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打架事件梁研沒管後續,吃早飯時發現那個胖子不在,到了中午,陳渠出現,她才知道組長做了安排,把陳渠換來了。

組內打架事件影響惡劣,大組長特地請了個主任來跟梁研談話。

梁研領教過他們的巧舌如簧,現在這種談話根本不算什麽,她左耳進,右耳出,完全不過腦子。

主任走後,輪到組內人跟她交流,輪流給她上小課。這是加課懲罰。

上午,禿頭講了一個小時,歇幾分鍾,陳渠拿著書和筆記進臥室,其他人依舊在外麵玩遊戲。

趙燕晰心神不寧,擔心梁研又跟陳渠打架。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鍾,裏頭就吵開了。

陳渠氣得摔了本子,指著梁研:“你這個人有病你知道嗎?你憑什麽管我們的事,你家那些破事我知道,你自己命不好關別人什麽事兒,你那齷齪心思我早就該看出來了,你就看她傻看她心軟看她好騙哪,從小到大拿她當救命稻草綁著,你這是病態,她不是你家人,更不是你女人,你要去看看腦子,我他媽早就後悔讓她找了你來!我讓她跟你絕交才是!”

梁研坐在席子上,麵無表情。陳渠吸口氣,青著臉反複罵,“你活該的,你就是有病!你心理有病,你這種人——”

“陳渠!”

趙燕晰衝進來,兩眼通紅,將他推開,“你滾出去!”

她匆忙跑到梁研身邊,“不是那樣的,梁研,你別聽他胡說,你好得很。”

梁研沒動,也沒說話,趙燕晰急得快哭了,“你別聽那些,你把它都忘了。”轉頭又對陳渠吼,“你出去啊!”

陳渠沒吃了一驚,“燕晰?”

趙燕晰氣衝衝:“我叫你出去!”

陳渠什麽時候見她發過這樣的火,一時怔愣,連連點頭,“好好好,我出去。”陳渠退到門口,推推圍觀的眾人,“別看了、別看了。”

他伸手關門,最後一眼看見趙燕晰抱住了梁研。

“你不許想那些。”趙燕晰反複解釋,“陳渠說的都不對,你別信,也別難過,我陪著你,是我樂意的。”

梁研不說話,趙燕晰就一直心慌。

“梁研你跟我說話吧。”她嗓音甕甕,真就哭了。

“鼻涕要糊我身上了。”

頭頂突然一句,趙燕晰一愣,抬頭呆呆看梁研,“你沒事吧?”

“能有什麽事?”

梁研將她手撥開,找了紙巾丟給她,“擦臉。”

“哦。”趙燕晰立刻破涕為笑,擦完臉,一點眼淚星子都沒了,隻剩眼眶鼻頭還紅著。

梁研收拾小桌板上的本子,趙燕晰在一旁小聲說:“我們回去吧。”

梁研手頓了下,轉頭看她。

趙燕晰抿抿嘴,“過兩周你就要開學了。”

“那陳渠呢。”

趙燕晰別開臉,“不要理他了。”

梁研覺得奇怪,“你不是……很喜歡他麽?”

趙燕晰低頭說:“現在沒那麽喜歡了。”

“什麽?”

“我一想到他跟你說的那些話,我就不喜歡他了。”趙燕晰話裏夾著氣,越想越對陳渠失望。她想到以前,陳渠問她跟梁研的事,那時他態度多好,她什麽都告訴他,現在他卻變成這樣,她怎麽也沒想到,他竟然拿那些來攻擊梁研。

她提都不敢提的事,陳渠用那麽難聽的話罵出來。他什麽都沒有經曆過,他有什麽資格罵梁研?

趙燕晰皺著眉,心裏一抽一抽的難受。

梁研不太懂她,問:“可以突然喜歡,突然不喜歡?”

“當然了。”

梁研:“……”

趙燕晰說:“你還沒喜歡過人,你不懂。”

“……”

好吧,梁研的確不懂。

而交過兩個男朋友的趙姑娘已小有體會。

年輕稚嫩的喜歡會無限放大對方的好,也會無限放大對方的醜陋,即便隻是一點點,也可能引起山裂雪崩的動搖。趙燕晰喜歡上初戀男友,是因為他某天很好心地送她回家,和他分手是因為發現他居然三天不換襪子。

她就是這樣,投入時能無所顧忌,抽身好像也是一瞬間的事。

趙燕晰吸了口氣,說:“我們回去吧。”

“你不掙錢了?”

