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宋瑜因給姑娘們解答難題, 稍晚了點到坤寧宮。
等她行過禮後,馬皇後興致勃勃拉著她手問,“瑜兒, 馮家的女娃娃,配守謙可還合適?”
宋瑜接過寫個自家兒子,和宋國公馮勝次女生辰八字的兩張紅紙,她有些躊躇道,“娘娘,我們家守謙......”
她話還未說完,門外傳來數道腳步聲, “娘,我們回來了。”
這極易辨認的洪亮大嗓門,應當是秦王朱樉的聲音。
果然,片刻之後, 宮門被道大力推開。
秦王朱樉帶著晉王朱棡、吳王朱棣,周王朱橚依次進來。
四人一同行禮後, 朱樉直言直語問道, “娘, 您喊我們回來,有什麽事麽?”
他和三弟在城外軍營, 來回一趟很耗費時間的。
四弟、五弟在國子學讀書,除非休沐, 平日也不回宮。
馬皇後瞪眼整日隻知道在外邊撒歡的兒子, “娘給你們......”
忽得,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轉而怪異問道,“樉兒, 你手裏拿的什麽?”
眾人視線隨著馬皇後的問話,紛紛轉向秦王......
秦王朱樉看眼自己正拿著擦汗的帕子,絲毫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反而抖落開來,道,“帕子。”
馬皇後:“......你哪來的帕子?”
自己的兒子自己了解,樉兒一個泥裏打滾的糙漢子,他什麽時候還用起了帕子?
朱樉極其理所當然,“別人送的。”
馬皇後扯了扯嘴角,以取笑的口吻道,“......莫不是哪個姑娘送你的?”
朱樉想了想:“沒錯,是個姑娘。”
馬皇後:“......”
常樂和宋瑜默契地對視了眼,坐等吃瓜。
朱樉:“兒子前次回宮不是被父皇罰跪了麽,大哥也真是的,送我送到半路就甩手不管了......”
他頗有些怨念的嘟囔了句,接著道,“第二天我準備出宮回軍營,腿都還在打顫,路過禦花園時被根樹枝拌了個大跟頭,還好有個漂亮的小姑娘送了塊帕子給我擦手。”
全場眾人:“......”
他還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馬皇後:“......那你知道帕子主人是誰麽?”
朱樉抓了抓腦門,搖頭道,“不知道,不認識,反正是長得還挺可愛的小姑娘。”
馬皇後:“......帕子給娘看看。”
朱樉有些糾結地遞出帕子,還不忘叮囑道,“您看完得還給我。”
馬皇後打量著兒子,“......你喜歡這帕子。”
朱樉點點頭,“挺好看,挺好用的。”
馬皇後:“......”
常樂和宋瑜默默湊近腦袋,那帕子應當是很久沒洗了吧?
滿滿的汗漬,角落精美的蘭花圖案都發了黃。
蘭花,那群姑娘裏,喜歡在帕子繡蘭花的,貌似隻有名為鄧蘭的鄧愈長女吧?
常樂:“......”
沒想到,萬萬沒想到,這兜兜轉轉的,結果還是他兩。
今生,鄧蘭該是明媒正娶的王妃了吧!
馬皇後無語半晌,在兒子眼也不眨的期待裏,把帕子還了回去。
朱樉稀罕帕子跟稀罕什麽寶貝似的,立馬塞回自個胸前。
馬皇後很惆悵,她無奈擺了擺手,道,“你們幾個回去歇著吧。”
四王躬身應是,依次退出了坤寧宮。
常樂和宋瑜再次對視了眼,她安慰道,“娘,這是好事,將來秦王與王妃定能夫妻恩愛。”
馬皇後低低歎息了聲,把鄧氏的紅紙從吳王朱棣移到了秦王朱樉旁邊。
她到底是個為子女幸福著想的母親。
隻是這麽一來,吳王朱棣輪了空,可總不能叫周王這個弟弟越過哥哥先被賜婚。
馬皇後一時之間有些犯難......
宋瑜看著她兒子的紅紙,似是隨口感慨道,“我家守謙跟他爹一樣一樣的,都是又倔又硬的牛脾氣,也不知道將來能不能與他的妻子和睦相處。”
常樂有些意外地看眼好友,朱守謙跟他爹一樣的牛脾氣......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是......
常樂試探著配合道,“燕王待姐姐可是十年如一日的體貼,想來守謙定也是位如意郎君。”
前提是得有個同宋瑜一般,溫柔的,聰慧的女子,最好還是出生書香門第,精通詩書禮儀。
如此看來,燕王夫婦一心隻為兒子著想,沒有要與淮西勳貴聯姻的意思。
宋瑜朝常樂投來個感激的目光,她早已為兒子相中妹妹夫家弟弟的女兒,兩個孩子也相處得甚好。
馬皇後睨眼默契的兒媳、侄媳,拿回與燕王世子朱守謙貼在一起的,宋國公馮勝次女的紅紙。
宋瑜立即拜謝,“瑜兒代守謙那孩子多謝娘娘體恤。”
馬皇後扶起她,“婚姻大事,關乎終生,我自也是盼著孩子們好。”
宋瑜:“娘娘深明大義。”
馮勝次女是家中幺女,自小受父母兄姐的寵愛,是妥妥的將門虎女性格,與溫柔什麽的沾不上邊。
自家老四也是個倔脾氣......
馬皇後思索再三,把原來與周王朱橚放在一起,徐達長女徐妙雲的紅紙移給了吳王朱棣,而馮勝次女則擺在了周王朱橚後邊。
“妙雲性子和緩又聰慧,想來能治得住老四。”
“老五內斂好文,得配個活潑伶俐的。”
常樂眨眨眼,自腦海裏調出資料比對......
