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司水從賀明璿出現,就緊張關注著了。初時見賀明璿隻是搖晃自家小姐,本以為至多象以前一樣落個發鬃散亂,並無大礙,因此隻苦苦勸著。

後來見賀明璿竟然掐賀明玫脖子,那長長的指甲硬生生從衣領子處掐入皮膚,嚇的她直掰賀明璿的手,又不敢十分用力,怕弄傷了賀明璿的手,急的直想哭出來。

遇上這麽個蠻橫不講理的,偏小姐今天也不肯低聲下氣陪罪,倒一句一句回嘴嗆著,便是現在吃痛,也咬牙不肯服軟。這樣下去隻怕小姐要吃大虧。隻盼著司水能快點回來幫手,或者別的小姐能在附近,好歹地幫聲腔,也好過這麽靜悄無人處被人白打一頓。

眼看著賀明玫嘴巴大張,竟有些喘不氣的樣子,司水一著急不由手上用力,也顧不得弄痛弄傷了賀明璿會如何受罰了。賀明璿到底年紀小,堅持了一會兒便抵不過鬆了手。司水還沒顧得鬆口氣,突然又見賀明璿氣勢洶洶揮拳而來,急忙一把把賀明玫摟在懷裏,轉身背對著賀明璿,被賀明璿重重一拳砸在背上。

司水被打,不敢還手,也不敢退讓,隻如一隻護崽兒的老母雞一般,咬著牙張開雙臂,背朝著賀明璿隨著她轉,讓賀明璿幾次欲接近賀明玫而不得。

賀明璿剛才也是發了狠,直把賀明玫脖子上掐出了幾個紅指頭印子,那麽明眼處留下痕跡總不好,便也隨著司水的勁頭兒鬆了手。但到底氣不過,便改用了拳頭,沒想到又被這丫頭一直攔著,當下更不惜力,可勁地踢向司水。

司水左右的閃避著,又要攔著賀明璿接近賀明玫,腿上很是挨了幾腳。

那邊賀明玫脖子間一鬆,躲過一劫,忙大口地喘了幾口氣,摸了摸脖子上的一片生痛處,怒火中燒。這小妞瘋了不成?竟然見她一次打她一次?有這麽欺負人的嗎?

見她還在對司水連踢帶打的,竟如瘋狗一般咬著人不放哪。有那麽一瞬,她真想把她袖中的手爐摔賀明璿腦袋上去。

奉書奉畫本來站在不遠處看雪賞梅裝沒瞧見,這時見狀便也圍了上來,似乎想一左一右把司水挾裹住不讓動彈。

三比二,她又是個身小體弱的,司水是又弱又膽小的,比武力值,她們隻有被菜的份。那邊司水猶向她叫道:“小姐快回亭子裏去暖和一下,那裏幾位小姐都在呢。”

司水這是讓她撇下她快跑。

賀明玫心裏一暖。其實說真的,她要早知道這賀明璿如此沒有一點兒大家閨秀形象,攻擊性又這麽強的話,她便是要惹她,也想個更妥當的法子,不會這麽冒失。先前賀明璿雖然也叫囂的凶,但都沒有這麽暴過,便是要打她,也都被丫頭們擋下了,並且那力道,也確實不足為慮,不象今天這樣瘋。不過現在既然已經挨了打,躲她絕不是辦法,她能初一十五天天兒躲過她去嗎?不如索性鬧開去。

當下她退後幾步,衝著奉書奉畫大喝一聲:“你們圍著司水做什麽,可是想以多欺少?再不退下,那奉琴的下場就是你倆的下場。”

奉書奉畫聽著一愣。奉琴本是五小姐屋裏的大丫頭,並且是從小服侍大的,前年就嫁人出府去了。現在聽七小姐這麽一說,其中倒大有隱情似的,並且聽著,那奉琴的下場絕對不會好了。

兩個丫頭狐疑地對望一眼,便聽賀明玫又大聲對賀明璿道:“五姐姐這是要做什麽,難道又想把我推入那瀲灩湖中淹死不成!”

賀明璿在賀明玫提到奉琴時便大吃一驚,驚疑不定的看著賀明玫,手上腳下的動作不由就停了下來。

那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後,也是這梅林,也是她和賀明玫拉扯之間,賀明玫一路退避退避直至瀲灩湖邊。後來,賀明玫不小心踏到了薄冰之上......她那時也不過七歲,嚇得不會動,是身邊的大丫頭奉琴捂著嘴把她拖到了更遠處的一棵低垂花枝的梅樹下坐著,然後急惶惶去報信叫人。

那件事後,司紅死了,賀明玫也差點掛了,賀明璿也十分的心虛害怕,很久都沒敢走出過她住的萱蘭院,隻覺得一出門,就會被誰打殺了。

惶惶地過了一陣子後,見一直無人提起,再加上賀明玫後來身體也慢慢的好了起來。於是賀明璿自己便慢慢地淡忘了,或者說她想淡忘了。現在忽然被賀明玫提起,竟一時愣怔,傻傻地頓在當場。

二年了,她也曾悄悄去試探過賀明玫,旁敲側擊威脅恐嚇,賀明玫好象完全不記得有這麽回事的樣子,一次也沒有提起過哪怕是相關的半個片段。賀明璿慢慢開始以為這丫頭年紀幼小,又病到快死,定是已經忘記當初的情形了,哪裏知道她竟會忽然提起,並且竟然明確說是她推的,一嚇之下,臉上就變了顏色。

賀明玫看她驚呆,也呆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竟然所料不差?