趙燕晰壓低聲音,“掙錢我也不想做了,我不要聽他罵你,我們不跟他待一塊兒了,讓他掙他的,我們回去,掙錢法子多著呢。”

梁研笑了:“你怎麽說的好像咱們說走就能走似的。”

“啊,”趙燕晰睜大眼,“不是嗎?”

“你說呢。”

趙燕晰推她,“你別逗我,我知道你很厲害的。”

“是麽。”梁研淡笑著,一身輕鬆地伸了個懶腰,不想樂極生悲,扯到肩膀。

“怎麽啦?”趙燕晰湊過來,“是不是昨天受的傷?”

梁研沒應聲,趙燕晰爬到床頭摸出一小瓶紅花油,剛打開,梁研就皺眉,“蓋上蓋上。”

趙燕晰沒聽,哧溜過來,“呐,給你搽搽。”

“我要吐了。”

“領子撩開,快點。”

“趙燕晰,你學壞了。”

“你正經點。”趙燕晰一邊幫她抹油,一邊為她操心,“你再瞎撩,要嫁不出去了啊。”

梁研:“你做著這事,說這話,不臉紅麽。”

“梁研!”趙燕晰嗔道,“有本事撩男人去啊。”

梁研翻了個白眼。

“好了,說正經的。”梁研略微低下嗓子,“在陳渠跟前正常點,會裝麽?”

趙燕晰乖乖點頭:“嗯。”

點個頭自然簡單,然而做起來真不容易,趙燕晰再見到陳渠就覺得別別扭扭,橫著豎著都不對,總想起他站在那張牙舞爪罵梁研有病的模樣。她使勁忍著才沒衝他發火,勉強講幾句溫和的話把這事兒揭過去,隻是一屋人看她和梁研的目光都變得有點奇怪。

下午,梁研的加課懲罰還要繼續,這回是禿頭和圓臉女孩跟梁研交流。

禿頭上午講第一場,現在替陳渠補上一場,他話多,從頭講到尾也不累,梁研聽得昏昏欲睡,禿頭還是一臉振奮,指著書給她畫重點:“你看,這一句是怎麽說的,成功的人要……再看這一條,這裏說,國家在二十一世紀初就已經在發展這項大好事業了,你看這個文件說……”

巴拉巴拉巴拉……太聒噪了。

梁研看著他的禿頂,在想:禿得這麽光溜溜也是挺難的吧,吃點黑芝麻能長出來麽。

好不容熬到一個小時,她舒了一口氣。

接著圓臉姑娘來了。

圓臉姑娘二十四五歲,比禿頭好多了,柔聲細語,音色很美,講一段,停下來與她聊會天,說笑幾句,關鍵是她長得不錯,頭發黑黑亮亮,看著養眼,梁研快要睡著時就盯著她看一會兒,心想:這肯定是黑芝麻吃了不少,回頭弄點給趙燕晰吃吃,養養她那一頭黃毛。

快結束時,圓臉姑娘提前收話了,“就說到這兒吧,你今天聽了這麽多,累吧。”

梁研說:“還行。”

圓臉姑娘笑笑:“我知道,肯定特累,我來的時候也這樣,那時候聽得頭痛。”

“是麽。”

“嗯,明天還有課呢,你晚上要好好休息啊,否則熬不住的。”

梁研點了頭,停了下,問:“明天誰給我講課?”

“明天啊……”

圓臉女孩翻翻筆記,“小章和阿山哥。”

梁研哦了聲,說:“小章我知道,那個阿山哥他怎麽樣?”

“他啊,挺好的。”

梁研不動聲色地打聽,“他來多久了,學得好麽?”

“他來也不短了,有幾個月了吧,那時我還不在呢,雖然他講話不多,但主任對他蠻好,應該不錯吧,他還幫老總做過事,你放心,他講課肯定也好。”

“你確定?”梁研有點懷疑,“他那聲音……”

“哦,他嗓子是有點不好,不過不影響,聽習慣了還覺得挺好聽的,有點啞,挺有磁性。”

“……”

梁研心說:你對“好聽”的定義是不是太低了點?

圓臉姑娘忽然湊近了,“哎,你發現沒,他長得也挺好。”

啊?

