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靜流, 文華門外的秘密基地,常樂已有一個多月未去。
朱元璋聖心難測,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發瘋, 為保性命無憂,她必須愈發謹慎低調。
秋風漸涼,常樂出了從學堂,準備返回春和宮,途徑禦花園時,又碰見了在那等著的嫻妃娘娘,她還帶了大名公主。
常樂拎著裙角邁入石亭, 與她見禮,“嫻妃娘娘。”
李嫻同樣客客氣氣回禮,“太子妃娘娘。”
常樂看她一眼,揮了揮手, 晚星、晚月領著宮人退到亭外。
李嫻那客氣疏離的笑倏然一變,她摸摸自家女兒的腦門, “名兒, 這位便是你的救命恩人, 太子妃嫂嫂,還不快快見禮?”
四周歲多點的大名公主, 像隻軟軟糯糯的雪團子。
她肉嘟嘟的右手壓著左手搭在左腰邊,邊行禮邊道, “名兒見過嫂嫂, 祝嫂嫂長命百歲,容顏永駐。”
糯米團子過於可愛了, 而且長命百歲......
這個是真祝福到心坎裏了。
常樂趕忙扶起她,“公主快快請起。”
李嫻看著難得手忙腳亂的太子妃, 心情大好,她又摸摸女兒腦門,“名兒自個去玩,我同你嫂嫂說說話。”
大名公主小大人似的點點頭,再向常樂行了個禮後,跑出了石亭。
常樂的目光隨著她小小的身子移動。
見此,李嫻輕笑了聲,“是不是很可愛?”
常樂收回視線,打量眼氣色上佳的嫻妃娘娘,“您又特意等我?”
她語氣裏滿滿當當的警惕,兩隻腳都是呈往外跑,仿佛是要逃命的姿勢。
李嫻睨她一眼,指指自己的肚子,驕傲道,“我有孕了。”
常樂眨了眨眼,看向她依舊平坦的小腹,“......恭喜娘娘?”
話說回來,朱元璋不許嬪妃請太醫,那她們懷孕是怎麽確診的?
光憑月事,以及看不見摸不著的經驗麽?
李嫻見她絲毫沒點正常反應,簡直恨鐵不成鋼,“你與太子成婚,也一年有餘了,怎麽肚子還沒點動靜?”
常樂猝不及防,“......那個,不著急,不著急......”
她與朱標都還是未成年的孩子,真不著急!
李嫻看她仿佛看個傻子,“怎麽會不著急?他是太子,朝野內外多少雙眼睛盯著你的肚子?!”
常樂條件反射摸自己肚子,“......那,他們要盯,我也沒辦法,我又不能挖了他們的眼睛。”
瞧瞧她那副吊兒郎當,絲毫沒當回事的樣子!
李嫻氣不打一處來,“你管不了他們的眼睛,總能管管自己的肚子!”
常樂略略心虛,“真不著急......”
李嫻朝天翻了個白眼,“瞧你支支吾吾,沒出息的樣兒,難道是太子不行?”
常樂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她是不要命了麽?
“您可閉嘴吧,口出什麽狂言?”
李嫻後知後覺有點虛,“那不是就跟你說麽,難不成你還要告發我?”
常樂捏起帕子邊擦嘴角,邊無奈剮她一眼。
李嫻愈發來勁,“你倆到底怎麽回事?”
她真是有種打破砂鍋問到底,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傻勁兒。
常樂反問,“你怎麽突然關心起我的事兒了?”
李嫻白她一眼,“我關心你不是很正常的麽!”
常樂:“......謝謝您嘞。”
李嫻撇撇嘴,她探頭探腦查瞄了圈周圍,湊到常樂耳邊,“我不是有孕了麽。”
常樂忍著後退半步的衝動,“所以?”
李嫻豎起跟手指,指指頭頂的天,“前些日子他來看我,嘀咕了句你們......”
常樂:“......”
他怎麽那麽閑?!
國事還不夠他忙的麽?
也對,他前些日子命令百官奏事向皇太子陳述,可不得清閑了麽!
李嫻退回自個座位,“所以,你兩到底是怎麽回事?”
常樂看著她,滿眼戒備,“你該不會是代替他來試探我的吧?”
嫻妃娘娘的心好痛,猶如萬箭穿胸而過......
她緊咬後槽牙,“我是來提醒你,你個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常樂:“......謝謝,謝謝嫻妃娘娘。”
李嫻又翻了個白眼,“你該不會是故意避子吧?”
常樂連忙否認,“哪能,我是那不知好歹的人麽?”
嫻妃娘娘極其篤定,“......你是!”
常樂:“......”
李嫻默默往後退了半個身子,“你該不會,真的在自尋死路吧?”
常樂無奈,“.......沒有,沒有那種東西!”
