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謙隻感到渾身冰冷,一個字也說不出。沈鑒繼續道:“所以按目前的狀況,他反而會阻止也先突襲順天府。我若沒猜錯,他會說服也先聚集人馬,將更多人投入戰爭中。”

於謙凝眉沉思,說道:“如此,有利有弊。不過對我大明仍是利大於弊。”

沈鑒道:“不錯。所以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大人盡可以調兵北上,將防守築牢。此乃草民第一個建議。”

於謙點點頭:“好。”

沈鑒又道:“第二個建議:決戰之日請大人率軍出城,任何作戰部隊不得駐留城內。”

於謙沉吟道:“我正有此意。不過……我想先聽聽你的看法。”

“還是因為狗奴。”沈鑒答道。“決戰當日這個人絕對會有所動作。到時內亂一起勢不可止,京城就危險了。大人率軍出城迎敵,以軍法督之,那狗奴也掀不起什麽浪來。”

於謙道:“我本意是效法古人背水一戰,既然還有這層玄機,就更要出城作戰了。”

沈鑒道:“至於其三,請大人加派錦衣衛全城搜捕,不給狗奴留下活動空間,到時沈某也會全力去找他的。”

說罷拱手道:“願朝廷安好,京城安好。”整個人便如風中流沙般消散。

於謙握著竹片的手已經全是汗水,他低聲道:“真是國士。可惜,可惜……”

自從土木堡慘敗的消息傳來,進出京城的人員便陡然增加數倍。有人在逃走,有人在趕來。

崇文門前人頭攢動,墨麟一行灰頭土臉的隨人潮走來。阿蒙忽然高聲道:“且慢!”

墨麟一皺眉,回過頭道:“有什麽事不能進城再講,非要在這兒說?”

阿蒙挑釁似的望著他:“對,我就要在這兒說,進了城可就晚了!”

墨麟心中升起一陣不快,盯著他道:“好,你說吧。”

阿蒙清了清嗓子:“我問你,那個叫薔薇的女人是誰?”

墨麟臉色鐵青的哼了一聲:“關你什麽事!”

阿蒙顯然被激怒了:“不關我事?師兄,你和那女子勾勾搭搭,是不是有私情了?”

墨麟大怒:“喂,什麽叫勾勾搭搭,你嘴巴放幹淨點!”

阿蒙冷笑:“我提一句你就如此激動,看來是實有其事了。師兄,你讀了那麽多書,應該懂得廉恥,萬萬不該做出那不要臉的事來!”

墨麟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顫抖著道:“你……你……我哪裏不要臉了,若是說不出來我跟你沒完!”

王虎見兩人越吵越凶,生怕傷了和氣,趕忙勸道:“墨師兄、蒙師兄,你們都少說兩句吧!”

可阿蒙不依不饒,咬了咬牙道:“瀅月師妹和你生死相從,你……你應該娶她過門兒才是,怎能去勾搭旁人!”

瀅月一聽滿臉通紅,怒道:“蒙姐你說的什麽話?這……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阿蒙牽起她的手:“好妹妹,你別慌,有我在今日無論如何都讓師兄答應跟你成親。”

瀅月簡直連死的心都有,一時又羞又憤,甩開他的手擠入人潮中。王虎剛想去追,阿蒙冷笑道:“師兄拈花惹草時你不阻攔,現在又裝什麽好人?”

王虎錯愕道:“我又怎麽惹你了?”一愣神兒的工夫,瀅月已然蹤跡不見。

墨麟又想追又放不下麵子,隻得遷怒於阿蒙:“瞧你幹的好事!”

阿蒙的口氣忽然軟下來:“師兄,瀅月師妹如花似玉,跟你感情又好,哪裏比不上那個野女人?你快忘了她,娶師妹過門兒吧!”

墨麟和瀅月雖無婚姻之約,可二人自幼一同長大情同手足,也默認了對方是自己的眷屬。

按道理墨麟實在不該喜歡上旁人,可感情的事往往就是那麽奇怪,那個明明沒見過幾麵的人突然蠻不講理占據了他的心,讓他隻要閉上眼就會看到那個倩影。

因此墨麟不禁生出有幾分心虛,岔開話題道:“如今京城危急,我們不銳身赴難,反而計較兒女私情,簡直愧為老師的弟子。我以山穀之主的身份命你協助守城,其他事情都留到大戰以後再說!”

如此明顯的推諉,阿蒙自是一目了然。他不知從何而來一陣委屈,恨恨道:“也罷,就當我看錯人了。”說罷頭也不回的走出城去。

兄弟二人傻傻站了一陣,王虎忽然開口:“怎麽辦?”

墨麟歎氣道:“算了,先去兵部報到。現在也隻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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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來到兵部表明身份,述說鷂兒嶺戰況,立即得到輪值郎中的重視,引薦給尚書於謙。

於謙早在若幹年於樂安州城外前見過墨麟,可日久年深實在早已忘記他的相貌。墨麟當然也未提及此事,但他談吐不凡,引得尚書大人暗想:“趙總兵既然能把官印托付此二人,足以說明他們智勇雙全,這種人才不留在身旁豈不可惜?”於是立即授予武職並在府中聽用。

次日,於謙征詢眾將破敵良策,墨麟當即起身道:“大人,卑職以為決戰當日定會有人來攪亂戰局。此人擅長摧敵首腦,不可不防。”

於謙心中一動:“莫非他說的是狗奴不成?”於是問:“那人是誰,可知他底細?”

墨麟道:“啟稟尚書大人,那人名叫師羽,乃是在下的師兄。”

一言既出,四座嘩然。墨麟繼續道:“當年宣德皇帝平叛時,憑一己之力打開無棣邑關的就是他。”

眾人幾乎炸了鍋,紛紛交頭接耳,更有甚者直接懷疑起墨麟的來路。

於謙好不容易止住議論道:“墨校尉可有退敵良策?”

墨麟早已胸有成竹,侃侃而談道:“我師兄兵微將寡,無力正麵與大軍交鋒。依他的個性一定會直取統帥。”

於謙大驚:“你的意思是……”

墨麟點點頭:“不錯,正是大人您。”說罷又道:“而且除大人之外還有一個人:代皇帝——郕王朱祁鈺殿下。”

不等於謙說話,帳下有人大聲道:“墨校尉危言聳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