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離檔案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我接到關心的電話,她問我案子查得怎麽樣了,我沒有回答她,我約她找個地方坐坐,見麵再談,她說幹脆就去她家吧,正好她這次回來給我帶了禮物,順便可以去拿。我不太想到她家去,說實話,那件事以後我一直不能坦然,但我心裏有著一些疑問,這幾天我仔細想了很多,特別是那天晚上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一直沒想清楚,我的那段記憶哪怕因為酒精而模糊,卻不應該沒有點滴的殘留。我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了她。

半小時以後我打車到了“水錦花都”,上了樓在門口按了幾下門鈴,沒有反應,我拍了拍門,又等了一會仍然沒有動靜,掏出手機正想給她打電話,門開了。關心穿了一條淡藍色的吊帶睡裙,手裏拿著一張毛巾正擦拭著頭發,很明顯,她才出浴。她把我讓進門,拿了雙拖鞋給我換上,笑著說:“不好意思,沒想到你來得這樣快,我就先洗了個澡。”我說沒事的,我也剛到。

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她給我倒上一杯熱茶,是“鐵觀音”。她說知道我喜歡喝“鐵觀音”,特意找人從福建安溪給捎來的,問我味道怎麽樣,我嚐了一口說很好。其實我除了在辦公室以外,從來不直接用杯子泡茶喝,尤其是“鐵觀音”,隻有更講究,清皿,洗茶,泡茶,聞香,細品,每一個步驟都應該做得細致,這是一種享受。但我沒有說出來,我不想拂了她的興致,畢竟她能夠為我著想我有些微的感動。關心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澀然地說道:“我不太懂茶,而且家裏也沒有茶具,你就湊合著對付吧。”我忙說這樣就好,多沒那麽多講究的。

她在我側麵的長沙發上坐下,雙腿很自然的斜放上去。我不敢多看她,手裏拿著茶杯把玩。她也沒說話,我們就這樣靜靜地坐著,我能感覺到她的眼光大多時候都停留在我的身上,我覺得渾身都不自在。最後還是我先開口打破了沉寂:“我聽小璐說你去了西藏,還到過亞東?”她笑了笑說:“是啊,去西藏呆了幾天,感覺那地方很美,很幹淨,特別是藏族那淳樸的民風更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說:“是的,很多人都認為藏民都是很野蠻,凶殘的,其實並不是這樣,他們的本質很淳樸,善良的,你對他好,他會永遠的記得,並懂得感恩與回報。”關心點點頭表示讚同,她說:“我喜歡西藏的天空,很明朗也很幹淨。”“西藏是離天最近的地方,在那裏你會感覺到內心的空靈與心靈的清滌。”我說著這話的時候,心仿佛又飛回了那片淨土,那裏有很多回憶,在西藏的那些日子,雖然艱苦,卻也充滿了另一種快樂。

關心用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我回過神來,赫然一笑:“對不起,我走神了。”她搖搖頭說:“沒事,我知道你一定也很懷念那裏,懷念曾經的軍旅生涯。”我問她:“怎麽想到去西藏?”她說:“沒什麽,就想到你呆過的地方去看看。”我很仔細的看著她,她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有細微的輕閉,牙齒輕咬著下嘴唇,我發現她的內心有一點痛苦與無奈,我開始懷疑我對她的懷疑是不是對的,她的表情表示她在乎對我的感情,她在努力的控製自己的情緒和情感,不給我帶來煩惱和壓力。我原本想試探的問關於那晚我為什麽會沒有記憶,但現在我已經問不出口了,我對她的懷疑會刺傷她的心,我不能夠這樣做,至少現在我沒有勇氣去這樣做。我喝了口茶,問道“你給我帶了什麽禮物啊?”她笑了笑說:“你等等。”轉身就進了臥室。不一會,她從臥室出來,手上提了一包東西,我問她是什麽東西,她讓我猜。我猜了很多,什麽雪蓮花,冬蟲夏草,藏紅花的,她一直搖頭。我說:“我實在猜不出來。”她笑了笑:“你也有猜不到的時候啊?”然後把包遞給我說:“自己打開看看吧。”我接過包,打開來一看,是一幅包裝好的放大的照片,照片中是我不能再熟悉的亞東縣城的全景,以前當兵的時候一直有個願望,能夠把整個亞東縣城給拍攝下來,作為留念,但一直沒有機會和條件,成了離開西藏時的一個小小遺憾。“怎麽樣,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吧?”我有一此激動地說:“太喜歡了,謝謝你。”她問我:“你想怎麽謝我啊?”如果換在以前,我可能會口無遮攔地開些葷玩笑,但現在我卻不知道怎麽應答,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額頭說:“你說吧,想要什麽,我送給你。”她笑著說:“我要的你給不了。”我知道她指的是什麽,但我沒有接話,低下頭猛的喝茶,她把手輕輕放在我的手上說:“逗你的,我什麽都不要,別害怕,我不會死纏著你的。”我心裏很內疚,也有些感動。

