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之音 79章 夜殘 UC 網 穿越 和 晉江穿越文

“當好太子?”無觴動了動身體,側麵的睫毛抖動,說:“音兒不喜歡,又怎麽能做好?”

“職責不是興趣。”不喜歡的事情很多,能拒絕的機會又太少。

無觴抬手,從袖口取出一柄小匕首丟在桌上。鋒刃瞬間沒進,隻留刀柄在外麵。“音兒,你要是用它殺了我,現在就可以離開。我給你這個機會。不還手,也不會躲避。”

靡音拔出它。那片寒光怎麽看都是吹毛斷發,殺人不留紅的。無觴的臉看向前麵,昭陽殿側窗的霞暉投過來,將脖子上白皙的皮膚染成了橘紅。隻要稍稍用力,那裏的血管就會被割斷,然後血流如注。人身上可以一刀斃命的要害不多,但喉嚨那裏卻是脆弱不堪。無觴說到的,必定能做到。他當真是不還手不躲避。要離開,這當然是最好的機會。做的,不過是和以前同樣的事情罷了。一時間,連自己淺淺的呼吸都能聽到,明明沒有生病的心髒也開始加速了跳動。手指在顫抖,衣袖的遮蓋並不能讓靡音忽視這個意料之外的情況。

鐺。它滑落在地。下意識的,靡音用另一隻手去抓這隻的手腕。想要阻止抖動。

不能。怎麽能殺了無觴?但自己的顫抖卻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對內心泛出的那一點解決一切的暴戾心情深刻的厭惡。隻差一點,就又要親手殺人了。這個認識讓靡音死死的捏住自己的手,不許它動。

無觴起身,說:“這是答案嗎?”不再看靡音一眼就離開了昭陽殿。

他是惱了嗎?靡音坐在椅子上的身體無力的癱了一下,糾纏在一起的雙手也開始覺得麻痹。和他對峙有意想不到的疲憊,所有的精神都被調動起來去保持平靜,以至於無觴離開時,靡音的力氣就被全部抽走了一樣。

靡音的睡眠很淺,一點風劃過都會驚醒。反反複複的昏睡,然後再醒來。不知道是夢還是回憶。靡音想起了第一次殺人的情境,伏在地上的人還有著掙紮的呼吸,被遮住的眼睛看不到驚恐的表情,被勒住的嘴邊留下淡淡的口水痕跡。遞到自己手中的刀並不大,卻比任何時候都感到沉重。自己沒有猶豫,順著沉重的力道將鋒刃刺進那人的心髒。連呻吟都被扼殺在口中,那人四肢挺直,然後就沒有任何動靜。血液沒有從被刀子封住的傷口流出太多,但卻飛濺到指尖。青哥玩味的笑容若有若無,就像另一道傷口留在了楚然心上。在殺人的同時,楚然覺得自己也被殺了。再後來,殺第三個人的那次,楚然才發覺,其實青哥是有著隱藏的溫柔。那個被自己殺死的人,用恐懼和仇恨的眼神死死的盯著自己。在那天以後的一個月,每個夜晚都會在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忽的醒來,滿頭冷汗。不記得那張臉,卻還忘不了那雙眼睛。

今夜,沒有冷汗。沒有餘力去考慮過多,第二天已經在天空的泛白中慢慢到來。渾渾噩噩,靡音眯著眼睛等待小布的叫喚。那聲熟悉的呼喚,大概會讓自己暫時從噩夢中醒來。太子的朝服已經沒有想象中的沉重,上麵精致的白蓮純淨卻豔麗。似乎在等待著被染成紅蓮的那一天。小布的興奮和靡音的沉默出自同一個原因。那個老太監按時來到昭陽殿,拿著寫滿流程的紙一項項檢查,從頭飾的多少,朝服的整齊,腰帶的環節,玉墜的選擇都一一確認。四處看的都是吉祥萬福,到處都是如意平安。直到他滿意的點頭,靡音才邁出昭陽殿。而外麵,卻還未真正天亮。