圓臉姑娘說到這個有點小興奮,“鼻子好高啊,眼睛也好看,小章說就是那種有點深邃的黑,好像很有故事的樣子,我就沒見過單眼皮單得這麽好看的,就是他年紀有點大,好像有三十三、四了。”

梁研一看這略帶惋惜的表情,明白了。

難怪她能從那人聲音裏聽出磁性了。

原來是暈輪效應。

圓臉姑娘還在說:“聽說他還沒結婚,不曉得有沒有對象了。”

“……”

梁研沒興致跟她討論少女心事,敷衍兩聲就收了話匣子。

下午的課結束後,梁研和圓臉女孩一起出去了,那些人又在客廳玩牌,梁研看了一下,阿山不在。一直到吃晚飯,阿山才出現。

晚飯一如既往的糟糕,米飯配兩個菜,土豆和茄子,梁研有了昨晚的經曆,對吃飯尤其在意,菜不好,她也塞了一整碗飯,飽飽地過了一夜。

第二天,趙燕晰被帶出去竄寢交流,梁研留著繼續聽小課。

小章講完已經十點多。

沈逢南進去時,梁研趴在席子上捏肩膀,見到他來,她起身坐好。

沈逢南坐下來。

他們隔著一塊小桌板。

興許是因為圓臉姑娘的話,這一次梁研仔細地看了看他。梁研對男人的容貌沒太多概念,不會鼻子眼睛地評價一通,看兩眼,她就一個囫圇的印象:長得像個好人,挺端正的。

她低頭,拿圓珠筆在掌心寫了一行字:外麵有人聽麽?

寫完,手攤在桌上給他看,沈逢南看了一下就推開,把書和筆記放到桌板上,“沒有。”

梁研一看,“你還真講課?”

“不然呢。”沙啞的一聲丟過來。

梁研看著他,沈逢南抬起頭,“一個小時,你想就這麽看著我?”

“我不想啊。”梁研一臉無辜,“我想睡覺。”

見他皺眉,梁研笑了下,說:“不過,要先談正事。”

沈逢南沒見她笑過,冷不丁這麽一看,頓了頓,轉瞬就覺出她笑得很狡詐。

果不其然——

梁研腦袋往前一湊,“我們做個交易吧,山哥。”

說完發現對方臉色變了,她斟酌了一下,改了個口——

“山叔?”

“……”

梁研注意著沈逢南的臉色,發現依然不大好看。她索性不管了,直接說正題,“那天晚上的事,我幫你保密。”

她隻說了一句,沈逢南便將她眼裏的狡黠全看透,這不是交易,這是威脅。他不作聲,等她自己講條件。

梁研說:“你放我和趙燕晰走。”

“我沒那麽大權力。”

“不用權力,找個機會帶我們出去,然後睜隻眼閉隻眼,做到這個就行。”

“做不到。”

“怎麽會呢。”梁研說,“他們很信任你啊,山叔。”

沈逢南說:“別亂叫。”

“哦。”

梁研閉上嘴,等著他講話。

沈逢南說:“這兩天不行。”

梁研:“那什麽時候?”

“周五。”

“周五能出門?”

“嗯。”

梁研點頭:“好,就周五。”

沈逢南看了她一眼,說:“這兩天別生事。”

梁研說:“我什麽時候生事了。”

沈逢南毫不留情戳破她無辜嘴臉,“爬窗、逃跑、偷吃、打架。”

梁研剔掉一件:“打架不算,他該打。”

她梗著脖子說這話,沈逢南覺得她好像一秒內又回到那天打架的時候,明明是柔和的女孩麵龐,眼裏卻有蓬勃戾氣,好像整個人都冷下來了。

沈逢南說:“嗯,是該打。”

梁研一頓,有些驚訝地看他,沈逢南沒什麽表情,目光也是淡淡的。有幾秒,他們沒說話。

然後梁研將臉轉開了,“這兩天我不會鬧事的。”

沈逢南聽到她的話,點頭:“嗯。”

談完這件事,時間隻過去幾分鍾。梁研看了看桌上的書,說:“你真要在這待一個小時?”

“嗯。”

梁研問:“那要做什麽?”

“讀書。”

“啊?”

“課中間樓上會有人下來繞一趟,不確定什麽時候來。”解釋完,沈逢南將書翻了一頁,推到她麵前,“讀第一段。”

“……”

沈逢南:“那你想上課?”

