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7回來的時候,蘇青喻正在寫劇本。
書桌已經被他收拾得整整齊齊,他伏案用鉛筆在硬質上寫寫停停。
許允寒從小喜歡用鉛筆寫字,最好是在硬質上寫。
盛夏時分,在濃鬱榕樹枝丫下,安靜的小房子裏,他可以聽到筆尖在紙上留下的沙沙聲,他喜歡捕捉這種聲音,在不爭不搶的風中。
劇本的初稿就是他用鉛筆寫下來的。
在陰暗的房間裏,他寫了很多對任鶴鳴的愛,又一次次用橡皮擦掉,硬紙被擦得皺軟,最後隻留下初見那一段心裏獨白,全篇沒有一個“愛”字。
這部電影是許允寒瀕死前最後的心願,將他和任鶴鳴的故事,用他一生的專業留存成電影。
劇本隻寫到他寫劇本時,現在蘇青喻正用許允寒的方式一一補全,將故事寫到他離開人世那天,留下一個完整的句號。
昏暗的燈光下,蘇青喻正安安靜靜地寫著,側臉蒼白優越,帶著一層溫暖的光。
527呆呆地看著,一時忘記了他是個渣男,覺得這是讓係統安靜的電影畫麵。
直到蘇青喻放下筆,527才激動跟他講它看到的,然後做了總結:【悔改值由0變成了5,宿主你運氣真好,誤打誤撞改造了渣男!】
蘇青喻:“你是第一個說我運氣好的,以前我運氣確實不好,可能是遇到你運氣變好了。”
527開心又羞澀,【啊~真的嗎?我還是宿主的小福寶嘛?】
蘇青喻點頭,心裏思考著悔改值是怎麽來的。
是任鶴鳴發來的那個問號?
以前許允寒和任鶴鳴相處,網上聊天都是許允寒主動,而節奏完全掌握在任鶴鳴手中。任鶴鳴忍不住發消息,是一種改變。
顯然,一個欺騙感情十年的渣男,不大可能突然後悔了,如果隻是改變,就驗證了他之前對“悔改”兩個字拆開看的猜想。
隻看“改”,不一定是要渣男真心認識到錯誤而做的改正,隻要是改正就行,哪怕是宿主逼的。
但是,隻是這一點小改變,就值5個點的悔改值嗎?
還是說,悔改值的變動是劇本的續寫?
把他和任鶴鳴的故事留存成電影是許允寒的心願,可能也是他執念的一部分,劇本續寫,滿足了他的心願?
兩種關於5點悔改值來源的猜想,前者是基於係統的硬性任務悔改值中的“改”。
後者是基於委托鬼,是對委托鬼心願的滿足和執念的消除。
還有一種可能,兩者皆有。
蘇青喻第一次做任務,“得分點”需要他一點點摸索,揣摩兩方“出題人”的心理。
看到“悔改值”,又在係統開口不離的“改造對象”洗腦下,可能有很多宿主會奔著把渣男改造成一個好人去。
聽了527關於對酆都係統來源的講解,蘇青喻有別的想法。
從根源看,委托鬼們的訴求不一樣,但把渣男改造成好人並不是大部分鬼們的委托目的。
既然叫渣男了,必然是對委托鬼們做出過什麽傷害行為,委托鬼們在地府打工好幾年賺功德請係統,就是為了把渣男改造成好人?
