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青丘第一號廢物

第二日雞啼,魯觀南才從地上吃痛的爬起,恍惚昏沉的掃視房間,大驚怎麽在宗陽房間,起身一看,發現宗陽蓋著被子,顯然還在熟睡。

“小師叔?”魯觀南輕輕的喚了一聲。

宗陽毫無反應,不似平常的警覺。

魯觀南撓撓後勁,正要轉身出屋,卻一眼看到宗陽床褥上的血跡。

“小師叔!”

魯觀南大呼一聲,一把掀開被褥,驚見宗陽穿著外衣外褲,而一道道傷痕曆曆在目,尤其是胸口的重傷,看了讓他有些暈血。

“這是咋了!”魯觀南哭喪著臉,慌張的搖搖宗陽的手,生怕自己這位小師叔駕鶴了。

宗陽終於從熟睡中醒轉,一見是生龍活虎的魯觀南,隔了一會才微微笑起,輕輕的安慰道:“我沒事,睡一覺就都好了。”

魯觀南明顯鬆了口氣,小師叔的話他最聽,況且小師叔的能力也不是他能揣摩的,既然小師叔這麽說了,他也就單純的信了,心忖不好打擾,便轉過身躡手躡腳打算離去,可忽然想到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趕忙回過身問道:“小師叔,今兒個是你與那嶽小鳳比試的日子,是不是讓俺去說一聲,就說推遲些時日?”

“不用。”宗陽側過身,背著魯觀南回道。

“啊?”魯觀南不解。

“就說我放棄了。”宗陽說完這句,閉上眼又睡下了。

“啊?”魯觀南還是不解。

屋子裏寂靜無聲,魯觀南本想再問,話到嘴邊卻還是咽了下去,悄然走了出去。

正午時分,目送完應該是最後一批前來確認的青丘女弟子,魯觀南連連歎氣。

今日難得停了雪,開了太陽,碧藍的天空點綴了幾抹白雲。

魯觀南應宗陽的要求,在院子裏架了鍋子吃大雜燴,原本他非要宰一隻老母雞燉野靈芝給宗陽補補身子,卻被宗陽勸下了。這幾隻老母雞在他眼裏可是一起生活的摯友,平時沒少談心,宗陽上山那日吃了一隻,後來發現他竟然偷偷做了一場法事,燒了不少黃紙。

這就是為什麽宗陽奉勸後山古井裏那位,別惦記老母雞的道理了。

宗陽給魯觀南碗裏夾了一個大大的山蘑菇,隨後拿起身邊一小壇酒灌了一口,最近酒壇子空的快,魯觀南看在眼裏,卻沒多說一句,隻是克製自己少喝些,真饞了就舀些清水進空壇子裏,拿文火煮一煮,待煮出點酒味了當微度燒酒喝。

這一點,還是緣於魯觀南手頭太緊,因為劍修在青丘實在太不受待見,而他又沒其他收入,也就靠種點菜采點野味自給自足。

宗陽每每想到這一點,就後悔沒跟大哥要些金錠,想來從來隻把錢當個數字的色劍仙,隨手應該就能扔出一大袋金錠吧。

不過窮日子有窮日子的美好,宗陽跟著骰子老道漂泊江湖十幾年,雖然過得清苦,但更能知道珍惜與知足。

“好啦,別歎氣了。”宗陽拍拍魯觀南的肩膀,以示安慰。

今早發生的事魯觀南已經一五一十的說了,說他當時前去講武殿,發現那裏被大批弟子圍得水泄不通,但凡能溜出來的,都來觀戰了,而且當屬女弟子最多。他好不容易擠到最裏麵,就見青丘十傑威風八麵的站在那,當他說出宗陽放棄比試,因為存了個顧顏麵的小心思,還特意補充了句宗陽是傷重不起,可全場還是噓聲震耳欲聾,誰會相信一個記名弟子待在人畜無害的青丘會無端受重傷?還不如說拉肚子拉的脫力了。那些前陣子敗在他手裏,今日特地前來數落他的師兄弟最為賣力,青丘南哥的名號一去不複還,一聲聲擼管男罵的他不知怎麽回來的。

