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賽兒木然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狗奴不禁一愣,這和期待中的反應有些不一樣,於是追問道:“那麽你是要……”

賽兒冷冷的一揮手:“與你無關。”她隨即低下頭:“我知道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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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到中天,沈鑒正在帳中熟睡,但忽然間耳朵不受控製的一動。

這是他在戰爭中形成的本領,無論睡得多沉,身體都能在第一時間內察覺到危險。

外麵有幾條黑影悄然而至。

沈鑒猛地睜開眼,翻身握住被子旁的單刀。他仍舊鼾聲如雷,但輕手輕腳的跳下床,站到房門後麵。

刀,被無聲無息的拔出。

驀然間,有人大喝:“沈官人,快逃啊!”緊接著四下裏一陣猛響,火光閃動,仿佛有數十人奔襲而來。

沈鑒一驚,這不是單槍匹馬能對付的,於是拉過幾件重物抵在帳篷門口,自己卻從帳後溜了出去。

而到了外麵愈發令人心驚。無數人齊聲呐喊:“捉拿沈鑒,別讓他逃了!”沈鑒心念電轉:事出突然,中軍**,除了有人叛亂再無其他解釋。否則這些人為何隻衝著自己來?

隻見教眾從四麵八方圍過來,夜空中揚起滾滾煙塵。沈鑒知道難以逃脫,索性把心一橫,躲進兩頂帳篷的縫隙裏。隻見一隊又一隊的人馬從帳前經過,卻始終沒人往裏麵張望一眼,

時值夤夜,烏雲遮蔽住月光,沈鑒心中不禁暗自禱告。不知是不是心誠則靈,追兵大呼小叫一陣後立即往東麵而去。

沈鑒從藏身處走出,反身向中軍狂奔。

他不會逃走,因為賽兒還在中軍,他無論如何和都要帶上賽兒。

沈鑒本以為路上會困難重重,但沒想到防備居然十分鬆懈,就連尋常的巡夜軍士也沒幾個。

但越是如此沈鑒心裏越害怕,這也許意味著賽兒已被控製起來了。

許久後,他摸終於到帳篷旁,低聲喚道:“賽兒,你在嗎?”連喚幾聲,不見有人應答,沈鑒心中焦急更甚,大聲道:“賽兒,你去哪兒了?”

這時帳中忽然燈火亮起,一個幽幽的倩影映在壁上,隻聽賽兒的聲音道:“沈郎,我沒事。”

沈鑒喜出望外道:“太好了!”說罷掀開門簾進去。

然而眼前的情景卻讓他一愣,帳中擺著張酒桌,上麵杯盤羅列,擺滿珍饈佳肴,唐賽兒坐在桌旁頷首微笑。

她身上鳳冠霞帔,是新娘子的打扮。

沈鑒疑竇叢生,問道:“這是怎麽回事?外麵有人叛亂,你沒聽到?”

賽兒不答,走到他身邊斟下一杯酒,輕輕拍了拍他肩膀道:“今夜良宵咱們不談這些。沈郎,你坐。”

沈鑒懸著一顆心總算放下了,但與此同時一絲疑慮悄然而生。他回想著追兵對他追而不捕的場麵,額上忽然滲出冷汗,失聲道:“是你引我來的?”

賽兒道:“不錯,沒人造反。你放心吧。”

“為什麽?”沈鑒愈發糊塗“你想讓我來,說一聲不就行了嗎?”

賽兒輕輕歎了口氣:“不一樣。你若獨自逃跑便是薄情寡義,來了才說明心裏有我。我是在試你呢,傻子。”

沈鑒怫然不悅:“你究竟想做什麽?”

賽兒忽然眼圈兒發紅,哽咽道:“其實我倒希望你逃了的好,咱們從此相忘於江湖,永不相見……”

沈鑒大驚:“你說什麽傻話?”

賽兒迅速拭幹淚水道:“沈郎,我想明白了,咱們終究不能去海外過世外桃源的生活。我既然繼承了佛母的遺願,便要稱霸中原,一統寰宇,做中國第二個女皇帝。”

沈鑒心中一片冰冷。他早知道沒人能拒絕權力的**,但卻仍對“愛”抱有一絲幻想,以為能創造奇跡。然而現在看來,終究是幻夢一場。

他頓時心如死灰,頹然問道:“沒想到竟然還是這個結果……然後呢,賽兒。不,也許應該稱呼你‘教主’才對。”

賽兒搖搖頭:“不,你還要像從前那樣懷著深情喚我,我喜歡聽。”

沈鑒慘淡的笑了笑,心想:等我走出去後,就再沒機會叫你了。也許……我甚至都沒法離開這裏吧。

賽兒繼續道:“沈郎,我希望你喝掉麵前這壺酒,就當是為你我的分離餞行。咱們倆雖無夫妻之實卻有夫妻之義,我不希望最後的時刻太難看。可以嗎?”

沈鑒滿胸憤懣,大聲道:“好好,隻要是你給我的,別說區區毒酒,就是整杯砒霜我也喝了!”說罷一飲而盡,之後還嫌不夠竟,扔掉酒壺的蓋子,把整壺酒都灌進嘴裏,大笑道:“這回你滿意了吧?”

他讀過不少史書,也算對帝王心思有所了解。皇帝在殺害忠臣前,無論表現得多麽溫情脈脈,心中卻巴不得眼前之人快點去死。隻是讓他想不到的是,對自己施以毒手的竟是未婚妻子,心中不禁如刀絞般疼痛。

賽兒的淚水如斷線珍珠般墜下,說道:“且讓我陪你。”把自己的酒也喝幹,而後又為沈鑒端來一壺道:“沈郎,這回咱們喝個交杯。”

沈鑒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反倒無所顧忌,與賽兒連飲三杯。賽兒的雙頰如桃花般泛紅,整個人倒在沈鑒懷裏,低聲道:“沈郎,我真希望這夜晚永遠不會過去。”

沈鑒忽然鼻子一酸,心想:賽兒雖然要殺我,但對我也是有真情。我的命是她救的,她要取走我又有何想不開!於是對大聲道:“兩情相悅時,片刻即是永恒。隻希望你來日君臨天下時別忘了沈鑒這個人。”

賽兒眼波流轉,動情的說道:“我就是下地獄,過了奈何橋,也永生永世忘不掉你。”

沈鑒點點頭:“好,咱們喝酒吧。”於是兩人推杯換盞,說不盡纏綿悱惻。不知不覺燭淚高堆,火盆中隻剩點點餘燼,白光順著縫隙照進帳篷。

沈鑒笑了笑:“賽兒,你的毒藥選的可不怎麽好,天都亮了我還沒事。這樣過多久才能上路?不如你把藥粉給我吧。”

賽兒斷斷續續道:“沈郎……你以為……以為我要殺你,對不對?”

沈鑒一愣:“難道不是嗎?”這時他忽然感覺到賽兒的手竟是冰涼的,一縷鮮血順著她的嘴角緩緩流下。

沈鑒大驚,疾呼道:“你怎麽了?”說罷劈手奪過酒杯。

賽兒的杯子乃是純銀所製,此刻已然烏黑一片,顯然是被劇毒所浸染。沈鑒大驚,酒杯落在地上啪的打了個粉碎。

賽兒虛弱的笑道:“我的確準備了毒酒,但那是不是給你的,而是給我自己的。”

沈鑒渾身劇震,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悲憤的問道:“為什麽?”

賽兒抬手擦掉沈鑒的淚水,說道:“我的愛人是蓋世英雄,我不能讓他做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