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羽一聽，心中疑雲又生，頗有進退兩難之感。

這時一個女聲呼道：“你們別爭了！”

眾人回頭望去，竟是瀅月從門外奔來。她大聲道：“大師兄，墨師兄，咱們都被騙了！”

墨麟一愣：“瀅月，你去哪兒了？我正擔心你呢！”

瀅月氣喘籲籲的搖頭道：“這事先放一邊。墨師兄，你聽我一言：咱們同門一十七條人命不是大師兄害的。”

墨麟尚未開口，師羽突然高聲道：“什麽？你再說一遍。咱們同學怎麽了？”

瀅月轉目注視著他，一字一句問道：“大師兄，那日你離開山穀後，留在穀中的同學全部慘遭毒手，這事情究竟是不是你……”

瀅月話未說完，卻無論如何問不下去了。因為師羽周身散發出陣陣壓迫感，竟讓她無法開口。

似乎有一股無形的殺氣，吹得師羽衣袂亂擺。

他緊握墜霞劍：“你再說一遍。誰被殺了？”

瀅月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大師兄，你先別急。聽我慢慢講……”於是把當日的經過複完完整整複述一遍。

驀然間師羽仰天長嘯，震得灰塵片片飄落。嘯聲過後對眾人道：“咱們同窗被殺，你們說該怎麽辦？”

所有人——也包括墨麟和瀅月，都已知道師羽並非凶手，當即道：“願聽大師兄驅使，在所不辭！”

師羽點了點頭：“好，那咱們也別管什麽蒙漢之爭了。現在就去追查出凶手的下落，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找出來，給師弟師妹們報仇！”

眾人齊聲答道“是！”

可此時殿外傳來一陣陰笑，如同寒冬臘月時分鑽進衣領的一股寒風，讓人脊梁背發涼。狗奴邁步而入，身後跟著十餘名老邁的宦官。

他們每人手中都捧著盞小小的蠟燭，像極了冥河中擺渡的使者。燭光照亮黑暗的大殿，卻越讓它顯得越發陰森。

墨麟認得狗奴，失聲道：“你就是那天瓦剌帳中的人！”

狗奴點頭道：“記性不錯，是我。”忽然話鋒一轉道：“你看上去不錯……”又衝師羽陰惻惻笑道：“但是你更好！”

師羽冷冷道：“一介妖人，不如殺之。”說罷舉起寶劍。

可狗奴忽然向了個“噓”的手勢，輕聲道：“看好，真神要降臨了。”

驀然間。後麵的太監每人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將手探入後往半上一撒。隻見半空中紛紛揚揚，落下無數亮晶晶的塵埃，借著燭光的反射，現出一片璀璨。

眾人均疑惑不解。墨麟用手指接過一片撚了撚，仿佛是極薄的水晶碎片。這時狗奴忽然用異常柔和的聲音說道：“看著我。”

眾人的心猛地跳動一下，不由自主的抬眼向他望去。卻隻見兩團熊熊燃燒的紫色的火焰。

攝魂術！

狗奴的目光在鏡子般的晶粉中來回折射，威力不知增強了多少倍。別說普通人，就是神仙羅漢也必定會被蠱惑。

眾人在恍惚間忽然看見地下裂開一道血淋林的溝壑，無數手臂伸出，抓住腳踝，將他們拖入進去。

幻象的地獄降臨了。

攝魂術的厲害之處在於激發每個人不同的心魔。一陣狂風過後，墨麟仿佛回到物外山，可小小的觀心湖居然化作汪洋大海，湧起滔天巨浪。無數死屍掙紮翻滾，似要爬上山峰。

而瀅月則發現自己來到一處不知名的所在，周圍咳嗽聲此起彼伏，人們用灰暗的目光注視著她……那深入靈魂相的疾病仿佛無論如何都無法被祓除。

他人所見，各有不同。而唯獨師羽看到一名金甲神人從天而降，手持三尖兩刃刀，對他怒目而視。不知為何，師羽胸中熱血被激發，這才是他夢寐以求的對手。墜霞劍在閃閃發光，他長嘯一聲，飛身揮劍上前……

這幾個年輕人有的抱頭跪在地上，有的瞎子般四處亂撞。師羽卻瘋狂的舞動寶劍，劍氣過處斬得立柱上滿是印痕。

狗奴小心翼翼的後退幾步，對後麵的太監說道：“看，神要受肉了。將祭品通通殺掉後，他便會在此人的軀體上複活。我們等待吧……”

太監們如吟唱般誦道：“殺，殺！”而這聲音很快又被狗奴的狂笑蓋過，在大殿中久久縈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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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決戰已至，雙方短兵相接異常慘烈。而此時內牆下石墩旁，多了一具無名屍體。

他胸口插著一把長矛，臉上蓋著白布。無數人從他身旁經過，甚至都不會多看一眼。

黑暗中，沈鑒朦朦朧朧看見五個身影走來。

我親愛的戰友啊，是你們來接我了嗎？你們可知這些年來，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默默堅持？我為他人而活，為理想而活，卻從未為自己活過一天。現在我累了，讓我隨你們而去吧。

隊長，先和我講講新世界吧。像我爹娘那樣的老人能吃得飽，穿得暖嗎？羅小乙側著頭問他。

不能，新世界裏仍有無數人受凍餒之苦。

隊長，新世界如何？能望見我故鄉的風景嗎？蒙古人和漢人能拉著手走向草原，一同高歌了嗎？

脫脫啊，不能。沈鑒沉痛地搖著頭，他們彼此仇恨，相互殺戮，勢同水火。聽！炮聲還在我耳邊響個不停呢。

隊長，那我們呢？常氏兄弟問道。

像我們一樣的平凡人能做點小生意，平平淡淡過完一生嗎？

對不起。沈鑒掩麵而泣，我不知道。

隊長啊。大武拍著他的肩膀。和我們一起創造新世界，你後悔過嗎？

我應該後悔嗎？沈鑒反問那年輕的麵孔。

戰未休，人未還，天涯猶在，君已殊途。我不停追尋，可新的世界究竟在哪兒啊？

五個人一齊笑了：聽著，沒有哪個時代專屬於你我，每一刻都是嶄新的。對生活在那裏的人來說，它便是最好的時代。所以，回去吧，為你的時代再戰鬥一次，因為它還遠未落幕啊！

於是在震天的喊殺聲裏，在熊熊的火光中。在冰冷裹屍布下，沈鑒奮然坐起，反手拔出胸口的長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