話到一百年前就不作數了,據一位先輩留下的手劄記載,那時魔教猖獗,咱青丘拿得出手的劍修殘的殘,死的死,而那些氣修的趁機韜光養晦,居然躲起來修習外門的功法,最後還耍陰謀坐上了掌門之位,在抵禦了魔教的入侵後,全力打壓劍修,以捍衛青丘門千秋萬代之名,將我們劍修徹底趕了出去,那會,因為窩裏鬥,真的死了好多人。”

魯觀南義憤填膺,慷慨激昂,唾沫星子四處飆射,宗陽原本聽的情緒激昂,但被他的唾沫星子搞的有些分神。

經過片刻的沉默,魯觀南忽然如霜打的茄子嫣了,看著自己的雙手歎道:“俺當年差點在街頭餓死,是師父把俺撿回來,師父在死的時候跟俺說,不求我振興劍修,也從沒這麽期待過,隻要俺一輩子賴活在這裏,保證香火不滅,就算對得起他的救命之恩了。可惜呐,俺真的無能的做了幾十年末代劍修,隻能在這裏種種菜,養養雞。”

宗陽不勝唏噓,拍拍魯觀南的肩膀,說道:“還有我,何況,你資質不差。”

最後一句宗陽不是安慰,而是大實話,昨夜他舞劍後,魯觀南能快速照樣畫葫蘆,已經很不錯了,其實魯觀南是過多安於現狀,加上青丘門的打壓,這才默默無聞,受人欺淩。

聽到稱讚,魯觀南的心情當然好了幾分,他起身拍拍屁股,拉著宗陽進殿。

大殿內香火不滅,道家擺設一應俱全,可魯觀南人力有限,那些人手夠不到的地方,尤其是頂梁柱,已經積滿了灰塵。

宗陽怔怔的看著中央盤坐的石像,一眼威視,一眼假寐,左手出劍指豎於身前,一柄長劍橫放在左手上,平衡不差分毫,而右手掐劍訣放於膝上,動作古怪,不知應了道家什麽真理,氣勢上十分霸氣。

“這就是咱祖師爺!”魯觀南站著虔誠的拜了三拜。

宗陽默默的注視著祖師爺石像上那把長劍,萬般眼熟,因為與自己那把一模一樣。

魯觀南又拉著宗陽穿過大殿,原來大殿後麵還有一閣,無名,一眼便能望見裏麵放著的一排排靈位,寂靜莊嚴。

走進閣內,宗陽想找第十九代掌門宗不凡的靈位,卻一時放棄了,一來在諸多靈位前掃視為大不敬,而來靈位實在太多。

“想找第十九代掌門?”魯觀南確實不笨。

宗陽還沒應是,魯觀南就拉著他,指向上方牆壁上掛著的一幅幅畫像。

“數過去第十九幅就是了,曆代掌門都有畫像。”

宗陽依次望去,終見師父的太爺爺,與骰子老道沒半分相像,雖是依暮年所畫,身形佝僂,但英氣不減,年輕時必是瀟灑。

看著看著,宗陽忽念,是不是該把骰子老道的骨灰放於此,再立個靈位。

在青霄殿前,祭劍大典到了最重要的時刻,數位被選中的記名弟子將出列,由長老師尊授劍,算是正式成為直脈弟子。

在大部分沒被選中的記名弟子灼熱的目光注視下,十幾位準直脈弟子自豪的走上前,而石階上的直脈弟子主動分出一條道,以掌門為首的長老師尊走下石階,一排捧著青色道服和長劍的直脈弟子站到了十幾位準直脈弟子身前。

這些準直脈弟子沒有敬仰的注視身前的師兄師姐,而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那柄即將屬於自己的長劍。

直脈弟子的長劍非凡,因為每一柄除了材質上品,鍛造精美,劍刃鋒利之外,最重要的是劍身上刻有一道玄奧符文。

修道分天道和禪道,道士修天道,再分術修和符修,兩者中符修最難,最晦澀玄奧。符修還有三分,即道符,器符和丹符,青丘直脈弟子佩劍上的符文便是器符,有加持長劍助禦劍和禦氣的妙用。

場內氣氛莊重,但一陣喧嘩在記名弟子中蔓延,越來越多的目光投向附近一處,眨眼間連石階上的直脈弟子也扭頭望去。

在眾人邊緣不遠處,悄然站著一個穿記名弟子道服的修長身影,身邊蹲著一個雙手插袖的蘑菇頭。

蘑菇頭從沒被這麽多雙眼睛看過,中年國字臉更潮紅了,慌張的站起來,弓著背羞澀膽怯的往修長身影背後躲,但又猥瑣的探出頭張望幾眼。

“擼管男怎麽來了,邊上那個是他新收的弟子?劍修也有膽來瞎參和了?”

“咦,那小子穿記名弟子的道服怎麽這般帥氣!”

“怎麽還有人不來參加祭劍大典?”

一個個聲音如蚊叫般響起,不同的聲音都來自男弟子,而女弟子隻有一個聲音,那就是,“這個記名弟子好帥啊!”

就連修了道心,看淡**如禦姐般的師姐,見這唯有畫中有的美男,心花也頃刻間怒放,彷佛年輕了好幾歲,渾不知羞。

宗陽安靜的站著,麵對青丘門所有氣修投來的複雜目光,巍然不為所動。

在石階最高一級,青丘門首席大弟子劍眉微動,一雙星目帶著傲氣和挑釁意味望向宗陽,他並在乎底下的花癡,但在乎誰是整個青丘門年輕一輩的焦點,若有人爭風,他也會在乎那些不在乎。

宗陽麵對數百雙眼睛,竟然也破天荒的對上了首席大弟子的視線。

“背長劍的,不是傻逼就是覺靈境巔峰以上的高手。”宗陽微笑著重複慕天的一句走江湖至理名言,雙眸迸發戰意。他不喜歡有人高高在上的看著自己,他也知道這人絕不是傻逼。

祭劍大典被兩個末代劍修無端耽擱,本以為無妨,可天地忽然一暗,原來不知何時半邊天空湧現了黑雲,這會被高空的狂風席卷過來,遮蔽了太陽,籠罩了磕山。

轟隆……

比烏雲來的更突兀的雷聲響起,震人心魄,如末世一般。

魯觀南的蘑菇頭在狂風中不亂,宗陽任憑狂風吹拂,抬起頭,映入眼眸的是漫天雨線,一大滴一大滴雨水從天而降。

“走吧,回去收衣服。”魯觀南不管人群中的掌門有沒有看他,朝那邊躬身一拜,拉著宗陽走人。

在青丘掌門身邊,一位灰白頭發的火焰眉老者湊過來,憂道:“掌門師兄,春雷為陽蟄,萬物複蘇,秋雷為陰蟄,陰物橫生,是為大凶!這劍修師徒又恰巧出現,會不會生變數?”

掌門聽罷豁然一笑,說道:“前者為慮,後者多慮。”

火焰眉老者本想再說幾句,但還是咽下了話,深知場合不對,收斂愁容退了回去。

就這樣,不管是不是兩位末代劍修的原因,青丘門的祭劍大典自開創數百年來頭一次中斷,諸氣修被淋得如落湯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