不,他們恨還來不及。
527說,不同鬼有不同訴求,細化運作麻煩,所以酆都係統給渣男係統設置了一個有發揮空間的“悔改值”。
已知功德來源於委托者,換句話說,付錢的是為委托鬼,這是為他們服務的。
又知委托鬼還未去投胎,要解開他們的執念,完成他們的心願才會去投胎。
那麽,有沒有一種可能,悔改值就是主係統以委托方執念的消除為基礎計算的。悔改值及格了,就表明委托方的執念也消除得差不多了,可以投胎了。這樣更說得通。
同時,這個酆都係統屬於地府,地府掌管生死輪回,奉行因果報應原則。
像任鶴鳴這種渣男,既然沒到地府,證明他命不該絕。
地府不想影響生死輪回,渣男們要留在這個世界上,不能給予致命殺害,最好是改造他們。
改造渣男是正向好事,確實符合527說的溫和正麵,同時改造的過程能讓他們認識到錯誤,對原主做出改變,也能打到消除委托方執念的範圍。
他重生的機會是酆都係統給的,他的功德是委托鬼給的,這是他的兩個“出題人”,都是他的甲方,他的服務對象。
這兩個甲方的訴求和利益有矛盾又統一,他要兼顧,要找到平衡。
同時他自己是個人,不是機器人,有自己的偏好,要用他的方式來。
他每次和品牌簽約的時候,都會告知經紀人,他會全力為甲方服務,但不能為此委屈自己。這是他的原則。
這麽一理,他的方向就清楚了,隻待進一步精準確認。
蘇青喻一邊思考著,一邊跟527聊天。
527:【對了宿主,你把任鶴鳴微信拉黑了,他們就想給你打電話,你快也把他們的電話拉黑了,死氣他們!】
蘇青喻笑了,【電話可不能拉黑。】
527:【為什麽?】
蘇青喻:【留著希望才有趣,而且你是要我隔空改造他嗎?】
527似懂非懂,【嗯嗯,宿主說的對,第一晚就讓他們睡不好就好棒了。】
蘇青喻修長蒼白的手指把玩著黑色的手機,略一挑眉,漂亮的眼睛迎上燈光,眸光幽亮,【隻是睡不好怎麽夠?】
他起身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換了身衣服,將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出門去找酒店經理了。
酒店房間看起來不是很高端,但因為是在影視基地,也算是這裏價格高昂比較好的酒店,經理聽到許允寒要找他,立即急匆匆趕來。
影視基地的酒店沒有休息的夜晚。
夜裏十點,許允寒一個人靠著牆站在酒店門口,一麵燈火輝煌,一麵夜色濃鬱,他蒼白的臉分割兩邊,額前的發被夜風拂起,望向遠處的眼眸靜謐微涼,看得酒店經理怔愣了好幾秒。
許允寒住進酒店好幾天了,經理總覺得今晚的他有些不一樣。
經理又想,不愧是拍電影的導演,因身體不舒服隨便向門口一靠,就是一副很有故事感的電影畫麵。
經理忙上去問許允寒有什麽交代,“您不用下來的,直接打電話交代我就行。”
蘇青喻:“給您添麻煩來了。”
蘇青喻站在門口跟經理說了幾句話,經理忙點頭準備去了。
等人走了,蘇青喻從口袋掏出手機,手指隨意在手機上點了點,發了個微博。
任鶴鳴和韓林冷靜下來後,開始調查許允寒最近的異常。
他們查來查去,沒找都到一點問題。
過去兩個月,許允寒一直閉關在家寫劇本,前兩天才來影視基地找任鶴鳴,今晚剛見任鶴鳴,一切正常。
韓林撓了撓頭,“難道是兩個月以前?到底是什麽事啊。”
任鶴鳴也想不明白,他沉著臉,不見剛才生氣的模樣,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算了……”他剛要說,就被韓林高聲打斷,“許允寒發微博了!”
任鶴鳴立即點進,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最新微博。
【許允寒:寫了兩個多月的劇本,原定男一號不演了,現在緊急尋找男主角,半個小時內誰第一個來酒店內試鏡合格,男主角就是誰的。】
許允寒是有微博的,幕後導演和明星不一樣,粉絲不多,但關注他的粉絲都很有分量。
明星、導演、編劇、製片人、營銷號、記者等等。
許允寒這條微博一發,可以想象在圈子裏的轟動。
何況,許允寒此時就在國內最大的北方影視基地,好多個劇組都正在這裏拍戲,現在是晚上十點多,很多演員也該下戲了。
微博定位上酒店名稱清清楚楚,可以想象此時影視基地的躁動。
韓林:“他瘋了嗎!一個男主角這麽兒戲?!他到底要做什麽啊?”