鬼才想上課呢。

梁研看著那些印歪了的字,開始讀:“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獲得重大發展,企事業單位……”

“企事業”的“企”還是個錯別字,印成了“啟”。

讀完第一段,發現七個錯字,而且整段話一“逗”到底,隻有一個句號。印出來的又不能改,簡直逼死強迫症。

梁研歎氣,“你們這校對有點不負責啊。”一看就不是正經教材啊,也不知怎麽唬住人的。

沈逢南沒搭理,又指了一段。

梁研把書一推,“還不如講課呢。”

她屁股往後挪,靠到枕頭上,拿被單搭在身上,眼一閉。

“你講吧,我聽著。”

“……”

這堂課到最後變成梁研一邊閉目養神,一邊聽沈逢南讀書。一堂課聽完,梁研對破鑼嗓子免疫了,果真像圓臉姑娘說的,習慣了就不覺得多難聽。

課結束了,梁研還閉著眼沒動。沈逢南拿上書和筆記,走了幾步又返回。

梁研感覺有什麽東西掉在肚子上,又滾開了。她睜眼一看,腿邊一個鄉巴佬鹵蛋。

趙燕晰整個上午都在別的宿舍交流學習,十一點多結束,她已經有點煩躁。

經過昨天的事,她現在跟陳渠相處很不舒服,而且已經有了離開的意思,做這些事也沒有以前的耐心。回去的路上,他們一言不合還拌了幾句嘴。

晚上洗衣服時,趙燕晰偷偷問梁研什麽時候走,梁研驚訝,“你這麽著急?”

趙燕晰邊搓襪子邊吐槽,“我現在覺得陳渠太煩了。”

“怎麽了?”

“他還真吃上你的醋了。”

梁研一笑:“那就讓他吃好了。”

趙燕晰轉頭看她,“哎呀,我說真的,什麽時候啊,這幾天好像都沒有出去上課的機會。”

“等等看吧。”梁研說,“你做好隨時走的準備。”

“那我們的東西呢?”

“不要了。”

“啊?”趙燕晰一臉心痛,“我們倆那手機加起來也值大幾千呢。”

偏偏梁研還戳一刀,“你好像忘了你砸的四千入門費。”

“……”

趙燕晰一臉生無可戀。她把襪子一丟,站起來,“我找陳渠要去!”

“哎,”梁研拉住她,“好了,當買個教訓。”

“我肉痛。”趙燕晰看著她,“至少把手機拿回來成嗎?”

梁研說,“不要了,別打草驚蛇,回去賺錢唄,我還養不起你麽。”

趙燕晰雖然心痛,但想想也是自己作的,無話可說。

第二天梁研和趙燕晰都沒被安排外出,梁研一早就發現陳渠不在,那個阿山也不在。

吃過早飯,屋裏走了兩個姑娘,又來兩個男人,臥室的席子也被收起來,梁研跟圓臉姑娘打聽,被告知要來新人。

梁研立刻就明白了,又要搞迎新的鬼把戲了,也不知哪個倒黴蛋跑來作死。

午飯後禿頭給大家分配工作,有幾人出去買水果,剩下的搞搞大掃除。準備了快一個小時,總算好了。

梁研一看,客廳擺個小茶桌,桌上倆盤子,一盤橘子,一盤梨,破沙發鋪了墊子,跟她來的那天一模一樣,隻是換了間屋而已。

都是套路啊。

一切就緒,禿頭把男的召到一起,叮囑,“和以前一樣,如果有跑的趨勢就嚇嚇他,動手輕點,做做樣子,他們這樣的,嚇嚇就沒膽了。”

沒多久,組長下來了,接個電話又出去了,再回來時後麵跟著三個男的,其中一個很年輕,瘦高個,小白臉,一頭卷燙黃毛,穿白T恤配橙色七分褲,背個大紅色旅行包。

屋裏人一看,都愣了一下。

卷毛男孩也愣了愣,似乎有些驚訝,接著笑嗬嗬跟大家打招呼:“哈嘍,大家好,我是陳琳的朋友池憲,大家叫我小池吧。”

一屋人回過神,熱情四溢地將人迎進。

坐下聊了一會,池憲有些奇怪,問:“陳琳怎麽還沒回來啊?我再給她打個電話。”

他將手機拿出來,立刻就有人阻止,“哎,她今天忙著呢,肯定在上班,要不怎麽叫我們幫忙接你呢。”

話剛落,圓臉女孩上前,“你這手機殼好漂亮啊,借我看看。”

“嘿,一看姐姐你這審美就好,我可挑了兩天吶,隨便看。”池憲把手機遞給她。

梁研默默在心裏罵一句:癡線。

圓臉女孩按排好的戲份演,“咦,你手機沒多少電了,咱倆型號一樣,我幫你充。”

池憲笑出兩顆白牙,“好啊,謝謝!”