等在外麵的車輦已經被換成紫黑色繪了金龍的樣式,四爪的紋飾顯示太子身份。四個抬輦的太監都是耀明殿的人。靡音在正式典禮前是不能說話的,按照規矩這是要咬死金口玉牙。老太監喊:“起駕。”

儀式的舉行都在玄冥宮西麵的祈天台。從昭陽殿到那裏,也按規矩足足走了一個時辰。幾次深呼吸讓薄涼的空氣充斥心肺,剛起來時有些心悸的感覺也慢慢平緩下來。隨著他的到來,太監又是高昂的宣喊。早已等待在那裏的文武百官齊齊跪下,沒人敢抬頭。靡音坐在車輦上麵,除了黑壓壓的一片官帽什麽都看不到。場麵的肅穆讓人不自覺的屏住呼吸,靡音坐正,接受百官朝拜。距離這裏還有幾十階石階,而在那之上就是皇帝的注視。

靡音感覺不到視線。明明連距離更遠的暗衛視線都能輕微的感應,卻絲毫捕捉不到無觴的。空曠的廣場寂靜壓抑。車輦的行進讓靡音覺得無比緩慢,還沒有到能準確看見上麵情況的距離,一寸一寸的移動讓牙齒咬得輕響。放在車輦扶手上的手指被風吹得冰冷,指尖緋紅,指根蒼白。

沒有。什麽都沒有。高高的露台上一個人影都不見,靡音在看清時睜大了雙眼。別人都低頭,所以隻有靡音看到。無觴不在那裏。這種時候作為皇帝不是應該在高處聽太子要振興國家的宣言嗎?不是要帶著太子跪拜祖先嗎?怎麽他不在?期待被澆下冷水,指尖的涼傳到內心,成倍擴大。

沒有他的話,是不是連這個世界都會消失?就因為看不到應該存在的身影,空虛就侵占了大腦。靡音的啞笑被支在額頭上的手和寬大的衣袖遮在後麵,與複雜的心情一樣不想被窺視。隻是這樣自己就被打敗了。那麽昨天如果真的將他殺死,會不會讓自己的神經徹底的,崩潰?這個詞隻是默念,就有腐朽坍塌的絕望。

車輦停在石階中間的緩台,剩下的路是需要未來的太子自己走的。石階因為露水變得濕滑,不再看上麵,專注腳下才能讓靡音不至於因為分神滾落下去。明明已經很近,卻忽然不再著急了。文武百官跪了許久,這時才有膽大的抬頭,看到的隻是緩緩上移的身影,心中焦急。登上那片高台,孤單的龍椅矗立在最裏麵,而胖太監卻不知何時站在旁邊。

“皇上有旨。五皇子年幼體弱,重傷未愈,恐難於擔太子重任。朕思之慮之,意待時日成熟再行大典。準其暫緩登朝,著太子太傅蘇冉再行教誨。但行太子一切禮數、俸祿、用度。另,五皇子之母月妃係為和國豔容公主,當正其名,封和貴妃。欽此。”胖太監說完最後的那句,眼神瞄了瞄靡音,一副無辜的樣子。早上他去耀明殿,等他的就是這道聖旨。站在那麽高的地方,突如其來的旨意就像一個箭靶子,胖太監合上聖旨就看著天空裝死。跟著皇上是榮耀,可是這些折壽的差事也都落在自己身上了。剛聽完聖旨的大臣們紛紛抬眼,麵露不解的看著上麵。

這是……要和解嗎?靡音開始愣了一下,馬上就明白了無觴的意思。行的是太子的禮數,卻不用他上朝議政。無觴許他的安靜平和,讓他不用因為這個身份就離開的條件。而對小母妃的封賞,卻是在告訴天下,五皇子並未失寵。他的地位和榮耀的確非比尋常。靡音走上前接過,問:“父皇在哪裏?”

