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十年未有之變局
劉明星把這些千戶叫了進來,一問之下,差點兒沒有吐血。
若說牟斌為難自己倒也罷了,人家是指揮使,自個兒的頂頭上司,再怎麽樣,自己初來乍到,這口氣不咽也得咽下。
可是現在,那個柳乘風是什麽東西?仗著宮中寵幸,有牟斌撐腰,居然還順杆子往上爬,爬到自己的頭上拉屎。
可恨,可恨!
劉明星氣不打一處來,現在他算是明白了,這個柳乘風和牟斌是一夥兒的。
收拾不了牟斌,還收拾不了你嗎?
可是想歸這麽想,劉明星也不是傻子,這姓柳的敢如此囂張,居然壞了錦衣衛內部的規矩來給他臉色看,自然也有依仗。此人深得宮中寵幸,與太子關係也是不壞,真要動他,難免會惹來一身騷。
可是新官上任就這麽忍氣吞聲,他這錦衣衛同知將來還有什麽威信可言?這五個千戶都在看著他呢,若是他什麽話都不說,什麽事兒都不做,將來這些人還肯以自己馬首是瞻嗎?
更不必說,劉閣老費盡周折將他安插入錦衣衛,就是想讓他在衛所裏有所作為,讓內城遍布閣老的耳目,若是自己膽怯,這官,他還要不要做?
咬了咬牙,劉明星發出了一聲冷哼,不過很快,他的臉色就恢複了如常,淡淡然地看了這幾個千戶一眼,道:“這件事,那柳僉事事先已和本官打了招呼,嗯,這確實是宮裏和指揮使大人的意思。”
他說了這麽一句話,便送客了。指望這五個千戶給柳乘風使絆子,那肯定是不成的,這些個蛇鼠兩端的人,怎麽看都靠不住。
把人打發走之後,劉明星隨即招來一個心腹慢悠悠地道:“明日上值的之後,給老夫擬定個任免狀來,煙花胡同百戶所百戶霍正辦事得力,老夫很是欣賞,命他從明日起,到本官的同知衙門裏來候命,本官自有提攜。還有一個姓王的司吏,也是個幹才,也一並來吧,至於煙花胡同百戶所也不能缺了人手,讓成季去頂這個缺。還有,給同知陳讓下個條子,就去問問他,同是同知,他就一點兒也不兔死狐悲嗎?”
這心腹聽了,後頭給陳讓下條子,他倒是能體會,據說陳讓從前也吃過柳乘風的虧,而且後頭還有蕭公公這個大後台,若是能請他出麵說幾句公道話,這事兒就好辦了,隻是前頭那番話,他不太理解,誰不知道那什麽霍正還有王司吏都是柳乘風的人?大人還要提拔他們,這是做什麽?
“還不快去?”
劉明星怒喝一聲,今個兒他確實是怒氣衝衝,誰碰到這麽回事兒,隻怕也遏製不住火氣,一個僉事居然不經他同意,甚至連事先的招呼都不打,直接把手伸到了他的內城,真拿他當作是泥菩薩嗎?更不必說,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呢。
“大人,這霍正和王……”
“你是說霍正和那姓王的是柳乘風的人嗎?哼,本官收拾的就是他的人,迎春坊歸屬內西城千戶所,而內城百戶官員的任免,本官卻可以一言九鼎,煙花胡同一個百戶所頂得上兩個千戶所,那柳乘風不仁,本官就索性把他的人頂了。”
明升暗降,表麵上是要給老霍和王司吏重新安排職位,甚至可能高升,可是卻等於是把煙花胡同收為己有,破除掉柳乘風的影響力。
這煙花胡同是什麽地方?這麽一個小小的百戶所,確實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抵得上兩個千戶所了,煙花胡同的轄區裏不隻是有油水豐厚的煙花胡同,更重要的還有迎春坊,迎春坊如今已成了整個京師乃至整個天下的商貿集散地,這巴掌大的地方,其地位甚至已經超過了南北通州,誰能掌握這麽個百戶所,誰就等於捂住了錢袋子。柳乘風能這麽跋扈,不就是靠著這錢袋子嗎,他就是在這裏起家的,今日索性把他的老窩端了。
更重要的是,內城的一切人事任免都在劉明星的掌握之中,這是錦衣衛內部不成文的規定,同知雖不能隨意調動千戶,可是要調動一個百戶和一個司吏那卻是易如反掌。
“去吧,先去給那陳讓傳個消息,看看他怎麽個反應。”
這心腹再不敢多問,飛快地去了陳讓的府上,把劉明星的話帶到之後,門房這邊通報一聲,陳讓似乎並沒有讓這人進去問話,隻是叫人打發一聲,說是知道了,便再沒有理會。
陳讓平素還好聽戲,不過今日,他卻消停了下來,倒是將他的嫡親弟弟陳祥急得有些搔首,他這兄弟什麽時候不聽戲了,肯定是心裏頭有事,說不準還有大事。陳祥現在是在金吾衛裏任職,對京師裏頭的各種消息知道得也是不少,見陳讓呆在書房裏有一搭沒一搭地看書,便不禁推門進去,對陳讓道:“家兄,今個兒為何不看戲了?”
