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老太太覺出異樣,側頭過來看雨荷。就見她臉色已經慘白,微微又恐懼的細汗滲出來,眼睛驚恐的看著麵前的客人蘇淺溪,卻並不敢看她的臉,而隻是盯著她的衣服?

冷非凡第一時間注意到雨荷的變化,他不解的正欲詢問,老太太卻先開口了:“怎麽了?”她茫然問:“你幹嘛這樣?”

“嗯?”雨荷的反應變得機械,卻像極力掩飾自己的害怕,所以脫口而出:“這位太太的衣服……”

“是我的衣服讓少奶奶聯想到什麽不好的事情了嗎?”蘇淺溪似乎心情極好的坐直了,彈了彈膝上旗袍的褶皺,問的閑適而刻意。像是在提醒著什麽。

“啊?”雨荷聽到她的聲音,猛然從那種渾身疼痛的狀態中掙出來,她這才有勇氣看了麵前輪椅上的人一眼,連連否認:“不是不是的,是您這件衣服,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哦?”蘇淺溪慣常陰陽怪氣的樣子,大概輪椅坐久了,跟誰都如此,所以大家也見慣不怪。就聽她又開玩笑一般的語氣問:“那少奶奶可真是見多識廣,這件旗袍可是旗袍大師黃顯榮老先生的封山之作。可是……你是在哪裏見過呢?”

“這……”雨荷一時被問住。

她對旗袍知之甚少,並不知道誰是黃顯榮、到底有多牛。可是從她的語氣中,她聽得出:黃顯榮在他們貴族圈中享有極高的盛名,她要是貿然說自己“不知道”,為免當場丟了冷家的臉,讓冷非凡和老太太下不來台。她要是假裝說“知道”,又擔心再被問什麽,露了怯,更加丟人。

正為難著,旁邊一位身著紫色旗袍,樣子看上去大方莊重的女人忽然站起來走到蘇淺溪麵前,仔細端詳了一下她的衣服,說:“沒錯,這旗袍,我好像也在哪裏見過。”

眾人一驚:“是嗎?黃先生到底有幾件封山之作?”不由得,大家竊竊私語起來。

女人努力回憶了下,猛然想到:“對了。在我兒子的婚禮上!”她旋即轉頭看向一直坐在主賓位置上的楚蘭馨:“蘭馨,這件衣服不是你的嗎?”

雨荷忽然大驚,猛然回頭,像重拾了剛才的驚悚,害怕又緊張的看著楚蘭馨。宋太太的話還在繼續:“六年前我兒子大婚,你穿著這件旗袍豔壓群芳,讓我們好幾個姐妹都羨慕不已。當時我還埋怨我家老宋,學不來冷先生:身份越是尊貴,越懂得疼惜媳婦兒。”

冷非凡早已對蘇淺溪過於刻意的提醒感到奇怪,這下弄明白她的意圖,擺明了是想把注意力往繼母身上引,這太刻意了。所以始終不動聲色看著,想看看這中間到底藏了什麽貓膩。

楚蘭馨先前並沒在意,被宋太太這一提醒倒想起來,她的確有一件一模一樣的旗袍。還是聖榮在世的時候請旗袍大師幫她量身定製的。後來聖榮過世、盛世集團遭難,她也無心這種風雅之事,就把旗袍這種不方便在職場上穿的衣服都封了箱。可是,這件衣服怎麽會莫名其妙被蘇淺溪再次穿出來呢?

想到這是聖榮送給她的心意,她心裏頓時不舒服起來,蹙

眉久久凝視著這件旗袍,表情漸漸哀傷。

蘇淺溪這時卻“噗哧”一下笑出聲來:“宋太太,你可真會給人拆台。”她半怒不怒的樣子,承認:“我不過是看著蘭馨穿著好看心心念念了好多年,這次要參加我們亞洲第一集團負責人的婚禮,才終於下決心找人高仿了一套。我以蘭馨不經常穿、也這麽多年過去了,應該沒人會記得,誰知道你眼這麽尖,竟然看出來了?還把人家原版的抬出來,怎麽,想害我丟臉啊?”

眾人這下終於明白了,神色各異的唏噓著,不免暗暗取笑蘇淺溪人都坐上輪椅了還學人家“東施效顰”。

蘇淺溪似乎並在意這些,麵上尷尬歸尷尬,她樣子看上去卻輕鬆的很,抬手端起原木幾上的茶碗兒,淺抿一口,又笑容不減的放下。

楚蘭馨這下放寬了心,知道她穿的並不是自己的那件也神色輕鬆起來。

可是雨荷卻一點都不輕鬆。

當她得知這個旗袍的原版是楚蘭馨擁有時,某根神經似乎繃的更緊。她極力控製著,但腦子裏那些七零八散的碎片還是鋪天蓋地的襲來,她竟本能的開始比對這些信息:大朵大朵的錦花、色彩瑰麗、造型精致……

之後冷老太太再介紹了誰,已經完全入不了她的心。隻憑本能挨個兒打了招呼。

冷非凡始終注意著她的狀態,知道她這一刻心事重重,所以借口說要先回房間放行李,帶她匆忙離開。

雨荷一路被冷非凡拽著朝後院走,但腦子裏卻一刻不停的在努力回憶。拋去無用的信息,她隻專心的默念:錦花、色彩很美、造型很漂亮……

隻覺得什麽東西就要明朗起來,她無意識的一步步走著,竟不覺念出聲來:“大朵大朵的花,很美,造型很漂亮……”

冷非凡原本也在緊急排布自己心裏的疑問。聽到她的話,他猛然停住腳步。

“花兒……”

“花兒?”