我轉移了話題,我問她:“你父母怎麽沒和你一起住啊?”她回答道:“她們在老家,我幾次想接她們過來和我一起生活,但是她們說不太習慣大城市的生活,特別是走哪都不方便,沒有什麽親戚朋友。”我點點頭問道:“你的老家在哪?”她說在凱裏,然後笑著問我:“是不是我的貴陽話說得太好,聽不出鄉音了?”是的,她的貴陽話說得很地道,她接著說:“我是很有語言天賦的,我在上海讀的大學,上海話也說得很好。”我說:“其實以你的能力和學識,在上海那邊會有更大的發展,為什麽會回貴州?”她陷入了沉思,大約過了兩三分鍾,她好象是下了決心,抬起頭來問我:“想聽我的故事嗎?”我點點頭:“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的話,我願意聽。”她苦笑著說:“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她拿過我的茶杯給我續上水,也給自己接了一杯,一邊喝一邊開始了她的敘述。

關心出生在一個文化氛圍濃鬱的家庭,父親是凱裏市文化局的一個科長,母親則是市歌舞劇團一名跳舞演員,她的童年是很快樂的,父母親非常愛她,並讓她從小接受藝術的陶冶,她十二歲就具備了良好的舞蹈基礎。原本她應該是很好的藝術苗子,但為什麽最後她會選擇了心理學,我帶著疑問,認真地聽著關心說話。十二歲生日過後沒多久,關心的生活亂套了,父親每天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後來變成偶爾還夜不歸宿,最後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她母親常常一個人躲著偷偷地哭,關心發現了好幾次,每次問母親,母親都說沒什麽,直到關心十五歲初中畢業,母親和父親正式辦理了離婚手續,才告訴關心,她父親在外麵找了一個年輕女人,隻是關心當時年紀還小,怕她接受不了,所以才拖到她初中畢業才分開。關心告訴我,她當時也隱約覺得是這樣一回事,所以在父母分開以後她並沒有顯得太傷心,但她跟蹤了她的父親,終於知道那個年輕女人是市京劇團的黨員,一天晚上,她偷偷的帶了一瓶豬血,趁著夜色,灑向了那個女人。女人後來在她父親的勸說下沒有追究,但從那天開始,她再也沒有理過父親,甚至在街上遇到也是形同路人。高中三年她都是與母親相依為命,到了考大學的時候,她放棄了藝術專業,她從心裏憎恨文藝界的人,最後她沒有和母親商量,自己報考了上海醫科大學心理學專業,畢業後原本也想留在上海不再回來,畢竟貴州在她的內心更多是傷痛,那種家庭的支離破碎給她心靈上的傷害很深。可母親卻不願意離開,她舍不得把母親一個人扔下沒人照顧,就回來了,雖然後來在貴陽工作,至少離家近些,時常可以回去陪陪母親。

說實話,關心的故事其實並不特別,作為心理谘詢師類似這樣的情感事件和家庭故事見得太多,但從關心的嘴裏說出來還是有一些難受,和關心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平時她的臉上總是帶著迷人的微笑,那種近乎發自內心的笑容讓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想像她會有如此不的過往。我好奇的問她:“你所敘說的過去好象情感是一片空白。”她笑了笑說:“如果我。告訴你我從來沒交過男朋友你相信嗎?”雖然我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但我臉上的表情表露出了不信。她說:“從我十五歲那年開始,我就一直不再相信感情,所以雖然我身邊不乏優秀的男人,但我一直都沒有動過心,直到遇見你。”我望著她,我真的不能夠相信她說的話,我想從她的微表情去分析她言語的真實性,但在她的臉上我看不到任何表情,我的心裏有些明亮了,沒有表情是很重要的,我看著她,臉上露出一些感動。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說:“其實我並沒有你想像的那樣好,我一樣已經對不起我的老婆了。”她有些羞澀地望著我:“我知道你心裏充滿了對我們的內疚,你的內疚證明了你的責任心很強,你對家庭很負責,是個好男人。”我把她拉到我的身邊,輕輕地把她摟進懷裏,她紗質的吊帶睡裙把身體的曲線勾勒得淋漓盡致。我輕輕的吻著她的脖子,慢慢地移向她的嘴唇,手也在她的身上遊動,她微閉著眼睛,當我快吻到她的唇邊時,她用手擋了一下,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吧,我好餓。”我看了一下表,快六點了,忙說:“我差點忘記了,今天家裏有客人來,我得趕回去,吃飯改天再約吧。”她說好的,我看到了她細微的表情,那是一種鬆了口氣的樣子。雖然隻是一瞬即逝,卻讓我捕捉到了。

告別後下了樓,我心裏一下就輕鬆了,我已經清楚知道我和關心之間並不曾發生過什麽事情,相反,我對她的親近反而讓她有一種厭惡與恐懼的心理。我搖搖頭,這是個什麽樣的局?用意又是什麽?我看著手上提的那幅照片,笑了笑,管他的,至少我心裏的石頭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