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無恥之尤
清風報的文章作者署名是匿名,所謂匿名,就是大爺罵了你又能怎麽樣?
不過從行文來看,此次的罵人勁兒,遠在那張芳之上,整篇文章基本是罵的。
文章中一共罵了兩件事,一件是柳乘風彈壓民變,天怒人怨,這是皇帝包庇他的結果,而且錦衣衛親軍曆來跋扈,又述說了曆來錦衣衛種種的惡行,最後說,若是陛下再不裁撤親軍,嚴懲柳乘風人等,遲早會成為商紂夏桀一樣的君主。
也不知道是寫這文章的人抽了什麽風,還是來了什麽興致,罵了親軍,罵了錦衣衛,順道兒罵了皇帝之後,他的筆鋒又是一轉,又開始琢磨起皇子的問題了,文章中說,陛下子嗣稀薄,唯有太子一人,既然有太子,這就說明皇上還是有生育能力的,那麽問題出在哪裏呢?問題出在宮中隻有一個皇後身上,因此建議皇上廣納後妃,充實後宮,再誕龍子,以延續天家血脈。
不過文章自然不隻是說這些,甚至說,陛下要充實後宮,隻怕沒有這般容易。以老夫觀之,陛下這麽久沒有納嬪妃,不是因為龍體不康,應當是張皇後善妒的緣故,昔年有隋文帝妻子獨孤皇後,也是這般善妒,甚至要隋文帝楊堅發誓不能親近自己以外別的宮女嬪妃,更不能和別的女人生下一子半女。不知道陛下是不是與隋文帝一樣,有這樣的難言之隱?若是如此,皇後的德行就實在太壞了,那幹脆廢黜張皇後,另覓賢良貴人為後,以清後宮。
朱佑樘的臉色,已經壞到了極點,甚至感覺胸口已經有些隱隱作痛,他捂住了胸,整個人都在顫抖。
這文章簡直就是放肆,罵親軍,他無話可說,罵柳乘風,他能包容,就是罵自己,他也能盡量表現出曠達的態度。
而這篇文章,卻是罵到了皇後頭上,皇後善妒,那麽自己豈不成了妻管嚴?從某種意義來說,朱佑樘寧願被人罵作是識人不明、親近小人,也不願意被人栽個妻管嚴的名聲,畢竟朱佑樘是男人,男人有自尊心。
更何況他和張皇後是患難之交,一對恩愛夫妻!兩人每天必定是同起同臥,讀詩作畫,聽琴觀舞,談古論今,照夕與共。如今張皇後被人汙蔑成了獨孤皇後那樣的妒婦,這還了得?
至於後頭要廢黜皇後,另立賢後之類的話,更是膽大到了極點,皇後是什麽?國母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豈是一個書生說廢就廢?今日你說廢皇後就廢皇後,明日說朕昏庸,豈不是連朕也一並廢黜了?
“這個人,好大的膽子!”朱佑樘的臉色已然驟變,將這報紙拋下丹陛,拍案而起,道:“豈有此理!這是誰寫的文章?簡直大逆不道,這也是臣子應該說的話嗎?”
文武百官又驚又駭,所有人都沒想到,一份報紙居然惹來了朱佑樘的滔天大怒,所有人全部拜倒,紛紛道:“臣萬死!”
朱佑樘道:“皇後與朕如魚似水,相敬如賓,卻有人妄自揣測,這件事,要徹查!”
所有人都不由驚了一下,心裏說,原來這報紙與皇後有牽連,那報紙落在丹陛之下,有些人不禁瞄了那報紙一眼,依稀看到裏頭的幾句話,也不禁嚇得打了個冷戰。誰不知道當今皇上最是寬厚,可是再寬厚,也不是沒有逆鱗的。皇上的逆鱗就是皇後和他的一對兒女,不知是什麽人這麽大膽子,居然敢罵到張皇後的身上去,這不是找死嗎?
朱佑樘開始不安了,他從禦椅上站起來,在這丹陛之上,負著手來回踱步,臉上的怒容更勝,哆嗦著嘴皮子道:“無恥之尤……無恥之尤……為何要這般揣測宮中……這個人……該死……該死……”
在這殿外,一個小太監聽了裏頭的動靜,已是飛快地朝坤寧宮跑去。
坤寧宮裏,已是擺了一桌禦膳,朱佑樘用膳與曆代先祖們不同,平時都是在坤寧宮中進用,隻是今日午朝還沒有結束,張皇後隻能繼續等著,眼看時間已過了一個時辰,已到了未時三刻,張皇後已顯得有些焦躁了。
“大正午的,就是要朝議,也該進了午膳才是,現在喋喋不休的,眼看晌午都要過了,卻還是滴水未進,這身子怎麽吃得消?”