胖太監低頭:“回太子殿下,在耀明殿。”

下麵的人,誰管他們死活?後麵跟著不想跟別人解釋的胖太監,靡音走下台階的速度比上來快上幾倍。車輦等在外麵,靡音也不想等他們磨蹭。直接用上輕功拉著滿頭大汗的胖太監奔到耀明殿,推開門之前讓胖太監等在門外。這個時辰正是早朝之時,本應喧鬧的大殿此時無人。熏香被敞開的窗戶放盡,沒有太多味道。

“音兒的輕功已經成了。”走進內室,迎麵而來的是一句不痛不癢的話,讓靡音嘴裏那口氣都噎在喉嚨裏了。“不然,這個時辰你應該剛走到習武場。”無觴側臥在榻上,半眯著眼睛,樣子舒坦安然。

靡音把聖旨放在他麵前,說:“你什麽時候決定的?”

無觴不答,反問:“不合你的心意嗎?”

靡音坐在床角,說:“不是。總覺得你早就有這個想法。”

“音兒不喜歡朝政,不喜歡麻煩。那就擔個閑職,這幾年多養養身體,再胖一點。”他起身,靠近靡音,伸手搭上靡音的脖頸:“這個月沒有睡好,你可是又瘦了很多。”

靡音說:“你居然拿這個跟朝臣開玩笑?”

“反正他們不會介意。而且,這次我很高興。”

不會介意還是不敢?聖旨也能改來改去,金口玉牙那規矩真是一點用都沒有。就是夜國沒了,無觴也就是個:反正我高興。靡音說:“因為我不用出宮?”

“當然。昭陽殿就在後麵,總比你那個行宮近得多。而且,離開了你母妃,音兒不就不需要再顧慮她的想法嗎?但那隻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讓我覺得這些年來還算沒有白白浪費。音兒可知道?”

靡音搖頭。要是能明白無觴的想法,自己的頭發早就因為思慮過度而全白了。

無觴說:“這是音兒第一次真正違抗我的意思。我也終於知道,你的心思到底在哪裏了。”

有人違抗自己會讓他這麽高興?當然這個人也就是靡音才行。這種想法有些變態,所以靡音這輩子都想不到。他一說,靡音才想起,無觴的確一直都有這樣的念頭,反複試探自己的底線。給他特權的同時,也給他很多麻煩。雖然不是很痛快,靡音還是全部做到了。唯一違背原則的事情,才把最後的底牌露了出來。

無觴說:“聖旨有兩張。如果你堅持不當這個太子,得到的就是眼前這張。而如果你毫不在意我的安排,五皇子現在就是被貶黜的庶民。或許剛出皇宮,就會死於非命。”他的手往上滑動,來到臉頰:“我舍不得殺你,那就讓嫉妒你的人殺你。”

不可思議這個詞不足以形容無觴的心思,他根本就是匪夷所思。該慶幸的是,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所以沒有提前結束性命。隻是,無觴的溫柔和寵溺,怎麽會被他導演成另一個殺死自己的利器?靡音說:“為什麽?”

無觴說:“如果是他,一定會滿懷雄心壯誌的接下這個位置。因為這是最好的憑依。”

他?他是……“誰?”

無觴說:“你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也就是真正的五皇子。”

那個從小就刁蠻任性的皇子?毫不顧忌人命肆意妄為的性格,倒是有可能的。“這就是你那時親手殺他的理由?”

“我不需要一個和我一樣冷血的孩子。”無觴的笑將那個仿佛禁語一般的詞匯反襯的更加刺耳。靡音從不知無觴是這樣評價自己的。就算他喜怒無常,又被流雲說成殺人不眨眼。在靡音眼中,無觴依然是近乎完美的人,起碼他有足夠的資本高傲冷酷。不過用這樣的理由殺了自己的兒子,的確是有點恨絕。

“或許他隻是兒時頑劣。一般長大一些,就不會任性了。”

