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豪門夜宴（八）
“柳姑娘，你可知什麽叫做科學？”朱夢龍無視柳如是的憤怒，直接問。
這時，眾人也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朱夢龍與柳如是的身上，候方域與冒辟疆見到柳如是與朱夢龍對立，連忙招呼他們的同伴圍了上來。
“科學？是何物？”柳如是輕哼一聲問。她現在已經非常後悔與麵前這個霸道偏執又無真才實學的家夥談論了。隻不過，不應而退，並非她的本性。
“科學就是我們生存的山川河流湖泊田野以及在這其中生存的動物，植物等等的本源知識，這些，都是讀書人應該知道的東西。
可是，柳姑娘可以問一下這些才子們，他們是否知道太陽如何運行？是什麽力量讓宇宙星辰有序地存在著？他們又是否知道，我們每日見到的太陽光是由什麽組成的？”
“你……簡直不可理喻，太陽星辰的運行，自然有神仙控製，何來我們凡人苦惱？”柳如是根本就不知道朱夢龍所說的科學是什麽東西，但是卻非常的反感他的提問，因為這些東西，自古以來就沒有人知道。在她的眼中，朱夢龍是故意弄出這些根本沒有人能夠回答出來的問題，以顯示自己的才學，同時更加是掩飾他自己的無能。
“嗬嗬，柳姑娘，如果我說，這些都不是神仙控製的，你是不是會相信？”朱夢龍伸了一個懶腰，輕輕地笑著。
而在他身邊的李香君與董小宛卻是一頭的霧水，她們兩個已經被朱夢龍給搞糊塗了，先不說朱夢龍的問題如此的不可捉摸，單就他提的問題與論政毫無關係這一點，就讓人看不懂了。
“不是神仙控製的，又是什麽人？天地萬物，始於女媧娘娘，如若不是女媧娘娘，就無萬民百姓，你說女媧娘娘是不是神？”候方域這時插口道。
“嗬嗬，即然候公子相信這世上有神，那何以會直論政非呢？既然有神，那麽政之得失，全由神早就安排，你一凡夫俗子，有何理由去反對去質疑神的決定呢？”朱夢龍一臉不屑地掃了一眼候方域。
“這……這與神無關。”一時之間，候方域也找不到什麽可以反駁的理由。
古時皇帝之所以亦稱天子，那就是有一定的‘君權神授’的意義在其中，如果候方域反駁了朱夢龍，一來是自己打自己耳光，二來嘛，就是直接置疑大明王朝的統治。
雖然說，複社這幫人敢於直言朝政之失，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會否認大明王朝的統治，也因此，他們也不敢將大明天子身上的那層‘君權神授’的光環給去除。
“宇宙星辰對你們這些人來說，是太深奧了一點，那我就問一點大家每日都能夠感覺到的東西吧，我們所吃的糧食是如何生長，各種糧食的生長期，成熟期是什麽？它們何時播種，何時收獲？如何播種與護理能夠讓這些糧食有一個好的收成？”
“這……”眾士子對視了一眼，然後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候方域這幫人萬萬沒有想到，朱夢龍竟然問如此低級的問題，要知道，士農工商，農隻排在第二位，他們這些士子，如何會去考慮這些泥腿子所要考慮的事情？這不是自跌身份嗎？
朱夢龍談論這些問題，在這些士子的眼中，是證明朱夢龍不學無術的最佳證明了，所以，眾人都哈哈嘲笑起朱夢龍來。
朱夢龍無視別人的嘲笑，接著說道：“你們每日論政，何曾想過真正關係到國計民生之事？普通百姓，無力送子弟讀書，就算有心想要知道如何成為一個好的莊稼把式，但是，除了麵麵相授之外，別無他法。
如若讀書人知道作物生長之理，述之於紙上，則可惠及萬民，百姓隻要請一個識字的先生，將書上之物解釋於他們知便可。這才是真正為國為民之行為。
古有賈思勰著《齊民要術》教育萬民耕作畜牧之理，今有江西分榆縣教諭（縣學的教官）宋應星開筆所著之《天工開物》，此書，收錄了農業、手工業、工業――諸如機械、磚瓦、陶瓷、硫磺、燭、紙、兵器、火藥、紡織、染色、製鹽、采煤、榨油等生產技術。尤其是機械，更是有詳細的記述。