“冷非凡,我想到了!”雨荷忽然眼裏一亮:“那位太太身上穿的旗袍就是我在意識清醒的時候看到的、經常抽打我的那個人人穿的旗袍。那上麵有很好看的花兒,玫紅色,鑲著金絲邊兒。對!沒錯!就是這件旗袍!可是……”她忽然覺得哪裏不對。

冷非凡也恰好想到此處,他不禁興奮的問:“可是什麽?”

“可是你有沒有發現那位太太……”

“她叫蘇淺溪,是蘇沉沉的母親!”冷非凡心急的從旁解釋和提醒。

雨荷驚訝的同時長大眼睛和嘴巴,這下感覺心裏更加亮堂了,她激動的接著說:“你有沒有發現蘇淺溪今天的話過於刻意?她看我的表情也很奇怪?”

“怎麽個奇怪法兒?”

“明明,她對我就很不屑。按照正常的思維,在我過分探究她身上的旗袍時,她是不是應該覺得我不禮貌或者土包子而趁機奚落我一番的?”

冷非凡默然,挑眉。

“可是,她卻非要放低姿態,和我交談那麽幾句。並且她的話導向性太明顯,像是要

把我的注意力故意全部集中到這條旗袍上,好讓我想起來點什麽?”雨荷認真的回憶著說。

“那麽,你想到了什麽?”冷非凡心領神會的啟發。

“……想到了我被抽打時的女人穿的衣服。”雨荷更加激動:“對,沒錯。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讓我聯想到這件衣服更有可能,那個女人她抽打我的時候也是刻意的,刻意露了這個信息給我?非凡……”想到這裏,雨荷不禁毛骨悚然的叫了他一聲。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女人就太可怕了。她竟謀算了她這麽多年?也就是說,她的一切行蹤都在她的掌控範圍之內?

還有什麽比自己活在別人的監視裏更讓人恐懼的?

雨荷嚇得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冷非凡握緊她冰涼的手:“接著說。”

雨荷艱難吞咽了下口水,像是要咽下此刻的恐懼,緩了緩她才又說:“……還有她明知道這件旗袍是那個什麽黃大師的封山之作,怎麽可能會沒人記住?卻偏要仿來穿,還非要在正主兒麵前穿?如果不是缺心眼的話,那她就絕對另有所圖!”

“你覺得她在圖謀什麽?”冷非凡因她和自己的思路一樣而欣喜不已,卻還是耐著性子啟發她。畢竟當事人是她,能捋順整件事的,隻有她。

“她圖謀的是……轉移視線?禍水東引?栽贓嫁禍!”雨荷一層層想下來,隻覺得這個女人心機不是一般的深。同時也為自己分析出來的結果而心驚不已。

她嗔目結舌看著冷非凡。

冷非凡也一臉驚訝的樣子,但他旋即英雄所見略同的點頭:“如果她今天的所作所為是栽贓嫁禍的話,起碼說明一個問題:五年前你被幽禁、虐待這件事,她了解的一清二楚。甚至有可能是參與者,因為她竟然知道用旗袍上的花兒刺激你往那件事上去想。”

雨荷心驚肉跳的點頭。

“那麽,她要栽贓的對象,是母親嗎?”冷非凡擰眉細思量一番,轉而重新牽起雨荷:“走,我們先去確定那件衣服還在不在?”

雨荷有些疑惑:“難道這件衣服有可能不是你母親的了嗎?”

“很有可能,因為她每年都要參加慈善拍賣。拍賣一些穿過或沒穿過的舊衣服,籌得善款……”冷非凡說著又是一愣:“拍賣?”

“……怎麽了?”

冷非凡又發現驚天秘密一般,勾唇冷冷一笑。這時,逸風從外麵回來,經過甬道回自己在別墅裏的住處。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前麵的應酬結束了嗎?”他問著,回頭朝前廳望了一眼,那裏似乎依然熱鬧,賓客還在,宴會主角卻躲在這裏說悄悄話?

他於是半是同情半是警告的用手指遙點冷非凡:“臭小子,別玩花樣,老太太在呢,你最好安分點。不然她老人家指不定鬧出多大動靜呢。婚禮的事兒沒得商量,必須在公司百年大慶的時候辦!”

冷非凡糾結的並不是這件事,他所以無感,反而問:“逸風叔叔,你前幾天從我那裏拿的我媽的衣服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