輕輕埋怨了幾句,張皇後的臉色之中又顯露出了幾分疼惜。
倒是坐在榻上的那叫朵朵的少女撐著下巴道:“母後,你又念叨了。”
張皇後道:“不念叨成嗎?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將來身體垮了,可怎生是好。”
朵朵道:“母後不是已經請人去那邊看看什麽時候能結束朝議了嗎?且等著就是,待會兒就會有人回報的,倒是我……”朵朵作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道:“這般的嬌弱,卻還要陪著母後等父皇來用膳,快要餓死了。”
朵朵蹙著眉,捂著肚子,一副真要餓死的樣子。
張皇後不禁失笑,道:“你先吃點糕點填些肚子。”又看這桌上的膳食已經冷了,便吩咐人道:“去,將膳食再熱一熱。”
幾個宮人便各自端了膳食下去。
正在這時候,一個小太監急匆匆進來,道:“娘娘,不好了。”
張皇後駭了一跳,還以為朱佑樘出了什麽事,連忙道:“出了什麽事?”
小太監好不容易緩過了氣,道:“娘娘,陛下龍顏大怒了。”
朵朵不禁問:“這又是為什麽?”
那小太監小心翼翼地看了張皇後一眼,不敢說。
張皇後沉了臉:“你快說。”
小太監這才連忙道:“好像是有人在報紙裏刊載了一篇文章,說娘娘是妒婦,和獨孤皇後一樣,還有……還有……”
張皇後的腦子懵了,她出身平凡,父親隻是一個國子監監生,家教甚嚴,三從四德之類的教導早已深埋在她的心裏,可是今日卻有人說她是妒婦,妒婦是什麽?妒婦在女四書裏,就是沒有廉恥的婦人,這樣說,和罵張皇後紅杏出牆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荒……荒唐!”張皇後抿著紅唇,不禁低斥一聲,可是整個人像是力氣全部抽離了一樣,想到那妒婦二字,便如錐子一樣剜了她的心口,她兩眼一黑,身軀便軟了下去。
“母後……”
“娘娘……”
……………………
丹陛之上,朱佑樘幾乎說不出話來,隻是在丹陛上來回踱步,一時之間,竟有幾分驚慌失措。
而這時候,一個小太監絲毫沒有規矩地衝入殿中來,兩邊的文武百官都跪得不敢抬頭,這時候發現動靜,不由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那小太監已如一陣風般上了丹陛。
“陛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朱佑樘怒道:“又出了什麽事?”
小太監道:“娘娘昏厥過去了。”
“啊……”朱佑樘向後連退兩步,整個人跌坐在禦椅上,好半天才緩過神來,道:“快,快,叫禦醫,對了,對了……”朱佑樘的眼睛落在了柳乘風的身上,隨即道:“案子已經定奪了嗎?你們若是沒有定奪,那就讓朕來定奪。”
他這時快刀斬亂麻,語速極快,直截了當地道:“人證物證俱在,迎春坊有亂民煽動,妄圖滋事謀反,構陷親軍,柳乘風身為親軍百戶,率隊彈壓,有功,也有過,及時彈壓民變,這是功,殺人盈野,這是過,功過相抵,從現在起,官複原職吧。誰有異議?”
滿朝文武其實早就預想到柳乘風無罪,隻是誰都不敢說,現在陛下既然說出來,他們當然附和一聲:“陛下聖明。”
隻是蕭敬的臉色卻是變得有些難看了,他到現在還沒有鬧明白,為什麽陛下突然之間肯為柳乘風開脫了?
莫非是那份報紙?
蕭敬不禁又冷冷地看了柳乘風一眼,心裏想著,這次不能將此人鏟除,隻怕往後更難了!蕭敬正是想著,那冷冷的眼神中又參雜著不敢之色!
這時朱佑樘又道:“至於這什麽清風報的文章,簡直是妖言惑眾,胡說八道,他說親軍不法,要裁撤親軍,哼,這親軍是太祖年間就建立起來的,是祖宗的製度,祖製不可輕廢。又大言不慚說柳乘風有罪,寫文章之人可謂無恥之尤,朝廷命官有沒有罪,自有朝廷定奪,豈容他一介書生信口雌黃?更說皇後乃是妒婦……”朱佑樘的臉上已生出了殺機,厲聲道:“這樣的人,居然也讀過書?既然讀過書,莫非就不知道禮法嗎?擅自揣測內宮,誹謗國母,簡直罪無可赦,查,查出是誰寫的,這樣品行敗壞之人可謂惡劣之極,若是有功名,就革了他的功名。”
…………………
大家知道為什麽朱佑樘做出這個決定了沒有?哈哈……答案馬上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