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嚇壞了,大叫一聲坐在地上。沈鑒忙將他扶起:“別怕,這是幻象。”
“但是……”滄海珠已經抖得止不住:“雙桫欏樹下的幻象是一定會發生的,對嗎?”
沈鑒默然不語。因為至少目前看來這話沒錯。他曾經想去救人,但失敗了。
因果是冷酷的。
滄海珠看了他的反應,心中不禁萬念俱灰,怔怔的說道:“原來真的是這樣。或許……隻有死亡才能避免一切吧……”
正這時,一直站在對麵的思君忽然走來,對二人說道:“你們看見什麽了,害怕成這樣?”
她剛走到樹下,兩人都是一愣,幻象居然改變了。
本願寺仍在燃燒,可地上的屍體消失得無影無蹤,提著人頭的滄海珠仿佛被人從畫麵中抹去了一般。
這景象雖然依舊讓人感到不安,但卻比之前的狀況要好上千倍萬倍。
滄海珠緊緊盯著思君道:“這是怎麽回事,你究竟是誰?”
沈鑒卻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思君姑娘是這段因果的關鍵,用佛家的話來說,就是‘緣’。”他興奮的拍著思君的肩膀大笑道:“我明白了!”
思君的臉一紅:“你說什麽呢,我怎麽聽不懂!”
滄海珠也疑惑道:“我也不明白……”
沈鑒抬頭望著樹冠說道:“你們看這些葉子,都是從樹幹上生發出來的,但它們有的在頂端,有的在底部。決定它們位置的機遇就是‘緣’。‘緣’不能改變因果間的關係,但可以改變它的走向。就好比新芽會讓樹葉完全向不同的方向生長。你們懂了嗎?”
思君仍舊不解,但滄海珠已經隱隱悟到了其中的道理,於是雙手合十道:“善哉!貧僧多謝施主點化!”
沈鑒搖搖頭:“不是我點化你,是‘緣’在拯救我們。”這時陽光透過樹影灑下來,樹葉片片顫動,像某種莊嚴的低語。
沈鑒心中忽然升起一絲敬畏,喃喃道:“莫非‘佛’真的存在嗎……”
滄海珠一愣:“施主?”
沈鑒擺了擺手:“沒什麽……總之,思君姑娘是最關鍵的人。隻要她在,我們就可以避免那個最壞的結局。”
滄海珠沉吟道:“但接下來該怎麽做呢?”
沈鑒道:“此事緣起於娜仁托婭,她是一切的‘因’。隻有消解她的冤屈,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些事件。”
他轉頭對思君道:“姑娘,關於祖母你最深刻的記憶是什麽?或者……她在離開家以前有沒有說過什麽特別的話?”
思君搖了搖頭:“我沒見祖母,關於她的一切我都是在父親那兒聽說的。我父親從小失去母愛,心中鬱鬱寡歡,正因為如此常對別人講起祖母。對了,他提到過一個地方,就在離這兒不遠處……”
沈鑒精神一振,問道:“哪裏?”
思君道:“就是蓮華山中的玉露峰。他說小時候祖母常登上峰頂,然後望著夕陽發呆。她有時還會奏響蒙古琴,那聲音讓人聽了幾欲心碎。我父親當時雖然還小,卻也懂得曲調中的哀傷。”
滄海珠道:“玉露峰是‘八瓣蓮花’中的第三瓣,也是最高峰。那裏地勢險峻,平日人跡罕至,早成了狼蟲虎豹的樂園。”
沈鑒擰著眉毛,手托下巴沉思片刻道:“就算再險惡我也得去一探究竟。”
他又對滄海珠道:“無論遇到什麽事,和尚都不可莽撞,一切等在下回來商議。”
滄海珠口誦佛號道:“施主勿慮。你回來之前貧僧絕不踏出山門半步。”
這時思君忽然喚道:“喂,難道你不帶上我嗎?”
沈鑒一愣:“你?”
思君點點頭:“對呀,你口口聲聲說我是整個事情的關鍵,卻把我一個人扔在和尚堆裏,豈非口不應心?”
沈鑒一想把她留在寺裏,的確雙方都頗多不便。於是道:“好,那你就一起來吧,順便再給我講講你祖母的事。”
二馬並轡而行,離開山門,奔向玉露峰。片刻後隻見山勢高聳,直插雲海,蔚為壯觀。
思君望向雲霧繚繞的山峰,低聲道:“原來這就是玉露峰……‘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可惜玉露雖在,金風卻永不再來了。”
她轉而對沈鑒道:“你不是想聽祖母的事嗎?我給你講後來發生了什麽。”
沈鑒見她神色有些淒然,便道:“思君姑娘,要是不方便的話……”
思君搖頭道:“沒什麽,我隻是覺得‘緣’這個字真的很難捉摸。不瞞你說,我祖母和我祖父根本毫無感情。他倆雖然相敬如賓,卻貌合神離。因為祖母的心始終被另一個男人占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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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軍陣前旌旗招展,刀劍生輝。大元帝國引以為傲的鐵騎正排成楔形準備衝鋒。巴圖雅爾王爺身披金甲端坐於寶馬上,望著對麵的殘兵敗將不禁哈哈大笑。
他對一旁的黃子山道:“子山你看,賊兵以此抗衡,無異於驅犬羊鬥虎豹爾,我破之易如反掌!哼,人們都說徐壽輝手下有個叫陳友諒的軍師,為人足智多謀,極善用兵。今日觀之不過浪得虛名罷了。”
黃子山低頭道:“王爺所言極是。漢人的軍隊原本便不堪一擊。”另一側,曲子猷則哼了一聲道:“依我看這種人根本就是給咱們練兵的。”
巴圖王爺更加得意,揮舞令旗道:“衝鋒!”
霎時間金鼓齊鳴,萬馬奔騰,蒙古鐵騎呼嘯著衝向徐壽輝的天完軍。那些軍兵手裏淨是些竹竿、鋤頭之類的東西,連點像樣的武器都沒有,在衝擊之下立即潰散。
王爺大喜,繼續傳令道:“不要停,殺光這些漢狗!”說罷催動中軍親自出擊。雖然兵法有雲:窮寇莫追。但蒙古人血液裏就有追逐獵物的本能,如今敗軍四散奔逃,像極了草原上驚慌無措的兔子,他們怎能放過這狩獵的良機?
但見元軍大肆屠戮,隊形漸漸散亂,人人都沉浸於獵殺的快感中。
沒人注意到,他們已然追入一座峽穀中,頭頂的藍天隻剩下窄窄的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