兩年前賀明玫本尊如何落水的事兒,她哪裏知道。後來聽人說起,也隻說身邊的丫頭淹死了,說是五小姐的丫頭奉琴去喚的人,說是她遠遠看到七小姐掉下冰了,然後賀明玫才被人救了上來。

後來賀明玫身體好些後,聽說了此事,便讓丫頭去找奉琴道謝。誰知卻說奉琴在她被撈上來之後便無人見過。說是報信有功,被特許還了身契,嫁人出府去了。

賀明玫當時便覺得十分可疑:既是有功,不是應該熱熱鬧鬧表彰一番以供其它奴才學習,以顯主子賞罰分明麽,怎麽悄無聲息的就送出去了?這完全不象大太太對有功丫頭的處理風格,看看另一個丫頭司紅就知道了,明明人都死了,大太太還一副追究的樣子,當即革了她家人在府裏的差事,說這樣不忠無用的奴才賀府再不敢要的。再後來賀明玫也有再側麵打聽過,誰知竟再無人知道奉琴的下落。

這麽悄悄地處理掉,實在更象是速戰速決地處罰,更象是為防什麽泄露的封口。

如今看賀明璿那樣子,看來是讓她歪打正著詐出了事實呢。

這姑娘也太膽大包天了,賀明玫不由有些怒了。若隻是欺負欺負人也就罷了,連人命也敢妄顧?不給她點教訓,沒準哪天她就故伎重演再來害了她的命呢。

那奉琴看來真是被封口了,這中間誰知道有沒有牽扯上什麽別的重要隱私,萬一還有別的汙穢事,那身邊這三個丫頭甚至她和賀明璿不是都很危險?

唯今之計,隻能一不做二不休,幹脆趁早鬧得大家都知道了,到時想捂也捂不住了,或者能求個法不誅眾。

於是賀明玫便暫時不想和賀明璿再糾纏,任由司水擋著,她想迅速撤退去找人,於是轉身便往坡下跑。

最好先找到三小姐賀明珠,那才是正宗賀家小姐,大太太親生的嫡女。拉三小姐上船,她們才最安穩。那三小姐最近正在玩憂鬱,大概也無心賞景,不會離開那假山小亭。

誰知那賀明璿能如此招搖,本也不是個省油的。很快便回過神來,見賀明玫要走,知道若她不做些什麽由得她走了,隻怕在別人心目中這罪名就算是給她座實了。於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喝罵道:“你個賤婢養的小賤人,竟敢汙賴我。”然後繞過司水,全力揮拳從後麵衝了過來。

那二個丫頭雖然被賀明玫唬住不敢對司水十分使力,到底是賀明璿用熟的,更熟悉自家小姐的風格,也更堅定地挺自家小姐,當下看小姐發力,也一起發力把司水挾在身邊動彈不得。

賀明玫聽到後麵腳步聲,扭頭一看,見賀明璿象隻被紅布激紅了眼的公牛一般咆哮著衝過來,再也顧不得許多,身子一沉就往前麵雪地上撲倒去。地上雪厚,穿的又多,摔一跤大概比被揍身上好受些。

可惜她不知道心虛的賀明璿並沒有她臉上看上去表現的那麽憤怒,她更多的隻是想要掩飾心虛的虛張聲勢。見賀明玫倒了地,她並沒有因為速度和衝勢而收不到身,而是立即就放了揮舞著的拳頭,站穩在那裏改用腳踢。她覺得她多少踢幾下,表達了她對賀明玫胡扯栽贓汙陷的惱怒也就OK了,所以張揚居多,真正的色厲內荏。

誰知今天的賀明玫卻不肯有半分瑟縮配合,她倒在地上,見賀明璿朝她一腳踢來,一把抱住賀明璿襲來的腿,腳下也不由使力一蹬想仰仗些力氣把這貨摔倒。誰知腳下雖然有厚厚的雪堆,卻實在虛頭巴腦的不夠她這一踢騰,倒因為她這猛一使勁兒又無處著力,身子竟順著勁兒在這雪上往下滑去。而那賀明璿被她抱著腿腳站立不穩,手往後張仰著舞動幾下,尖利的叫聲傳出去老遠,終於也咕冬一聲倒在了地上。

而這一小段坡正好有些小陡,竟然收身不住。於是接下來就是,這二個小姑娘在這梅林雪地上翻了二個滾,然後順坡一路竟溜滑下去了。

幾個對峙的丫頭嚇的魂飛魄散,也一路狂叫著追過來。

場麵似乎很凶險的樣子,其實也就滾下去不過四五米的樣子,坡勢一緩,再被梅樹一擋,便停住了。

二人最後的造型是五姑娘雙手緊緊抱著頭,七姑娘雙手緊緊抱著五姑娘的腿。五姑娘的腰橫搭在一株梅樹樹幹上,七姑娘的腿在坡的下遊某雪窩處蹬著。

丫頭們急急把自己小姐扶起來細細檢查。好在這二位主子都沒傷著,不過滑了一場雪,鬢發散亂,衣著不整,各自狼狽而已。

忽然一個人影大叫著衝過來:“小姐,小姐你這是怎麽了?”

