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女人
趙登禹赤膊坐在青石上，勤務兵伢子手裏拿著紗布，正在給他裹著小腿上的傷口。
在他身邊，那兩把花上百塊大洋打製的戰刀，刃口都已經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缺口，估計用來當鋸子比大刀恐怕會更好一點。
砍下那麽多日本鬼子的腦袋後，就算再好的鋼刀也會崩刃的。
經過近兩個小時的激戰，鬼子突襲鎮北的隊伍，在趙登禹率領的特務營及老婆嶺一帶三營守軍的夾擊下，終於潰退了回去。趙登禹率部隊追擊了一段路程，見人們實在太疲倦了，於是撤了回來。
這一次，山口一兵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沒有拿下二十九軍的陣地，反而損失了十幾名指揮官和數百部隊，如果被服部次郎知道，恐怕又會暴跳如雷。
但二十九軍的損失也不小，特務營加上三營的犧牲人數也達到了三百多人，八名軍官陣亡，趙登禹等十七名軍官負傷。
可以說二十九軍的勝利也是慘勝！
不過趙登禹還是比較高興的，采用秦陽的計劃，二十九軍的傷亡減少了不少，這無形的保存了軍隊的實力，對以後的戰鬥是有好處的。
秦陽和萬籟聲站在山頂的一棵巨鬆旁，望著遠處巍峨的群山！
剛才的戰鬥，秦陽又添了幾道傷痕，對於他來說，這都已經是家常便飯，似乎哪次戰鬥不受點傷就不算參加一樣，還好他的複原能力很強，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恢複過來。
萬籟聲身上的勁裝被鮮血染得紅一塊黑一塊，正用一塊軟布輕輕的擦拭著他那把古樸的長刀，神情看上去十分專注，仿佛父母對自己心愛的孩子一般。
隨著血跡的拭去，幽藍色的刀身在日光下放射出耀眼的光芒。萬籟聲手腕的顫動了一下，光芒像活了一般在刀身上遊走著。
“這把刀跟了我有十年了，十年殺的人加起來也趕不上這幾天殺的人多！”萬籟聲淡然出聲，右手握刀，左手的中指屈起，在刀身上輕輕一彈：“這幾天殺得真痛快！”
“嗡！”
刀身劇烈的顫動著，一聲悠長的回音在山穀中回**著，久久不絕。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萬籟聲將長刀背到身後，緩步走到山峰的山崖邊，眺望著巍巍的群山。
俠客行！是李白的俠客行！
秦陽微微一頜首，接了下去：“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秦陽的聲音鏗鏘有力，不同於萬籟聲的蒼涼渾厚，而是仿佛帶著金戈鐵馬般的氣息，遠遠的傳了出去。
不知什麽時候，趙登禹從遠處走了過來，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幾個人的聲音越來越激昂。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煊赫大梁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合下，白首太玄經。”
滾滾的聲浪在山穀間回**，從幾個人站立的地方向遠處的群山而去，然後在幾座山峰形成的山穀之間回**著。
“古之俠者，民之小義！今之俠者，民之大義！萬先生能夠舍身取義，真是讓趙登禹欽佩之至！”趙登禹感歎道。
“不敢當啊，民族存亡的時候，就算是鄉野氓婦都知道抗擊外侮，何況我們習武之人！”萬籟聲搖了搖頭，似乎認為自己做的不算什麽。
趙登禹也微笑不語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通信兵從山下跑了上來，一邊跑一邊喊：“趙旅長，師長讓你馬上回指揮部，有命令傳達！”
“好，我們馬上就到！”趙登禹聞聽不敢怠慢，連忙和秦陽他們從山上下來，向指揮部走去。
……
指揮部已經被趙登禹臨時搬到了喜峰口鎮東的小關帝廟中。
關帝廟不大，正殿明三暗九，一進門就能看到正中間的武聖關羽塑像，在他左右分別站著周倉和關平。其他就沒什麽了。
趙登禹的指揮部就設在東跨間裏。
當趙登禹從門外走進正殿大門的時候，屋裏已經有幾個人在等待他了。
“老趙，你才來啊！”一見趙登禹進來了，110旅旅長王治邦高聲喊道，大嗓門把大殿梁上的塵土都震得簌簌的往下落。
趙登禹笑著向裏麵打量著，見113旅旅長佟澤光站在王治邦身邊看著自己，何基灃則站在地圖前，皺著個眉頭思索著什麽。
“沒想到啊，我這小地方竟然三位旅長齊聚，看來這小小的關帝廟以後也要出名了啊！”
幾個人都哈哈大笑。