梁研又罵:癡線二次方。

接下來一個小時都在聊天,眼見池憲把自個年齡籍貫學校甚至興趣愛好抖了個遍,梁研心裏默默將他罵到了癡線N次方。

而池憲口中的“陳琳”一直沒出現,直到傍晚,池憲才有些急了。

組長把手機給他看,“陳琳發的,說晚上要加夜班,讓我們先幫忙照顧你,你晚上就先在這休息吧,今天也累了。”

池憲也好說話,一看就應了,“啊,那要給你們添麻煩了。”

組長說:“沒事兒,我們都跟家人一樣,就是地方擠了點,你不介意就行。”

“行。”

組長跟禿頭交代好就離開了。

晚飯後,男的在客廳陪池憲聊天打牌,女的都進了臥室。圓臉女孩擺弄著池憲的手機,“這人通訊錄好長啊,主任就喜歡這樣的。”

梁研在想事情,坐著沒動,趙燕晰好奇地趴過去看,倆姑娘邊看邊討論。外麵卻突然鬧起來。

趙燕晰一愣,“怎麽回事?”

圓臉女孩豎著耳朵聽,“糟糕了,那個卷毛好像要走!”

正說著,外麵打了起來,頓時一陣嘈亂,罵聲叫聲喊聲都有。趙燕晰和圓臉女孩噔噔噔跑到門口,開了一道縫往外看,邊看邊現場解說。

“哎呀,動手了!”

“沒事,都是嚇嚇他的,這卷毛好像挺能打啊。”

又過一陣,兩姑娘啊了一聲。

趙燕晰眼一閉,拿手蓋眼上,“啊呀,我看到血了。”

梁研起身,到門邊看了眼,臉色陡變。

客廳裏,禿頭將卷毛踩在地上,一拳上臉,“叫你跑,還跑不跑!”

“你還跑不跑!”又加一拳。

“小子挺牛啊!”腳也揣上了。

其他人圍邊上,滿臉興奮,“打!打死他!朝臉上打!”

趙燕晰和圓臉女孩半遮著眼,看得心驚肉跳。

“真是瘋了。”

梁研將兩姑娘扯開,拉開門衝出去。

“打得好!打死他!”

在旁人的呼聲中,禿頭的拳頭越來越用力,他似乎已經忘記迎新前自己的叮囑,在他的眼睛被池憲打了一拳後,憤怒沒頂,事情漸漸發酵得變了味兒,其他男人也興奮過頭。他們看著這個卷毛男孩在禿頭腳下掙紮,也看著他臉上的血,在這種氣氛下,他們好像忘了什麽。

這已經不是原計劃中的“嚇嚇他”。

禿頭被推開時,池憲已經罵不出話,鼻血糊了他嘴巴,聲音堵在喉管裏,他痛得嗚嗚呻-吟。

梁研俯身查看他的狀況,禿頭失控,上前又衝池憲臉上招呼,梁研攔住他,胳膊挨他一拳。

梁研將池憲臉上血一抹。

禿頭又換腳踢,“我叫你跑!”

一腳沒踩上池憲,全碾梁研手上了。

“你瘋了?”梁研疼得抽手。禿頭穿的是一雙中老年舊跑鞋,鞋底幾排橡膠釘,在梁研手背拉出兩道血檁子。

梁研吼:“打死他你要坐牢!”

禿頭一震。

圓臉女孩和趙燕晰終於意識到事情好像鬧大了,一起跑出來勸。

“是啊,別打了,別鬧出人命啦。”

“不是就嚇嚇他嘛,這樣可以了。”

禿頭似乎反應了過來,慢慢看了看自己的手。其他幾個男人仔細一看池憲,也有點愣,這好像……好像確實過頭了。

梁研喊趙燕晰幫忙,她們很快將池憲扶到房裏。梁研檢查完池憲的傷,出去跟禿頭說要送醫院處理。

禿頭立刻反對,“不能送醫院!”