之後有大批女弟子還存不願接受這個事實的念頭,心急火燎的前來證實,卻見宗陽一大個人杵在院子裏喂雞曬太陽,某個體重有兩百多斤的師姐罵的最凶。

“小師弟,你要是個男人,就該去講武殿,哪怕被打的體無完膚,師姐們反而更敬重你,可你接戰而不敢應戰,真是個沒出息的繡花枕頭,裏麵塞的都是草包!我呸!姐妹們真看走眼了。”

宗陽看在眼裏,聽在耳裏,卻隻是置之一笑。

魯觀南拿著根樹枝在腳下畫圈圈,不理解宗陽的緘口,清晨在宗陽身上見的傷口,哪怕是最輕的一道,要是擱在那些養尊處優的氣修弟子身上,準得嗷嗷叫的養個把月。

“好啦,吃東西。”宗陽再一次勸道。

魯觀南雖然有很多不明白,雖然有很多怨氣,但也知趣,“哦”了一聲,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昨夜來了個靈域境的怪人,偷走了所有劍譜,還重傷了我。”宗陽平靜的說道。

“啥?”魯觀南瞪眼露著板牙,放下碗筷一溜煙跑進自己屋子,片刻後又跑出來,驚慌失措的說道:“真沒了,完了完了,這該怎麽辦!”說完後原地轉起圈來。

“先靜觀其變。”宗陽自信一笑。

在後山上,宗陽走到古井邊。

“外麵冷,下來吧。”井底飄來老家夥的聲音。

宗陽直接從井口躍下,穩而輕的落地,原來裏麵空間很大,石砌的壁麵幹燥,上麵有很多字畫,更多的是信手的塗鴉,不過不像原先想的那般陰濕髒臭。

老家夥的床就是一塊巨石,上麵鋪了些幹草,然後就是一張席子,除此之外,隻剩一個香爐為伴,冒著幾縷檀香。

宗陽揀了個幹淨的地方坐下,問道:“前輩應該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了吧?”

“恩。”老家夥躺在席子上,扣了扣腳趾,繼續說道:“聽口氣應該是魔教中人,不過很陌生,估計是近些年才出來的。”

“他是領域境的高手,我差點死在他的劍下,你也不出麵。”宗陽與老家夥相處久了,也就不像最初那麽拘束了。

“你現在不是活蹦亂跳的。”老家夥沒心沒肺的回了句。

宗陽微微一笑,轉而神色鄭重,說出了心底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的觀點:“如果對方是魔教,我覺得青丘有魔教的內奸。”

“恩。”老家夥麵色一冷,對於魔教,像他這種曾經與魔教生死戰過的上一代人,更有恨意。

“偷走劍譜,然後把我殺了毀屍滅跡,再嫁禍於我,以保住內奸不被暴露。”宗陽說出了一個絕對有可能的陰謀。

老家夥點著頭,忽然猥瑣一笑道:“嘿嘿,我終於明白寒子牛的這步棋了,這貨最喜歡幹的就是後招之後留後招的勾當,從小到大都這副德行。”

“恩?”宗陽有些不明白。

老家夥瞅了一眼井口,仿佛在忌諱某人偷聽,精神抖擻的坐起來,悄悄的說道:“告訴你,那寒子牛平白無故的送來一箱劍修最珍貴的劍譜,心思可黑著呢。”

“前輩是說,掌門這箱劍譜,一來是試我,二來是釣內奸的?”宗陽一點就通。

“恩,這老小子應該是早就察覺到什麽了。”老家夥摸摸下巴,笑道。

“那前輩你說掌門現在對我還有幾分懷疑?”宗陽好奇的問道。

“這個嘛……”老家夥盤算了一會,搖頭歎道:“這老小子是全青丘最謹慎的人,你受傷了,他會懷疑你是苦肉計,你不受傷,那就更有理由懷疑你。好在他昨晚沒有目睹你的生死戰,不然一個受重傷的人,第二天身體神奇的完好如初,光憑這一點,不懷疑你也忌憚你了。總之,那老小子腦子裏怎麽想的,我們正常人是猜不透的,所以你不要太在意,反正他是氣修,我們是劍修,不是一桌子的人,管他怎麽想。”

“謝前輩對我的信任。”宗陽真情流露。

“見外了是不?”老家夥擺擺手,神色一認真,正色說道:“想那蘑菇頭是我們劍修的獨苗,且不說身世可憐,這幾十年他可是代我們劍修受盡了氣修的欺辱,那些個擺在藏劍殿的靈位看不到,我可是天天都看在眼裏啊。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好在你肯用心教他劍法,讓他在氣修麵前抬起了頭,光憑這一點,你就該得到信任。”

“原來前輩挺關心觀南的。”宗陽以前倒沒發現。

老家夥眉頭猥瑣一抖,奸笑著問道:“那你要不跟蘑菇頭商量下,先送一隻老母雞來?”