陳讓雖說識得幾個大字,可是他能在書房裏呆著,卻是破了天荒。他這個人,無論什麽時候都是一副沒正行的樣子,不過今日,他卻顯得有些凝重,道:“你坐下說話。”
陳祥坐下,這時候也不免地有些緊張。
陳讓淡淡道:“咱們兄弟,從前不過是街上的潑皮,若不是因緣際會,蒙蕭公公不棄,給了咱們一個出身,咱們又怎麽可能會有今時今日?我是錦衣衛同知,你在金吾衛裏遲早也要出頭的。幹爹說了,再過些時候,等到你們金吾衛那邊出了缺,就讓他頂上。”
陳祥沮喪地道:“這出缺哪裏有那麽容易?”
陳讓卻是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道:“你錯了,隻怕過些時候,這親軍十二衛還真會有不少出缺。京師裏頭,隻怕要鬧出事來了。”
對親軍來說,鬧出事來,那肯定不是朝廷裏有什麽動靜,畢竟朝廷和他們有個屁的關係,陳讓這般嚴肅,自然是說親軍十二衛會鬧出事來。
陳祥心裏打了個突突,這種事他曾經也遭遇了一次,那還是七八年前,劉吉致仕,劉健從次輔升任首輔,他依稀記得,那時候似乎也有變動,不過變動不算太明顯。
可是看陳讓這般嚴肅,這一次隻怕不隻是變動這麽簡單了,很有可能是一場地崩。
陳祥不禁請教道:“兄長,這話怎麽說?”
陳讓淡淡道:“你看看這朝野上下,有多少人升了官?錦衣衛裏頭有個柳乘風和劉明星,還有你們金吾衛,不是也有幾個人安插了進去?其實不隻是咱們親軍,就是朝廷裏,最近又恰逢京察,更不知要多少人滾下去,多少人升上來。你再看看北鎮撫司,突然冒出來的劉明星和柳乘風,屁股都沒坐熱呢,兩個人就卯上了,你以為他們隻是意氣之爭?這就錯了,現在這麽多人冒出頭來,說穿了,大多數都是因為內閣有了變動的緣故,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人進了內閣,就得在朝中布局,無論是親軍十二衛還是朝廷六部,都得安置自己人,這些人安置之後,新官上任三把火,當然要有所作為,可是有的人卻不希望這些人有什麽作為,畢竟內閣現在再不是一個人說話算話了,所以今個兒北鎮撫司公議的時候,一向與人為善的指揮使大人突然向新任的同知發難,再之後柳乘風順杆子往上爬,把那個劉同知往死裏的整,現在,你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嗎?”
陳祥深吸口氣,道:“家兄的意思是……這些人的所為都是有人授意的?”
陳讓歎了口氣,道:“這是十年未有的變局,也是劫數,每次內閣有變動,都免不了會有這種事,隻是這一次更不同尋常罷了,內閣裏的諸公爭權奪勢,下頭還能有什麽安生?就說這個柳乘風,人家剛做了僉事就這般咄咄逼人,你真當他是故意惹是生非?錯了,他心裏清楚,他現在年紀輕輕,資曆不夠,背後的後台雖然穩當,可是威信還不夠,所以這一次直接找上劉明星,就是想在衛所裏立威。除此之外,又可借此與指揮使大人守望相助,指揮使大人背後可是劉健,你別瞧咱們劉首輔如今已經養病,可是在朝中的影響仍是數一數二的。柳乘風現在就是想借劉健的勢奠定自己的威望,在錦衣衛裏,任何一個千戶以上的高級武官,哪個沒有震懾下頭人的威望?沒有自己的黨羽?劉明星其實也是如此,現在這兩個新官湊在了一起,不殺個你死我活那才難怪呢。”
陳讓說到這裏,唇邊泛起一抹深沉的笑意,繼續道:“你等著瞧吧,這好戲才剛剛開始呢,北鎮撫司之爭其實就是內閣之爭,隻不過內閣大臣們要體麵,不能親自登出前台罷了,現在內閣裏頭,劉健養病,他這首輔的位置,皇上暫時還沒有捋奪,內閣裏頭隻剩下三個次輔,他們這還有得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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