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驚嚇過後,黃猛心中升起一陣竊喜。槍手沒有擊中自己,說明計策已然奏效。

霹靂銃的威力毋庸置疑,即使鐵甲也難當一擊,那樹枝編成的屏障當然也不在話下。

然而它的作用不在於“防守”,而是“掩護”。

隻要躲在鬆枝後麵,槍手便無法透過重重枝杈瞄準。黃猛隻一招就讓敵人變成了瞎子。

而與此同時,他自己卻可以透過縫隙看清土丘上每個細節,敵人何時抬槍、瞄準,全都盡收眼底。這樣一來,局勢當即逆轉。

隨著土丘越來越近,黃猛改用肩膀抵住鬆枝捆,左手則暗暗扣住一根削尖的木棍。

這時土丘上寒芒一閃,黃猛當機立斷甩手將木棍擲出。這木棍和短矛無異,挾著勁風飛向槍手。槍手知道厲害,趕忙一縮脖子藏到丘下。

黃猛不給敵人任何喘息時間,餘下三根尖矛連珠般擲出,槍手被壓製得不敢露頭,縮在掩體後一聲不吭。

黃猛見土丘已在眼前,索性把心一橫撇開掩護,幾步躍上去,抄刀喝道:“納命來!”

然而一看卻傻了眼,土丘後根本空無一人。

黃猛四下望去,周圍盡是空地,絕不可能容人藏身。

北風吹過,塵沙陣陣,鳶鳥聲聲悲鳴。黃猛饒是凶悍陰鷙,此刻也不禁滲出冷汗,想道:“若此處無人,方才是誰和我交戰?又是誰殺我兩個手下?”

他越想越怕,昔日殘殺別人的畫麵忽然決堤般湧入腦海,周圍影綽綽的仿佛出現無數幽靈。

他不禁大驚失色,叫道:“你們幹什麽?別過來!”說罷一躍而下,想到土丘後麵暫避。

然而這時腳下忽然響起火撚燃燒之聲。他低頭望去,一個土洞中,黑漆漆的槍口毒蛇般探出,早已對準自己。

刹那間,黃猛全明白了,可惜事已太遲。

槍聲一響,他額頭被擊得粉碎,人摔倒在塵埃中。

直到這時槍手才慢悠悠的從土洞裏鑽出,撣了撣身上浮土。

此人身形剽悍,手腳有力,削瘦的臉上戴著隻麵罩。他用腳撥了撥黃猛的屍體輕輕一哼,輕視之情溢於言表。

原來他方才險些被木矛所傷,立即判斷出黃猛武功不俗,於是當機立斷以槍托掘土。

土質鬆軟,再加上四周本就有幾道大的裂隙,槍手很快便挖出土坑並屈身其間。

片刻後黃猛登上土丘,槍手位於陰麵又在下方,黃猛自然看不見他。

他不急不躁,耐著性子等待。直到黃猛來到近前並暴露出要害,才射出胸有成竹的一擊。

槍手細細回味著戰鬥,如飲三鬥醇酒般心滿意足,過了好一會兒才邁步向外走去。

他不管黃猛,也不管兩個嘍囉,而是徑直來到森羅身旁。

森羅睜開眼,神情恍惚的問道:“你……你是誰?”

槍手不答,摸出粒藥丸塞進森羅嘴裏。

一股辛辣湧向森羅全身,麻木的手腳居然恢複些許知覺。他盯著槍手,忽然瞳孔放大,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槍手則緩緩摘掉麵罩,現出半邊**在外的、白森森的牙齒。

森羅驀然想起多年前風雪交加的傍晚,顫聲道:“你……你是程庸!”

槍手咧嘴一笑,沒肉的臉讓笑容格外恐怖。

原來那日他在風雪淒迷中逃出縣城,又急惶惶跑了一日一夜,眼見沒有追兵才逐漸放慢腳步。

然而舉目四顧時,卻發現自己早已迷路了。

隻見茫茫大地一片沉寂,北風卷起雪花,凍得人骨頭縫兒發冷。同時臉上的傷口又麻又癢,讓他幾欲發狂。

為了隱匿形跡,程庸不敢生火,隻以冷幹糧充饑。幹糧吃完後,又迫於無奈殺掉馬匹。

可十餘日之後,就連馬肉也沒有了。

此時程庸形同野人,半邊臉盡是壞疽,頭腦也昏昏沉沉。他憑本能知道需要食物,便扛起槍在荒原遊**,以期碰到一兩頭倒黴的動物。

然而正是想什麽沒什麽,怕什麽來什麽。逡巡半日的程庸不僅沒見到野獸,視野中反倒裏出現幾個官兵模樣的人。

遠處隱隱響起號角聲,似乎還有大隊人馬趕來。

為首的官兵大喝道:“喂,你是何人,膽敢在此瞎晃?快滾出獵場去!”

程庸腦中一片混沌,根本聽不清旁人說話,因而隻是拄著槍管站立,目光呆滯的望向遠處。

兵頭兒見他紋絲不動,不由得惱火。剛想發作時手下卻忽然提醒道:“大哥,你瞧!”

兵頭兒這才發現程庸身上盡是血汙,肮髒無比,嘴邊傷口凍得黢黑,而眼神中散發的殺氣著實令人膽寒。

他驚道:“這……這人莫非是江洋大盜不成?”

手下低聲道:“此人身懷火器,看模樣絕非善類。況且王爺的車駕就在不遠處,不如咱們……”說罷手向下重重一揮。

兵頭兒當即心領神會。

原來此處是一位親王的獵場,手下的意思是將程庸當作刺客殺掉,用以邀功請賞。

眾人幾乎在一瞬間便做出了選擇,他們心照不宣,慢慢靠攏過去。

兵頭兒和顏悅色道:“朋友,你暫且把武器放下,我們絕不為難你。”

程庸依舊站著不動,鼻子中卻嗅到一絲危險的氣味,當即將手指暗暗扣到扳機旁。

這時有兩人繞到背後,兵頭兒大呼:“動手!”

然而話音未落槍聲已起,兵頭兒身子一仰摔倒,額前多了個冒煙的黑洞。

程庸趁幾人不知所措時出手如電,拔出防身短刀一揮,便又一人血濺當場。

眾軍士這才反應過來,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將他按倒。大夥兒平白無故喪了兩名戰友,不由氣炸心肝,吼道:“慢慢炮製這孫子,別便宜了他!”

這時隻聽金鈴輕搖,兩隊虞侯邁著整齊的步伐奔來,一個威嚴的聲音道:“且慢。”

眾人一聽,慌忙下跪,來者竟是漢王朱高煦。

隻見他身高體壯,臉膛漆黑,與朱棣長相十分相似。

他斜眼瞧了瞧程庸,忽然下令:“放了他。”

眾軍士麵麵相覷,有大膽者稟報道:“王爺,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