“那他寧可不要什麽太師父。”宗陽說的是大實話。

老家夥搞笑的白了一眼,好像突然沒精打采到了極點,躺下身子,不打算吭聲了,不過一隻赤腳還在那悠哉的抖。

“前輩,我最近有一種奇特的感知,可以感知到屋外每一片雪花的紋路,青霄殿簷角冰蠟燭上滴落的水滴,山下瀾滄江裏的大魚,有時候還能更遠一些,真不知道感知到的是現實,還是說隻是腦子裏的想象,但昨夜我確實靠這種感知鎖定了那個怪人的飛劍。”宗陽終於說出了這次上後山的重點。

“你已經站在覺靈境的門檻上了,這種感知就是神識,可以幫你感知天地靈氣。”老家夥沒有情緒波動的回道,語氣裏有股不易發覺的酸味,看來不能吃到老母雞,會讓他精神跌到低穀,足見這個想法是多麽的強烈。

宗陽有些茫然,還有些恍惚。

老家夥見宗陽一時沒動靜,扭過頭平淡無奇的問道:“你感受到的天地靈氣是什麽顏色?”

天地靈氣,因修煉者的資質不同,被公認分為赤青黃三色,赤色為最上等,青色居中,黃色為下等,老家夥感知到的天地靈氣就是黃色。

宗陽閉上雙眼,任由那種感知外放,從井底壁麵,到井外古柏上,再到山下正在練劍的魯觀南,他手中長劍的劍尖……

宗陽睜開雙眼,蹙眉猶豫道:“我想我感知到的應該是天地靈氣,像水一樣覆蓋在各個角落,有規律卻又錯綜複雜的流動著,無邊無際,範圍廣的像是大湖,或者說更像是大海,但它沒有顏色。”

老家夥原本就對宗陽的感知細微程度和範圍有些窒息,等聽到海的描述時,完全震驚的停止了呼吸,可最後聽到宗陽感知不到天地靈氣的顏色時,心口明顯鬆了丁點,似乎挽回了殘存的一點自尊,大情緒後有些疲憊的解釋道:“或許你還沒真正掌握你的神識,勤加修煉,過個一年半載應該能行了。”

“或許吧。”宗陽對修煉如白紙一張,過去在天台山頂雖然向慕天問過很多有關修煉及境界的問題,但沒有事到臨頭,哪會問的那麽全麵。

“前輩,可否借劍一用?”宗陽忽然從半失神的狀態下回過神來,兩眼流光,應該是感悟到了什麽。

老家夥的劍就插在睡覺上方的壁麵上,他抬起一隻腳,烏黑極髒的大腳趾頭和二腳趾頭如手指般嫻熟分開,夾住劍柄,用力一抽,將長劍送向宗陽。

宗陽兩眼有神的盯住一處看,這隻是失神時的本能之舉,一聽劍來,精神一振,接過長劍隻是信手舞了兩下,忽然以入劍之姿向前無端一斬。

在宗陽入劍的瞬間,老家夥已然張開了老嘴,他感應到了什麽,凹陷的眼眶裏眼珠子瞪的老大,說時遲那時快,他的枯瘦身軀剛開始動,喉間的聲音剛出,一道霸絕劍氣飛來!

嗡……

劍氣貼著老家夥而過,割開了他的寬袖,接著是肋下,最後“啪”的一聲斬入壁麵,碎石霎時飛濺,壁麵上留下了一道兩尺有餘的深深白印。

老家夥扭著滑稽的身姿躲到了一邊,剛才若反應慢點,就真死在這口古井裏了,這會還心有餘悸,聲音發顫的問道:“你修煉多久了?”

“若算真正開始,差不多十個月。”宗陽強壓著內心的激動,認真回答。

“你!”老家夥的修煉常識在這一刻被完全顛覆,仿佛被雷擊的外焦裏嫩,失去了言語能力。

“我是青丘第一號廢物。”宗陽接過老家夥的話,揚著嘴角,無比自信與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