這一對對的,那不都是曆史記載的夫妻麽,挺好,挺好,夫妻還是原配的好。
午歇時,馬皇後把自己配對好的小兒女名單,呈交朱元璋審閱。
朱元璋對自家妹子辦事向來放心,他沒什麽意見,隻是,“老二和鄧氏差了五歲吧?”
馬皇後邊替丈夫按著肩膀,邊回道,“是,樉兒性子張揚,鄧家小女乖巧可愛,我瞧著他兩最為相配。”
朱元璋想了想,點頭表示同意。
些許小事,既然沒礙著朝政,他家妹子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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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宮。
因墨水染黑了前襟,朱標不得不中途自乾清宮回來換衣裳。
他以為春和宮定然是空落落的,誰知,還沒進門,自家太子妃的笑聲先傳了出來。
樂兒竟老老實實在宮裏?難得!
朱標有點開心,他推開門,便見太子妃躺在軟塌裏,一個人在那笑得花枝亂顫。
那笑聲還略帶詭異,什麽情況?
房門猝不及防被推開,正在腦海裏,津津有味吃瓜王爺們愛恨情仇的常樂:“......”
夫妻兩人猝不及防,麵麵相覷,尷尬無聲蔓延。
還是太子殿下率先作出反應,他狀似無事般,站在門口邊脫髒了的外袍,邊隨口問道,“今兒怎麽沒出宮?”
常樂:“......”
她意猶未盡,手忙腳亂地合起腦海裏未完的八卦......
沒有聽到回複,朱標再喚了聲,“樂兒?”
常樂趕緊應道,“在,在......”
“那個,我給您找衣服。”
她慌慌張張走到裏間的櫃子邊。
朱標意外看她一眼,太子妃是無事獻殷情?
那一排黃花梨衣櫃又高又寬,太子妃隨手開了扇櫃門,裏麵全是雪白寢衣,再開一扇是她的襦裙,再開,是翟衣等正式場合穿戴使用的禮服......
朱標挑了挑眉,提醒道,“在最外麵的那個櫃子。”
成婚前,他隨身伺候的隻有小全子,成婚後,原本這些活計,“懂事”的太子妃自然會全權接手。
可自家太子妃,他早起上朝的時候,她還在夢裏酣睡,“懂事”是不可能“懂事”的。
當然,他也可以喚人進來伺候,隻是太子妃睡姿並不如何規矩,尤其夏日......
小全子再殘缺,也是男人。
至於其他宮女,別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當年爹賜給常遇春的那個女人,壓根連男主子的麵都見不到,還有藍玉成婚時發的毒誓......
太子妃對於夫妻關係的態度,非常的簡單,且明了。
婚姻生活將近一年,朱標已經越來越習慣自己動手,他比太子妃還要熟悉屋裏的布置。
常樂打開最外麵的那個櫃子,還真找到了衣服,“那個,我服侍您更衣?”
她滿是尷尬與心虛的僵笑,朱標睨眼她,張開雙臂,“那,有勞太子妃?”
“有勞”二字,有被特意“加粗標紅”。
常樂傻笑兩聲,踮起腳尖,手忙腳亂地往太子殿下身上套衣服,也沒發現連帶著把他裏衣的袖子給擼到了肩膀處。
朱標收回雙臂,“......我自己來。”
常樂:“那怎麽行!”
她專心致誌搗鼓他襟邊的紐扣。
朱標無奈,單手托著她腰把人提離至自己一步遠的距離,然後自顧自整理肩膀處的裏衣袖子。
常樂眨巴著眼,敢情自己是幫了倒忙......
“那什麽,您知道與秦王定親的是誰麽?”
她試圖聊聊天,緩解緩解氣氛。
朱標瞥眼她,配合問,“是誰?”
常樂略顯誇張道,“是鄧氏,衛國公鄧愈的長女,鄧氏。”
她極有眼力見的從櫃子裏揀來條腰帶,似乎要替他係的意思。
朱標敬謝不敏,趕緊接過來,還不忘回應她,“是她,有什麽不對麽?”
常樂:“鄧氏如今才十二歲,至少要兩年後成婚。”
朱元璋規定男子年十六,女子年十四方可娶妻或嫁人。
原曆史裏,秦王朱樉洪武四年九月納觀音奴為妃,如今與鄧氏,得等到洪武七年。
那原本於洪武六年與謝氏成婚的晉王朱棡,也得往後順延。
常樂明明沒做什麽,可一個,兩個的婚期,甚至還有些人選都發生了變化......
她現在哪敢出宮,萬一暈倒在宮外,那還了得!
朱標不以為然,“樉兒性子跳脫,晚一些成婚也好,沒什麽大不了的。”
常樂:“......您說的,也是。”
朱標看眼自家奇奇怪怪的太子妃,“你是因為這事,才沒出宮?”
樉兒與鄧氏的婚約,與她有什麽關係?
“當然不是!”常樂斬釘截鐵否認,“我是因為剛寫了本新書,等把新書研究透徹,我再出宮的。”
朱標微微挑眉,發出個疑問詞,“哦?”
別人寫書,那都是極擅長某個領域再落筆,而自家太子妃,格外的與眾不同。
她是先寫書,再研究,完全與常人顛倒的順序。
常樂眼珠子亂轉,決定使出最後一招......
她再次踮起腳尖,輕輕在太子殿下的嘴角落下個吻。
然後似是害羞的推著他往外,“我的小乖乖,你快去看奏折,早點看完,早點回來。”
太子妃的小乖乖,頭重腳輕地飄出了春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