這些，才是一個真正的讀書人應該去做的事，讀書人的方向絕不是為政，而是為民。
政之為物，本身即為黑暗，一個清正廉潔之讀書人，如何能在黑暗中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從古至今，天下從政之讀書人何止千萬，又有幾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難道這些讀書人天生就是壞人？他們就沒有任何的抱負與理想？
絕不是！
他們也有，隻不過，用錯了地方，政於一國而言，本就是利益的分配與維護之集合體，對外，要維護整體國家之利益，故不可能以仁德應對，自古以仁德對敵者，很少有什麽好結果的。
對內，因為權力的光環，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利益取向，一但步入了權力的高層，考慮問題之時，已經無法全心以民為先，如果你單純的想要以民為先，那麽你很快就會被排斥出權力的中心。
而一旦你放下你曾經的理念，每日周旋於黨爭以及利益的重新分配問題，你們與現在的這些所謂的貪官汙吏又有何區別？
在下看來，如果你們步入高層，甚至於還不如他們。”
“胡言亂語，曆朝曆代都以仁孝治天下……”冒辟疆見朱夢龍的話成功的讓眾人沉默了下來，連忙高聲駁斥道：“自古有雲，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心為‘民’則得道，心離‘民’即為失道，政失道，則民離之，今陝西李闖之亂，即為政失道之因。
我等讀書人，直言政非，據理力爭，即是為正政道，如何說是空談？你以一區區江西分榆縣教諭與我等天下士子相提並論，豈非可笑至極？”
“是嗎？冒公子，在下且問你，我大明黨爭之烈，是否是事實？”
“自然是事實，黨爭之手段甚是卑劣，故此，我等才加入複社，以群體之力對抗小人奸政，如若我複社沒有如此影響力，隻怕我等早便成為朝中小人之刀下亡魂了。”
冒辟疆的話，讓在場的所有士子都大聲支持。
其實，明代是中國曆史上昏君最多的一代王朝，也是忠臣輩出的一代王朝，昏君與忠臣相輔相成，形成互相對立又互相依存的關係。
因為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提倡四書五經，所以士人就抱了一腔悲憤拚死也要把皇帝塑造或者糾正成堯舜那樣的明君，因此他們和皇帝說話一點也不客氣，犯顏直諫的臣子特別多，他們在奏折裏對皇帝嬉笑怒罵、挖苦諷刺並引以為驕傲。
海瑞曾經對嘉靖皇帝直言不諱的說：天下人不值陛下久矣！意思是說“因為你的無能，天下人早不拿你當回事了！”
忠臣們為了皇帝的江山和皇族利益不惜自己的官位和生命。可是皇帝們沒有一個領情的，都是對這些忠臣恨之入骨，因為這些大臣的直言不諱使皇帝們的隱私暴露無遺，一身金燦燦的龍袍遮不住自己的本性和尊嚴。
因此，明代的皇帝對士大夫文人的侮辱和虐殺也是出名的，曆代明朝皇帝如此態度，文人們也自然產生了各種極端反應，因此明代文人在追求個性解放時比前人更徹底。
一些文人在有意識地蔑視禮法、張揚個性的過程中，縱酒狎妓成為他們表達自我的一種方式。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找出了自己的知音。這就有了“名妓失路，與名士落魄，……無異也”。這也就有了明末“嫖妓不忘憂國，憂國不忘宿娼”之說。
可是，他們直言皇帝之非，自然而然會遭受到皇帝的打擊與報複，因此，真如同冒辟疆所言，複社眾人，就是因為複社的影響力，才可以如此自由的談論政非，而不怕皇帝的迫害。他們中很多人，除了認同複社的政治理念之外，另外一個加入複社的理由就是，為了避免勢單力孤而被壓製。當然，也有很大程度上的人，是為了政治的投機而加入複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