“小五怎麽是一般的孩子?”無觴輕笑:“剛滿周歲,那雙眼睛就已經告訴我,這個孩子的心恐怕已經成年。抓周之時,他手裏拿著長命鎖,眼睛卻看著我手邊的玉璽。你可知,他並非不會說話?隻是心性使然,又諸多手段罷了。人前連個聲都不會哼,沒人之時卻能將史書兵法讀的琅琅上口。他明白,有了缺陷,自然能得諸多寵愛又可避人耳目。”

的確,小時蠻橫,可以被原諒。長大後忽然開口又收了心性,當然會風光無限。如果真如無觴所說,那這孩子可怕的很。小小年紀已經明白韜光養晦的道理嗎?靡音說:“你已經看出他的遮掩,棄之不理不就行了?”難道以他的手段,還會讓自己兒子逼宮不成?

無觴卻又轉了話題,問:“你覺得皇子們的樣貌如何?”

“樣貌?你指長相?”身為帝王,坐擁後宮美女如雲,誕下的皇子皇女自然也不會差到哪兒去。“都還不錯。各有千秋。”

無觴說:“不錯。各有千秋。都是皇子,卻沒有任何相似之處。音兒,你剛來之時不也曾覺得奇怪嗎?我還記得那時你反複看我和其他皇子,就是在疑惑吧。”

什麽都瞞不住他。那時靡音的確覺得奇怪,但是後來看到那幾人的母妃,又覺得長得像各自的母親也沒有不對。不過那張臉又不是你的真實麵容,如果真能相像,不是更加奇怪。無觴提起這個,卻讓靡音隱約明白了他殺死小五的原因。“你不會是要告訴我……他們本來就不是你的孩子吧?”

“我的孩子,隻有一個。隻有夜靡音,才是我的孩子。其他的,不知是哪個替身的。”

就像天空忽然劈下一道響雷,耳邊轟鳴眼前漆黑。

好大一頂綠帽子。

靡音沒辦法感慨他的包容心,因為那些女人對無觴來說根本算不得他願意包容的人,所以也隻能誇耀他的無所謂了。無聊的時候還在想,他身邊的女人數不勝數,封了嬪妃的,沒有名分的,挑挑揀揀足夠一個娘子軍了。那時還覺得有些別扭,無觴怎會讓人輕易近身。沒想到他就算換了容貌還是無觴,“娘子軍”被齊齊蒙在鼓裏。皇後還做著母憑子貴的春秋大夢,殊不知自己兒子連皇室血脈都算不上。到底挑上小母妃的原因是什麽?難道是看長相?靡音瞥了一眼無觴,覺得太有可能了。肯定不是權勢,不然也不會早知小母妃身份,卻默不作聲。反過來想,要是沒有其他兄弟,那這個太子不是坐定了?

“沒有別的兄弟嗎?”靡音想來想去,為了保險,還是問了一句。

“怎麽音兒還希望我和別人在一起嗎?”無觴眯起眼睛,緩緩靠近。

“呃……”語塞。不是這個意思。可是被無觴這麽近盯著,本來就睡眠不足的腦袋更加遲鈍。靡音故作不經意的說:“有個兄弟也還好。”那樣我就不用當太子了。

無觴說:“你不是和小七挺好的嗎?就算不是親兄弟,也親密無間。”

後麵四個字被咬得很輕,可是靡音分明聽到了別的含義。怎麽覺得陰陽怪氣那?靡音隻得說:“我一直當他是弟弟。”

“那從今天開始,不必了。”無觴的語氣帶著無法反駁的霸道,讓靡音下意識的點頭。

可是這個問題還沒有解決。小五不死,楚然也來不了這裏。但是擔負這個莫名其妙的獨子身份,總不能每天為了更莫名其妙的理由丟了性命。“殘酷不是你殺了小五的理由。你不會為了夜國這樣做。”

“是。為了讓我的孩子不被別人控製。”

還有能“打敗”無觴的人嗎?“不可思議。”

“山外有山。你保持現在的性子,才不會讓我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