那幾個男人這時也知道輕重了,附和著:“對啊,別送醫院。”

梁研說:“那就去買藥。”

“好好,我們現在去買。”

臥室裏,趙燕晰幫池憲擦臉,見梁研進來,趕緊把手巾給她,“全是血,我暈得慌。”

梁研接手,將池憲的臉清理幹淨。這期間,池憲一直縮著身子發抖。

“沒事了。”梁研說,“眼睛睜一下。”

池憲聽話地動了動眼皮,梁研拿手巾擦他腫脹的眼睛。

她轉頭在盆裏搓手巾,圓臉女孩戳了戳她。梁研抬頭,圓臉女孩指指池憲,以口形說:“……哭起來了。”

梁研一看,那兩隻腫得嚇人的熊貓眼果然冒出了眼淚。

池憲起初哭得沒聲音,後來越來越傷心。

趙燕晰和圓臉姑娘看他縮那嗚嗚地哭,一時都不敢說話。

梁研顯然不會安慰人,看了半天,隻冒出一句:“哭了不是更疼麽?”她拿毛巾給他抹一把臉,退開時,池憲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梁研皺眉,聽見池憲一邊哭一邊說:“她為什麽要騙我,她那麽好的小姑娘,她長得那麽好看,那麽單純,那麽可愛……”

“……”

梁研無語地將他的手撥開,“你長點腦子。”

根本就沒有這麽個小姑娘,那不過是一個三十歲的女人假裝的,跟他聊天,搞網戀,再騙來。

八點半,外傷藥買回來了。

梁研給池憲塗了藥水,池憲不再嗚嗚哭了,也沒有縮成一團,他很安靜地躺著,一臉失戀後的生無可戀。

梁研也懶得問他,倒是圓臉姑娘和趙燕晰覺得他這樣子相當可憐,蹲旁邊安慰了幾句。這一安慰,又把池憲給安慰哭了。

梁研聽得頭疼,起身去衛生間洗衣服。還沒洗完,進來個人,梁研看了他一眼,低頭把襪子擰幹,拿起盆放在洗臉台接水。

沈逢南走過來。

“你要上廁所?”梁研說,“那我出去一會兒。”她往外走,手臂被沈逢南拉住。

沈逢南低頭看見她手背上清晰的血檁子。

“今天又幹什麽了?”

低啞的嗓音被水流的聲音遮過,並不十分清晰,梁研卻聽得很清楚,她說:“你知道還問什麽?”

“你還要不要走了?”他這句話沒什麽語氣。

梁研略微一頓,抽回手,抬頭看他,“你覺得我又鬧事了是吧。”

“這很明顯。”

“對,我又鬧了。”

梁研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平靜的目光寡淡得令人生氣。

“你信麽,他真的會被打死。他們失控了,瘋了,他們不知道在做什麽,那個人……你不知道,那個被打的人他一定以為他要死了,你也不會知道等死的感覺。”她看著他,有一絲嘲諷地說:“你隻知道我愛惹事。”

她關掉水龍頭,將衣服又過水一遍,出門前丟下一句,“少拿那件事管我,不用你幫了。”

陳渠出去一天,回來顧不上問屋裏發生的事,他急著找趙燕晰,告訴她他要換到別的組待幾天,今晚就過去住,要幫忙接新,還要去上兩天大課。

趙燕晰一聽暗暗高興。

陳渠見她不冷不淡,有點不舒服。

這天晚上,池憲在臥室過了一夜。

第二天他精神好了一些,但整個臉還是腫的,比較麻煩的是他不願出臥室門,對禿頭尤其恐懼,上廁所都央求梁研護著。

組長得知情況親自過來安撫,順帶給他洗洗腦。池憲聽梁研的囑咐,表現得跟乖兒子似的。這樣和平地過了兩天,池憲臉上的傷好多了,起碼鼻子眼睛都看得清楚。

周五一大早傳來通知,下午有休閑采摘活動。

圓臉姑娘很高興,偷偷告訴她們這個活動最好玩,可以去山上,一般在來新人的時候才有可能組織一次。

梁研一聽就明白了,這顯然是用來麻痹新人的,先營造好氛圍,讓人玩得開心快樂,慢慢融進群體,最後被困死。

果然,自古套路得人心。

他們現在住的地方在城區邊緣,靠近舊車站,附近不遠處就有山。

出發前,小組已分好,池憲得知自己跟梁研一組,放了心,再一聽,禿頭也在這一組,整個人都不好了。回到臥室,趙燕晰小聲安慰他,“你怕啥,待會兒你靠邊走,離他遠點就是了。”