六百年後,都沒有完全對身體無害的避孕藥,更何況是現在,她又不能讓太子殿下帶羊腸套子。
她隻不過是數學太好,排卵期一算一個準。
有一說一,她也沒想到排卵期避孕這麽靠譜。
李嫻將信將疑,“反正我是做了朋友該做的,你自個心裏有點數。”
朋友麽,常樂輕輕勾起唇角,“好,我知道了。”
李嫻甩著帕子輕打了下她的胳膊,“我找你還有另外的事。”
常樂撫平被她帶翹起的衣袖,“什麽?”
李嫻極其自豪,“我這不是有孕了麽。”
常樂:“嗯,怎麽了?”
她這是第幾回強調有孕之事?
李嫻:“那我有時候,難免會顧及不到名兒,”
常樂莫名有種該逃走的直覺,“......所以?”
李嫻:“你不是說幼童有很強的學習能力麽?”
常樂的屁股已經抬離石凳,“......所以?”
李嫻一把抓住她胳膊,把她牢牢按回石凳,“所以名兒能不能去你的算學堂學習,你帶帶她?”
常樂難以置信,“現在?公主隻有四歲!”
你是親媽,還是老巫婆?
李嫻輕描淡寫糾正,“五歲。”
常樂:“......有差別麽?”
李嫻抱胸反問,“你該不是藏私,不願意教吧?”
常樂理直氣壯,“倒不是藏私,但的確不願意教。”
李嫻氣得瞪圓了眼睛,“???”
常樂隨口胡謅,“公主還小,相比於學習,她更需要您的母愛。”
李嫻狐疑打量她,“......那你什麽時候可以教她?”
常樂佯裝思考,“至少也得等七八歲。”
前世差不多幼兒園升小學的年紀。
李嫻遲疑片刻,勉強妥協,“行,我到時候把她交給你。”
常樂有點想笑,“你這麽相信我呢?”
李嫻理所當然反問,“為什麽不相信你?”
“反正到時候,你不教也得教,我讓名兒死纏爛打也要追在你屁股後麵!”
常樂:“......那我教什麽都可以?”
李嫻斬釘截鐵,“可以。”
常樂一副極不情願的模樣,“......那也行吧。”
既然教什麽都可以,那自然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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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嫻妃娘娘分別,常樂轉回春和宮,獨自用過午膳,進入午歇流程。
她的睡眠質量向來是極好的,可今兒卻輾轉反側。
大名公主,花骨朵的年紀,孩子是祖國的未來,也是科研的未來......
常升,大名公主,兩個而已,遠遠不夠,她需要把科技的種子在更多人的心中根植、發芽。
還有誰家孩子,最好是有錢有閑的那種,往後學有所成,他也可以專心搞研究。
門口突然傳來“咚咚”聲,是晚月來提醒午歇時間已過。
好快,她都還沒睡著。
常樂擁被坐起,生物鍾襲來,困頓漸生。
自成婚後,她與朱標從未分床,帷幔裏,方寸之間殘留的是他,也是她的味道。
孩子,朱元璋有在嘀咕她和朱標的孩子......
按照曆史記載,太子妃常氏應當是在洪武五年生太子嫡長女,洪武七年生太子嫡長子,那個八歲既亡的朱雄英。
關於他的早逝原因,沒有任何記載,無從考究。
這是一個在明朝三百多年曆史裏存在感極低的人物,可明明,明明他才是最最根正苗紅的正經嫡長孫。
常樂不自覺撫摸自己小腹,孩子,無論如何,於自己,於朱標,於常家,她必須要有孩子,且必須是兒子。
可她暫時還不想生,她與朱標才確認了彼此心意,她還難以想象自己做母親的模樣。
可朱元璋已心生疑竇,他真的是隨口在李嫻麵前嘀咕麽?
他有催過朱標麽?
一個午後的時間悄然流逝,朱標回了春和宮。
自成婚後,朱標堅持白天無論多忙,必須回來同太子妃共進晚膳,樂兒也會從宮外回來,這是他們無聲達成的默契。
秋日晴好,晚膳擺在院中的桂花樹邊。
朱標興致頗高,他細心剔了塊魚肉放進太子妃碗裏。
常樂看眼他,禮尚往來挑了塊排骨喂給他。
朱標在外人麵前從來溫潤的笑意,唯有在太子妃麵前露出些許少年人的爽朗。
那麽年輕的男孩子,對於傳宗接代之事,應該還沒有繁衍的本能需求吧?
常樂看著他,試探道,“今兒,我遇見了嫻妃娘娘。”
朱標津津有味啃著太子妃投喂的排骨,“嫻妃?怎麽了?”
沒記錯的話,閨閣時期,她與李嫻的關係很一般般吧?
倒是前次,她居然會幫嫻妃母女,自家太子妃果然是個人美心善的仙女。
常樂裝模作樣舀了勺湯,“她又有身孕了。”
朱標深感意外,“我又要有弟弟了?”
這都第十三個了吧?
十三個親王,得繁衍出多少個郡王?
養不起,實在養不起。
朱標:“樂兒,咱們當初還算少了,咱爹是真能生。”
常樂:“......”
雞同鴨講,對牛彈琴!
朱元璋還沒催過他的好大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