隻見司水提著一個食盒,還有一個舊巾子包著些炭。原來她本是去亭子裏給小姐取些點心的,半道上想著小姐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隻怕一時半會兒不會回轉了,便轉回萱香院去取些炭來添手爐。誰知一回來便看到小姐這副尊容。

她的身邊不遠處,還跟著兩個婆子,其中一個,便是那金婆子。

這金婆子原是府裏專管迎來送往傳話跑腿的,這大雪天沒有客來客往這些事兒,便鬆閑下來。沒想到大小姐一聲令下:“二門上閑著的都來梅園幫忙。”她這個回完了話正在二門處嘮嗑等喚的婆子便也被傳了來。

原來這半落坡是這梅園裏最高的一處地方了。剛才她們這裏一陣鬧騰,大呼小叫地可勁兒扯嗓子,聲音早傳了出去。這二個婆子便是被大小姐指派來先行來看情況的。

當下一個婆子看她們二個人的樣子,一陣誇張地大叫:“哎喲我的好小姐喲,這是怎麽了啊,出什麽事兒了啊。”一邊叫著,一邊就跑過來,一人拉著一個細看。“還好沒傷著,快回亭子裏暖暖身子去。”然後拉著她們二人往回走。

賀明璿橫了那兩個婆子一眼,又滿眼怨恨地瞪了眼賀明玫,咬牙切齒道:“你給我等著。”轉頭對丫頭道:“回去更衣。”便扶著自己的丫頭準備離開。

司水驚魂未定,見小姐身上無礙,正摸著賀明玫的頭發一處處檢查腦袋有沒有磕住,一眼看到賀明璿那凶狠的眼神看過來,不由一個哆索。

賀明玫卻不退縮,反往前一步攔著賀明璿道:“二個媽媽來了,五姐姐不說道說道這就走麽?妹妹便被你白打一頓不成?”

賀明璿想不到自己這裏都擺明要收兵了,賀明玫竟然還敢挑釁,這下也不心虛了,是真正的被惹起了怒火。我退一步,你倒欺上來了不成?

二個婆子什麽的,她才不怕。

當下牙一咬,袖子一挽,也不多說,就準備甩膀子再戰。

司茶一聽小姐說五小姐白打了她一頓,立馬想象得出是怎麽一回事來。她手腳利索,一個挺身就擋到賀明玫麵前。她到底身高體長,又不象司水那樣是個柔弱無骨的。她兩臂張開抱住賀明璿兩側上臂,和賀明璿剛才抱著賀明玫的動作如出一轍。賀明璿立時胳膊便施展不開,隻能無力地捶打著司茶的後背。然後又用腳去踢司茶。

奉書奉畫見了,便遲疑了一下又準備故伎重演地去夾挾司茶。

賀明玫道:“姐姐好端端的,上次把我推進瀲灩湖去,差點淹死了小七。這次又這麽在這斜坡上對妹妹帶踢帶打的把我往坡下推。妹妹到底怎麽惹著姐姐了,竟然被姐姐這樣厭憎?剛才還說妹妹是賤婢養的小賤人。妹妹可是太太養大的呢,五姐這麽辱罵尊長,太太知道了不知道該多傷心。”

賀明璿被氣的頭昏,大罵著:“作死的小娼婦,竟敢混說。我何時推了你,我何時有辱罵太太。”她掙著身子,隻想衝上去撕爛她的嘴,可惜苦脫不開身,隻好更加頻繁地踢打司茶,隻是手腳用不上力。

賀明玫道:“五姐姐,什麽是小娼婦?妹妹是不懂的,不象五姐姐養在五姨娘身邊,見多識廣,什麽都知道。”

二個婆子不過是應付差使來看一眼好回話,並沒有將她們打鬧放在心上。大太太一向對這種事兒不放在心上,她們何必多此一舉呢。此時聽了二位小姐的話,兩人對看一眼,心知這下麻煩大了。照七小姐這麽說,竟是牽扯到生死和辱罵太太什麽的,這可不是她們能作主的,最好是聽都不要聽到。

當下兩個人再不多問半句,隻一邊一個拉著猶在掙紮踢騰的賀明璿的手道:“五小姐給老奴些臉麵快別鬧了吧,仔細太太等下要問話呢。”

然後衝著奉書奉畫罵道:“兩個作死的小蹄子,看著主子們打架竟不勸解拉架,倒在旁邊白看熱鬧。五小姐可是當姐姐的,照顧不好妹妹可是要領罰的,何況還自己動手打人。小姐們有想不到的地方一時起了紛爭,你們不提點著勸阻著,倒在旁邊跟著起哄,可是找死麽。還不領了小姐回去好生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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