“他太狠了。”池憲咬牙切齒,內心陰影無限大,這幾日又困在屋裏不見天日,他整個人都陽光不起來。

趙燕晰說:“他平時人挺好的,那天真是意外。”

池憲並不相信,猛搖頭,“你家研哥待會借我成嗎?”

趙燕晰“噗嗤”笑出聲,“還叫研哥?小心梁研揍你。”

池憲沒心思跟她說笑,“我可說真的,待會兒我走她邊上,你別搶啊。”

“你是不是男人啊,”趙燕晰鄙視他,“你跟梁研學學,硬氣點行不行。”

池憲一臉受傷,“你們這是飽漢不知餓漢饑,沒被打過,不知道疼,沒被騙過感情,不知道傷心,我那天差點就要死在他腳底下了,你都不知道多絕望,我還有大好河山沒看呢。”

兩人正嘀咕,梁研從後麵來,將他們背一拍,“收拾東西。”

“啥?”

“走了,重要物品帶上。”

池憲說:“哪有什麽重要物品?”手機、PAD全交上去了。

“錢還有嗎?”

池憲懊喪,“沒多少,昨天他們讓交夥食費,都搜刮了。”

“剩多少都帶著。”

池憲聽話地把四十塊揣進褲兜。

趙燕晰又問:“咱們這組剛剛說幾個人來著?”

“六個。”池憲記性好,一個個給她數,“我們仨,還有那個狠禿子、個子高的那個叫阿山的,昨天阿山帶來的那個短毛的小李。”

趙燕晰說:“這隊誰分的啊,全是男的,就我跟梁研兩個女的,還有一個不認識,那小李是別組才來的。”

“就是啊,還把禿子分來!”

梁研沒理他們,過去拿起席子上的枕頭翻過來,拆開後頭的線,從裏頭摸出身份證、銀-行卡和兩張粉紅票子。

去的路上,池憲亦步亦趨跟在梁研身後。

走了二十分鍾,到了山腳。這山是他們的老活動地,大家由老成員帶著,各組分開活動。

禿頭帶了兩個蛇皮袋,遞一個給趙燕晰,“喏,你們仨用一個。”

進了山林,梁研發現這裏有很多橘子樹。

禿頭說:“這山以前是別人承包的,種了不少橘子,後來那家人不在這兒了,山就荒了,不過橘子樹還留著,沒人看山,誰都能隨便摘。”

趙燕晰有點興奮,拽著梁研要去那棵最大的樹邊,池憲跟著她們,卻被禿頭叫住。

禿頭交代:“別跑遠,大家在一塊,不要單獨跑,迷了路就糟了。”

說得好聽,其實就是控製人身自由。趙燕晰一臉失望地不作聲。

梁研點頭應:“好。”她找了最近的一棵樹。

摘了大約一刻鍾,小李突然捂著肚子叫:“哎,我肚子疼!”

禿頭問:“咋回事?”

小李不大好意思地說:“好像中午吃多了,現在鬧起來了,我得找個地兒方便一下。”

“這山上哪裏都好方便。”禿頭說。

趙燕晰聽了立刻叫:“那也不能在這方便吧,要臭死我們啊。”

小李紅著臉笑了笑:“是啊,我跑遠點兒。”他這麽一說,就意味著得有人陪他跑遠點,畢竟他們是不能單獨行動的。

禿頭想了想,說:“阿山,你帶他去吧。”

沈逢南一直埋頭摘橘子,聽了這話,皺眉,“這山我不算熟,怕要迷路。”

禿頭一想也是,看了看梁研他們幾個,說:“那你在這兒,我帶他去吧。”

沈逢南點頭:“行。”

禿頭帶著小李走遠,沈逢南丟掉橘子,大步過去拉住梁研。

“走!”

梁研一愣之後立刻反應過來,一句也不多問,轉頭對趙燕晰和池憲說:“跟上!”

“哦!”

懵懵的兩人啥也不問,難得機靈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