秦陽和萬籟聲從進了門就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站在旁邊。
“秦陽，你也來了！”轉過身來的何基灃一眼就看到秦陽，他大步走了過來，在秦陽的胸口重重的錘了一拳：“你小子還沒死啊，嗬嗬！”
“老何，你死了我也死不了啊，我這人命長著呢”秦陽回敬了何基灃一句。
孟子嶺一戰，兩個人成了過命的交情，雖然兩個人表麵互相挖苦著，但那關心之情還是表露無疑。
大男人，不喜歡扭扭捏捏的！
等人們打過招呼，趙登禹問佟澤光和王治邦：“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是馮師長和張師長讓過來的，說是奉軍團電令，為作戰便利容易起見，讓你擔任喜峰口方麵作戰軍前敵總指揮，我為前敵副總指揮，澤光老弟協助咱們！”王治邦說道。
“是啊，我還弄了個參軍呢！”何基灃在一邊插言道。
參軍這個官職十分曖mei，原本是頒發給一些想混入軍隊找靠山土豪劣紳的官職，有錢就可以買一個。這時候把110旅副旅長調任此職務用意有三。
一是因為宋哲元擔心部隊一旦抗戰失利後撤時，必須有人接應。他早就抽掉張自忠師中的張人傑旅，坐鎮後方做預備隊。前線指揮由兩師長負責，雖然張自忠與馮治安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可是一線作戰部隊是由37師與38師混編而成，必須有人在一線協調工作。
二是何基灃出名好戰，在平時訓練中他就一直強調要完全以日本軍隊為假想敵，加上各旅團都接受過何閻王直接培訓，能聽他指揮。
三也是因為何基灃太好戰，萬一打瘋了，他可以不惜代價把整個部隊丟進去。為了控製戰場，任命他擔任這職位，可以隨時撤了他的兵權。
雖然何基灃對給自己安排的位置不太滿意，不過隻要能上前線打鬼子，他就沒說的。
幾個人正在說著話，通訊兵將最新的戰報送了進來。
趙登禹拿起來看了眼，將戰報遞給另外的兩位旅長，然後看了眼秦陽。
果然和秦陽說的沒錯，日軍7時許開始全麵炮擊，然後發動進攻，大約三千步兵猛攻喜峰口西河灘和長城陣地，雙方激戰非常，敵人幾次進攻到陣地前不遠，最後都被打了回去。而敵騎兵對老婆嶺陣地的進攻，也被打了回去。
因為采用了秦陽方法，戰士們在炮火中傷亡不大，從而有效的保存了有生力量，這使得接下來的陣地爭奪戰中，二十九軍的傷亡遠遠小於曆史記載的數目。
“秦陽，你到底是什麽人？”趙登禹現在對秦陽的好奇心越來越大，秦陽總是能讓他刮目相看。
“對了，鑒於王長海的217團傷亡過半，馮師長命令治邦的劉景山219團及戴守義220團的第三營下午接替王長海的防務，王長海交防後到喜峰口鎮南邊的灤陽城整休備戰，準備接著下來的戰鬥！”
秦陽聽著他們的交談，腦海中自己記憶的喜峰口戰役和他們的敘述一一重合。他明白讓日寇膽寒的夜襲快要展開了！
在交談中，不知不覺時間已經走向了傍晚，今天的進攻被打退後，日軍傍晚並沒有繼續炮擊，而是難得的沉默了！
趙登禹和大家商議的結論是，敵人肯定在醞釀大的進攻，很可能明天將會迎來更大規模的戰鬥！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跑進來一個通訊兵，走到趙登禹身邊，低聲在他耳邊說著什麽。
隨著他的敘述，趙登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到後來更是冷冷的一拍桌子：“胡鬧，真是胡鬧，這都什麽時候了，竟然還來添麻煩！”
“怎麽回事，老趙？”王治邦和佟澤光見趙登禹臉色不愉，連忙問道。
趙登禹哼了一聲，伸手指著門外說：“你們出去看看，就明白了！”
王治邦和佟澤光站了起來，向門外走去。趙登禹和何基灃他們也陪著走了出去。
一邊走著，王治邦一邊嚷嚷著：“我倒要看看，什麽事能讓老趙麻煩到——！”
聲音戛然而止！
一隻腳邁出大門的王治邦看到門外的情景，還沒說完的話卡在了脖子裏，兩隻大眼睛瞪得溜圓，直勾勾的看著門外。
跟在他身後的佟澤光，見他停下了，連忙伸手將他撥到一邊，然而當他看到門外的情形時，也呆住了！
秦陽透過兩個人之間的縫隙看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秀氣的大眼睛，還有垂到胸前的兩條烏黑辮子，以及身上那當時很具有代表性的學生裝。
喜峰口陣地，竟然出現了女人！
而且還不是一個！
而是一群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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