任鶴鳴也回答不出。
他知道許允寒是個規規矩矩的人,和他的衣櫃一樣,每一件衣服都在該在的地方,整齊排成一排。
他不該做出這種事。
以前完全握在手裏的人,現在莫名脫離掌控,任鶴鳴不想讓自己生氣在意,可控製不住煩躁。
韓林:“許允寒這麽不正常,他一定是要搞事,會不會和他剛才說漏嘴的事有關?”
他焦躁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緊張不安,“不行,現在好多演員和記者一定都趕過去了,要是他說什麽做什麽就來不及了,你快給他打電話!”
這次韓林幾乎是命令了,電話一定、必須打。
他都計劃好了,如果任鶴鳴不打,他就給許允寒打。
他剛拿起手機,電話就響了,是一個圈內相熟的記者,問他許允寒說的人是不是任鶴鳴。
一個電話未掛,又接二連三地打進來好幾個。
韓林再看許允寒的微博,就覺出不對味來了。
“圈裏人都知道許允寒的男一號大多是你,這句話會不會讓人感覺是你違約不守信,許允寒才緊急找男主角的?”他也疑惑了一下,“如果不是我了解許允寒,就覺得他在茶言茶語內涵你,並在蹭你熱度了。”
任鶴鳴更煩躁地說:“他不是這樣的人!”
韓林:“……”
他也覺得許允寒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可是他到底要做什麽啊!”
“不能再等了,我這就給他打電話!”韓林再沒猶豫,直接給許允寒打電話。
【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
聲音比文字更直接,此時比剛發現微信被拉黑時更沉默。
韓林咳了一聲,趕緊對任鶴鳴說:“他可能把我拉黑了,你快打給他試試。”
說完他又補了句,“不過我被拉黑了,你應該也被拉黑了。”
任鶴鳴沒有說,隻是看著微博。
韓林不指望他這個固執的人了,一邊煩躁地給他們公關團隊打電話,一邊盯著微博,生怕許允寒在記者的詢問下,爆出他和任鶴鳴的什麽照片。
影視基地劇組多,明星多,自然狗仔記者也多。
許允寒發了微博後,一定有記者看到會趕過去,就算他們看不到,他們蹲點的演員一定看到了。
許允寒發博半個小時,就有一條詞條衝上了熱搜。
#姚天昊深夜跑去許允寒酒店#
姚天昊是個三四線演員,演過兩個不錯的網劇,最近在演一部偶像劇男二。
同樣從底層走出來的任鶴鳴太理解他的行為了,對於他們這種最初沒資源的人,這種機會可能整個職場生涯都遇不到,就算頭破血流也想抓住。
而韓林太理解這個詞條為什麽會上熱搜了。
姚天昊本身就有關注度,網友們愛吃瓜,深夜尤其興奮,“演員”、“導演”、“深夜”、“酒店”四個詞簡直是把網友的八卦心拿捏得死死的。
可是,兩人在熱搜上看到許允寒的名字,還是恍了下神。
許允寒拍過不少影視劇了,沒有一部拉胯的,叫一聲名導沒問題。
導演在幕後,和演員不一樣,但是比較有名的導演總上過那麽一兩次熱搜。
許允寒卻不一樣,在他們的印象裏,許允寒陰沉內向,不愛社交,隻跟在任鶴鳴身後,是活在任鶴鳴影子裏的人。
他的名字突然這麽出現在熱搜裏了,萬千人關注。
就這麽想著時,熱搜裏他的名字又出現了。
#江海嵐出現在許允寒酒店門口#
#馬思明深夜幽會許允寒#
#梁書航深夜大喊許導#
……
作者有話要說:
527:宿主,你怎麽上了這麽多熱搜!
蘇青喻:不怪我,你們把我現實世界的體質也拷貝過來了(攤手)
529:?渣也是體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